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腦子一激靈,清醒不少。於是也不多說,趕緊提著籃子跟了上去,果然很快就走出了墳地,上了大路。按說離村裡已經沒多少路程,誰知一直走到天完全黑透,小六又困又乏,卻還是沒看到家門口。她有點詫異地問:“叔,我咋覺得咱村沒這麼遠啊!”
同學他爸頭也不回,說:“馬上就到了,馬上就到了。你是太著急回家了。”
小六於是繼續跟著往前走。只是,路越走越陌生,村子似乎也改變了模樣。好多的高樓亭臺,好多的高門大戶。同學他爸走到一所黑漆漆的高大門戶前,停住步子,扭頭冷冷地對小六說:“咱村到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吧。”說完,便不見了蹤影。
小六心中一驚,回過神來。她忽然想起,這位同學他爸,前兩年不是已經得病去世了麼?可是,眼前這黑漆漆的大門,究竟是什麼地方呀?
小六擡頭一看,寬敞黑色的大門上邊,有兩個金色的大字,似乎是繁體的冥府。小六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怎麼糊里糊塗來到這裡了呢?
就在小六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之時,門口的兩隻石獅子似乎動了一下,黑漆漆的兩扇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門裡吹出一股冷冷的風,似乎帶著磁力一般捲起小六,小六便身不由己地飄了進去。
她四處飄蕩著,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耳朵裡到處是鬼哭狼嚎的聲音,彷彿有人在遭受極其殘忍的酷刑。小六這會兒也不覺得害怕了,只是茫然地尋找著,自己該去的方向。走到一間房子的門口時,小六正要跨腳進去,卻被叫住了。
回頭一看,原來是有個鬼差發現了小六。看那長相,與陽世的普通人無異。他攔住小六:“你是何人?因何到此?”
小六不由自主地回道:“我是某某村人,名叫梅雪,因今天與同村鄉鄰撿地錢迷路,所以貿然來此。”言語中用的竟是半文不白的古語,連自己聽著都覺得是在咬文嚼字,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間說話風格就變成了這樣,彷彿自己生活在古代一般。
那鬼差又叫來一位同僚,彙報了小六所說的情況。那位同僚查了查本子,擺擺手說道:“你陽壽未盡,這裡不可久留,還是速速回去吧!”
小六心想,好不容易來一趟,是不是應該查一下自己陽壽多少再回去?於是她問:“不知判官可否告知我陽壽幾何?”
那兩位鬼差怒道:“此乃天機,豈是你一個凡人能隨意打探的?速速回去,否則時辰一久,城門關閉,你就是想回也回不了了!”
說完,袖子一揮,一陣狂風便將輕飄飄的小六捲到了黑漆漆的大門口。大門呼啦一聲,便關上了。
小六心想:可是我該怎麼回家呢?
之前領小六來此的同學他爸此時忽然出現,對小六說:“你個小孩子家,本不該進去的。現在鬼差已命你還陽,你怎麼還賴著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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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無奈地回答:“我不知道咱村在哪個方向啊!”
同學他爸一指左邊,對小六說:“你一直往那邊走,就到了。”
小六依言往那邊飄去。不知飄了多少時間,終於看見了門前那個大坡和那棵大樹。她原本想直接飄進家去,誰知走到村口東邊的一個位置,卻放佛被什麼力量吸住了,無法再往前飄了。
低頭一看,原來這裡正是之前和鄉鄰撿地錢的那片墳地,另一個自己正提著籃子,歪著身子躺在一個墳頭上,似乎睡著了。
小六看著地上迷糊的自己,忽然感覺有點害怕,她“啊”地叫了一聲,就醒了過來。
周圍已經黑透,身上感覺涼涼的。
小六提起籃子,站起身,沿著小路,迎著涼風便跑回家去了。這次,她沒有再被鬼打牆困住。
進門之後,媽媽正在做晚飯。她很詫異地問:“人家早都回來了,你怎麼現在纔回來?我還問了那帶你出去的婦女,她說你應該早就回來了,她們回來的時候一連叫了你好幾遍,都沒見人影。一定是自己先回家了,要不就是出去找人玩去了。可把我給急的,以爲你叫人拐走了呢!正要讓你爸去找你呢!”
小六揉揉眼睛:“我不知道怎麼,好好的給睡著了。剛纔醒來已經天黑了,所以才趕回來的。”
媽媽問:“你去哪撿地錢了?”
小六回答:“墳地啊!”
媽媽張口就罵:“我就知道你們要去的不是什麼好地方!”
小六很無奈地說:“地錢只有像墳地這樣的陰地纔有呀!”
媽媽問:“你撿的地錢呢?我看看長什麼樣!”
小六趕緊遞過籃子:“在這裡!”
這時,小六才發現,籃子裡的地錢已不是滿的,竟變成了一小半,剛夠蓋住籃子底。
媽媽很詫異地說:“你忙活了大半天,就撿了這麼一點啊!”
小六訥訥地回答:“本來我撿了好多呢!不知道爲什麼回到家就變成這一點點了。”
小六哥夢想這時碰巧也回家了,他說:“地錢被太陽一曬就化了!”
小六一看籃子裡的東西,果然很多都變成粘粘糊糊的綠色液體,有的已經幹了,粘在籃子邊上。
小六說:“這剩下的也夠做一碗菜了!媽,趕緊用開水燙一下,涼拌一下,看看到底好吃不?”
媽媽接過籃子便進了廚房。
哥哥夢想卻說:“這種墳地裡撿來的東西你也敢做菜吃?”
