宋遠從懷裡取出那幾兩銀子,小心翼翼的放進酒罐子裡,師兄給了他有近十兩銀子,他一併放進酒罐子裡。
南宗很窮,窮到有幾位師兄因爲受不了山上清苦的生活已經下山去另謀生路了,師兄一次能拿出這些錢給他很不容易。
宋遠將酒罐子放回櫃子裡,重新把櫃子鎖上,最後把鑰匙戴在脖子上,放進衣服裡,鑰匙冰冰涼涼的貼在心口,宋遠覺得很踏實。
一上午剩下的時間,宋遠都在在院子裡劈柴,他力氣小,卻貴在有一股子執著的勁,早上吃的飽飽的,他一上午就沒停下來歇過。
把一上午劈好的柴整齊的碼到柴房裡,就是時候吃午飯了,以往這個時候他早餓的前胸貼後背了,今天卻不覺得怎麼餓。
他進廚房掀開早上燒的一鍋粥,鍋裡的粥已經凝固成了固體狀,宋遠用鏟子將凝固的粥劃成四塊,用鏟子鏟了一塊放進碗裡,又端了碟醃好辣蘿蔔,一碟子梅乾菜出來,那塊粥凍沒什麼分量,好在蘿蔔滋味甚好又帶著辣勁,才使得他從胃裡冒出了些暖氣。
吃過午飯,宋遠穿著防水的獸皮靴子,拿著防身的柴刀,拖著一塊木板出門就去看自己佈下的那些陷阱。
那木板是一塊一米多長,半米多寬的木板,木板的一端被鑽了兩個孔,兩個孔裡都穿上了布,分別背在宋遠的肩膀上。
這是宋遠一次出門大豐收卻因爲東西太多而運不回去後製作的工具。
宋遠拖著木板去查看了自己佈置的幾個陷阱,他運氣不好,陷阱裡什麼也沒捕到,萬幸的是,他在路上撿到了一隻凍僵的兔子。
宋遠拖著那一隻兔子又去查看放在溪邊的魚簍,冬天,山林裡一片寂靜,只有偶爾雪“簌簌”從樹枝落下的聲音和撲棱棱樹林裡鳥拍翅膀的聲音,靠近小溪,宋遠聽到了冬天裡溪水緩緩的清越的聲音,在流水聲裡,宋遠模糊中好像聽見了極細微的“刺啦刺啦”的聲音,他停下來凝神細聽。
刺啦刺啦……
這聲音像極了摩擦生出火花時的聲音。只是聲音太輕,它彷彿不是在宋遠耳朵裡響起的,而是從靈魂深處響起。就好像是它在聲音的發源地就是這樣細微的“刺啦”的響著,只要你清楚的聽過一次這聲音,那麼只要你仔細聽就會聽見它一直那麼輕微的,時斷時續的響著,空間的距離並不能讓它消弱。
宋遠想起十歲那年夏天的事,他在山裡挖草藥的時候看見了一隻鹿,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鹿,他一直追著鹿翻過了兩座山,到了一個山谷,山谷裡有一個湖,宋遠永遠無法忘記自己當時看到的景象。
那清澈的淡藍色的湖面上有千百條閃電在空中舞動,撞擊,扭曲,他們劃破空間,在晴天白日下狂舞,沒有雷聲,只有極細微的刺啦,刺啦火花碰撞的聲音。
那湖很淺,一眼就能見底,湖底什麼也沒有,宋遠圍著山谷找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回來後他把這件事告訴了青雲子,青雲子帶著他又去看了一次,青雲子看到那些狂舞的閃電,先是不解,然後便是狂喜。
“師傅,那是什麼?”
“爲師也不清楚。”不清楚你還笑的那麼賤!
“不過事出反常必有妖,徒弟你別說出去就是了。”青雲子捏著鬍子裝神弄鬼。
宋遠甩甩頭,想把那聲音從腦海中屏蔽出去,他走到溪邊,收起魚簍,一看,裡面什麼也沒有。宋遠有些失望,他想喝魚湯了。
回到家,他開始動手處理那隻兔子,他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光喝粥是不行的,一天三餐總得有一餐是能讓他吃飽,宋遠喜歡晚餐吃得得豐盛些,這樣一天中無論怎麼辛苦都能有個盼頭,晚飯吃飽了睡起來纔會香,而睡好第二天才會有精神起牀,宋遠認爲晚飯是一天的根本。
宋遠正處理著兔子就聽見有人在敲門,他跑去打開門一看,來得人卻是大師兄徐遠行。
徐遠行扛著一個麻袋,看著宋遠滿手的血漬,一愣:“在殺什麼呢?”