小六問:“爲什麼不敢?人家不都吃嗎?”
哥哥神秘兮兮地說:“你不覺得地錢很象耳朵嗎?告訴你,那就是鬼的耳朵,你敢吃?鬼不找你麻煩纔怪!”
小六膽子本來就小,一聽哥哥這麼說,就怕了。但是還是硬著頭皮反駁:“別人都吃啊,也沒見有事!”
哥哥說:“嘿,說了你還犟呢!知不知道墳地裡的植物都是有陰氣的,墳上的東西不能亂動。比如墳頭上開的迎春花,那就是鬼的頭髮。你撿的地錢,就是鬼的耳朵。這些東西都是吸收了屍體的陰氣而生的,你還敢亂動,鬼發火了可不是一般地難纏!”
小六問:“有多難纏?”
哥哥說:“你不信問問咱們村那個誰就知道了。他家小姑娘春天的時候,見墳頭上的迎春花開得漂亮,就折了幾枝拿到家裡插進水瓶子裡養,結果你猜怎樣?”
小六問:“怎樣了?”
哥哥說:“還問怎樣了?小姑娘當天晚上就開始發高燒,連續半個月都退不下去!而那幾枝迎春花居然一直都開得很鮮豔!小姑娘的爸媽感覺很奇怪,問了與小姑娘玩的夥伴,才知道家裡的迎春花是小姑娘從墳頭上折的。知道一定是冒犯了鬼魂,才趕緊請了高人去看。果然就是鬼魂在家裡糾纏!那高人這才做法送鬼。”
“哪知那鬼魂非常難纏,三番五次都送不走!高人沒辦法,就說那事他管不了,便甩袖子走了。小姑娘爸媽再三懇求都沒有用!小姑娘爸媽來找咱爸,咱爸也說弄不了。他們沒辦法,後來在咱們村葉大師門口跪了半夜,又給了好幾百塊錢,葉大師這纔出馬,幫他們把鬼魂給收拾了,小姑娘這才慢慢好起來!你不信問問村裡人,那小姑娘因爲這事,可是一個月都沒去上學!”
小六一聽,心中更加忐忑,想起墳地裡那個怪夢,卻不敢說。於是便問:“那我該怎麼辦?把那地錢倒了行嗎?”
哥哥說:“倒了也不行的。你等著吧,鬼魂肯定會來找你的,你拽了他們的耳朵!”
小六信以爲真,沒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就拽了鬼的耳朵,當然害怕地不得了。但她依然心存僥倖:“那麼多人都吃了,怎麼就沒事?”
“人和人不一樣的。那些人年輕氣盛的,陽氣很足,當然沒事。要是女人和老人、小孩吃了,結果就不好說了。”哥哥說。
小六正猶豫間,媽媽已經把做好的地錢菜調好端上了桌子,對小六說:“你不是想吃的很嗎?嚐嚐!不過我是一口都不吃的。”
哥哥跑過來說:“你可千萬別吃啊!先聞聞什麼味道再做打算啊!”
小六當然也不敢吃。看上去倒是綠瑩瑩的,如翡翠一般晶亮,可端起盤子一聞,就感覺一股血腥腐臭之氣撲面而來,嗆得小六差點吐出來。於是,小六二話不說,直接就甩進了垃圾桶。
媽媽在旁邊笑道:“你可真有意思,嚷嚷著要吃,結果弄好了你卻倒了!”
小六不說話,頭有點隱隱作痛,一口飯也吃不下去了。誰知到了睡覺時,小六的頭疼得更加厲害!可是爸爸那天卻不在家,也不知去哪裡了。
小六幾乎頭痛欲裂,躺在牀上直哼。媽媽急得束手無策,一個勁罵那個鼓動小六出去撿地錢的婦女。小六的哥哥夢想悄悄打開天眼看了一下,感嘆說:“老天,怎麼來了這麼多呀!”
一看家裡到處都擠滿了如狼似虎的鬼魂,夢想嚇得腿都開始打顫了。由於小六肖雞人的特質,那些鬼魂不能把小六怎麼樣,開始不斷地向夢想瞄去。似乎見他軟弱可欺,鬼魂們忍不住躍躍欲試。
夢想嚇得臉都白了,趕緊念起驅鬼咒護住全身。這種情況下,就連自身也難保了,夢想哪敢再輕舉妄動?隻眼睜睜看著家裡亂做一團,別無他策。
小六開始全身發燒,軟弱無力。就在頭痛地不可忍受之時,她忽然想起白玄,喃喃地叫道:“大哥快來,救我……”
“解鈴還需繫鈴人,你這次可闖下大禍了。”一抹白影飄至小六身邊,焦急萬分地說。
“怎麼辦?怎麼辦?”小六頭亂得象一鍋粥!
“法不治衆啊!解鈴還需繫鈴人。”白玄又重複道。
小六突然會意,嘴裡不斷地重複說著:“求求你們了,我年輕不懂事,冒犯了各位。還望你們大仁大量,放過我吧!我以後肯定不會再做這麼傻的事情了。我會給你們燒紙的,趕快走吧,走吧!”
小六哥聽到小六的話,趕緊去拿了些紙錢,在院子裡燒了起來。
那些鬼魂一鬨而搶,搶了以後,有的便走了,而有的卻無動於衷地杵在原地。慢慢的,家裡那片黑壓壓的影子總算散去了很多,到最後只剩下五個鬼魂,面無表情冷冷地盯著小六。小六喝下媽媽端來的薑湯,感覺身上暖和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