“兔子。”
徐遠行點點頭擡步徑直走到廚房,他從麻袋裡拿出半袋子米,打開米缸,見米缸已經見底了,他看著只剩幾把米的米缸心裡說不出的酸楚,他將那半袋子米倒進米缸,又從麻袋裡拿出麪粉,被褥等物。
他將被褥放到臥房,出來後從師弟的手上拿過刀,神情嚴肅開始地把那隻兔子大卸八塊。
晚飯最後到底還是宋遠做的,徐遠行在武功上天賦極高,在廚藝上卻沒有半分造詣,他砍瓜切菜的陣仗比殺人還恐怖。
第二天,宋遠起了個大早,和師兄們一起目送徐遠行離開。
過後兩天都是晴天,山上的積雪消融了一些,宋遠一個人帶著藥材還有動物皮毛下山了。
從青雲宗下山,走上兩個時辰時辰就到了雲城。
宋遠進了城,第一件事就是去多寶閣看自己夢寐以求的一把劍,幸運的是那把劍還沒被人買走,可是不幸的是它的標價□□依舊——二百五十兩整!
宋遠現在的全部身家一共是:二十五兩六錢碎銀子和六百五十三枚銅錢,大概再存兩年,三年……不管了,反正它在,宋遠相信自己總能存夠錢的!
出了多寶閣,宋遠先去把那些藥材和動物皮毛換了些錢,然後進了悅來酒樓,他的六師兄齊思敬就在悅來酒樓裡做跑堂夥計。
青雲宗這一輩的人中,資質出衆的只有三個半,一個是大師兄徐遠行,一個是封存,剩下的一個是六師兄齊思敬,那另外半個就是二師兄古知年了,古知年不完全是青雲宗弟子,所以只能算半個。
齊思敬骨骼驚奇,資質出衆,可惜他打架一向奉行不一定要打得過,但一定得跑得過!練功時就喜歡專研輕功,導致他現在打架的本事三流,逃命的本事超一流。
宋遠一進悅來酒樓就看見自家的師兄正端著一溜碟子“唰”一下飛身那個上了二樓。
一樓的大堂裡的人都是見怪不怪,淡定的繼續喝茶吃飯。
沒一小會,齊思敬又端著一碟空盤子“唰”一下飛了下來,宋遠看到他下來連忙叫道:“師兄!”
齊思敬看見他,一個漂移滑到他身邊,拍著宋遠的肩高興的說道:“小十七!你等著,師兄給你弄點好吃的來!”
說完就飄走了。
宋遠在大堂的角落裡找了個空位坐下,與他相鄰的座上三個人正聊著最近江湖上的一件大事。
只聽其中一個人正說道:“你猜結果怎麼著?”
另兩個人毫不猶豫的接到:“自然是簡懷修贏了唄。”
“錯錯錯!”
那人連說了三個“錯”字。
另兩個讓人急忙追問:“怎麼可能?簡懷修可是武林第一高手!”
只聽第一個人呵呵笑了兩聲,也不說話,他慢悠悠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接著慢悠悠的說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謂第一高手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一個人道:“聽說簡懷修可是自十三歲以後比武就從未敗過,上一屆舞林大會他還打敗了鐵盟主,他怎麼可能會輸呢?這事怕是謠傳吧。”
另一個也說:“就是,就是!這個什麼吳青蓮,我可是從未聽說過,他怎麼可能打敗簡懷修!”
第一個人見自己的話被質疑了也不惱,只是緩緩道:“此事千真萬確,前幾日在揚州,有人碰到簡懷修,問他此事,簡懷修本人親口承認了自己敗在吳青蓮手下!昨天我一個遠方表兄從揚州回來說這件事在揚州已經是人盡皆知了。”
那兩人聽的目瞪口呆,卻還是不敢相信。
第一個人又接著說:“那個吳青蓮也不是無名之輩,據說是位隱士高人,自小在山中苦修,武功深不可測,這次出世就是因爲聽說簡懷修武功天下無敵,想向他討教討教,結果沒出三招就把簡懷修給打敗了!再說那吳青蓮打敗簡懷修後,說是當今武林中人的武功實在太差,他空有一身本事卻找不著對手,失望之下,一下子就看破紅塵,在少林寺出家了。”
三個人一陣唏噓,高手的世界實在是變化太快。
宋遠耳朵裡聽著別人閒聊,正聽得津津有味,齊思敬放了兩個碟子在桌上,一個碟子裡是熱菜,一看就知道是把廚房的每個菜都夾了點。還有一個碟子裝的是甜點,也是混亂的很,苜蓿糕,杏片,香糖果子什麼都有幾塊。
“小十七,我看你怎麼非但沒長高反而更矮了呢?怎麼樣?流雲訣練到第幾層了?”
宋遠紅了臉,吶吶道:“我還沒修出內力。”
“什麼?!”齊思敬吃了一驚,雖說他的師弟們大多笨的很,可是到了宋遠這個年紀怎麼也都該修到訣第二層了,可宋遠居然還是一點內力都沒有,連流雲訣都沒法練。
一看齊思敬毫不掩飾的錯愕,宋遠更加無地自容,他的確是蠢笨的很,在武學上花比封存多十倍的努力也到不到封存十分之一的效果。
齊思敬摟著宋遠親熱道:“師弟,要不然你到酒樓裡來幫忙,那話怎麼說的來著,大荒年也餓不死廚子嘛!,你看你瘦的,嘖嘖,真是可憐。”
齊思敬會說這話也是怕小師弟浪費了一輩子時間卻還是修不出一絲內力,那可就真是悲劇了。
宋遠聽了他的話,緩緩搖了搖頭。
齊思敬無奈,他是知道這個師弟的,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
宋遠怕齊思敬還要在他內力的問題上糾纏,連忙轉移話題:“師兄,今天我來找你,是因爲大師兄給你留了封信。”
一聽到“大師兄”這三個字,齊思敬渾身一震,精神百倍,此刻要是能給他安條尾巴,他鐵定能把尾巴甩得飛起來。
宋遠一邊從懷裡掏信一邊說:“大師兄去京城參加祭劍祀了,要到明年清明才能回來。”
“什麼?!去京城了,什麼時候?和誰一起?”齊思敬急得跳了起來。
“走了兩天了,和四師兄,九師……”
“老四!我就知道是他,這個死病秧子!”聽到有四師兄司馬承儒,齊思敬恨得咬牙切齒。
“除了四師兄,還有九師兄和十四師兄。”宋遠補充道。
齊思敬哪裡還能聽見他在說什麼,他焦躁的在原地轉來轉去,嘴裡唸唸有詞:“該死的!他居然和那個病秧子一起走,他那麼愛瞎操心,肯定要吃虧的,對!那個傻子肯定要著病秧子的道的,不行,我得趕緊去追他們。”
齊思敬叫嚷著就要往外衝。
宋遠死死的拉住他:“師兄你冷靜點,大師兄給你留了一封信。”
齊思敬停下了動作,從宋遠手裡接過一封薄薄的信,他剛要打開,卻猛地頓住,他眼睛死死盯著手裡的那封信。
眼睛一輪一轉,一瞬間,他悟了。
齊思敬嘴角扯出一個古怪的笑,宋遠心裡一陣發麻,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了。果然他聽見齊思敬循循善誘的說:“放回去,放回去,把信放回去。”
宋遠疑惑的看著他。
齊思敬坐下來,對宋遠說道:“小十七,你就當信沒送到。反正馬上我就去京城了,你就當是沒碰到我就是了。”
“可是……”
還沒可是完就聽見一聲“師兄我去也!”,再一眨眼,齊思敬已經不見蹤影了。
宋遠默默將信收回懷裡,六師兄的輕功真不是蓋的。
齊思敬跑出雲城,沿著通往京城的官道狂奔而去!
他不用看都知道徐遠行留信給他會寫些什麼:師弟吾愛(這兩個字純屬某人幻想所加),宗裡的事就交給你和三師弟了,師弟你天賦極佳,有你指導師弟們練功,必定會事半功倍。
徐遠行肯定是這樣寫的,現在他沒看信,那就不算沒完成囑託,呵呵,想甩掉我,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