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站在夕陽的餘暉裡,一直站著,保持著最初的那個動作。
一陣鈴聲驀然響起,在偌大的空間裡顯得嘈雜。
我遲疑著從包裡翻出手機。這個號碼,我只告訴了幾個人。或許是爸爸打來的電話……我有些混亂,在心裡暗罵自己,你希望會是誰呢?
翻開蓋,手機屏幕上閃動著一個陌生號碼。我的手放在接聽鍵上,終究還是猶豫了。
當手機鈴聲消失的那一剎那,黑色的屏幕將我的心情塗抹得一團糟。
就在我放下手機的時候,鈴聲又響了起來。我終於按下了接聽鍵。
喂?你好。
那頭並沒有說話,我們靜默了幾秒。
就在我以爲打錯電話時,熟悉的聲音透過冰冷的手機傳來,琪琪?
我頓時僵住了。
琪琪?嗚嗚……琪琪你終於肯回來了,我好想你。嗚嗚……
聽到她的招牌哭聲,在這片久別五年的故土上,我露出了第一個真心的笑。
我說,是我,小艾。
那頭的小艾馬上惡狠狠的說,死丫頭,你回來了爲什麼不聯繫我們?我想死你了……你知道嗎,我有好多……喂喂,戀歌你在幹嘛?幹嘛搶我電話?
接著,另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琪琪?在哪?
我遲疑了一下,說,我在母校。
那頭明顯的停頓了下。四周一片靜默,我連呼吸都是淺淺的,生怕褻瀆了她們的美好。
然後另一個冷酷的聲音傳來,既然回來了就來看看我們吧,我們在“靜”。
是肖肖。
我說,好。
就這樣,等會見。
嗯。
掛掉電話的時候,我還聽見了那頭的小艾在大吵大鬧,喂喂,我還沒說完呢!琪琪……
我輕輕的笑了,是她們。
“靜”是我們四個合夥的咖啡開店,那裡面有我們最初的美好。
我默默站在“靜”門口,突然有種隔世的感覺。
我記得那時的我們在計劃開這家店的時候,臉上所洋溢的幸福與快樂。那時的我們,仍是少女的摸樣,容易被極小的幸福滿足。
這家咖啡店花了
我們很多心血,在選擇風格上爭執了好久。我還記得當時小艾抱著自己熬夜畫出來的粉紅色系列的風格畫嘟著嘴和大家爭論,卻被肖肖一口回絕的時候,她眼裡含淚的憐惜表情。還有那時的戀歌趴在桌子上挑選咖啡樣式和口味,在筆記本上勾勾畫畫。還有肖肖,個性好強的她跑東跑西挑選店面。還有那時的我,那時的我因爲有了她們,擺脫了孤獨。
那時的我們是有多熱血。當咖啡店開幕的時候,我們相互擁抱著一起高興。
當我看到咖啡色的招牌上的那個粉紅色的“靜”的時候,我一陣疑惑。
小艾趴在我肩上輕聲解釋,我們的相遇是安靜的,相處是平靜的,相知是寧靜的。所以叫“靜”。怎麼樣,唯美吧。之所以沒有告訴你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琪琪。你驚喜嗎?
我壓抑住眼中的眼淚,輕輕說,小艾,我很開心。
後來的我才知道,那個“靜”有另一層含義,只是那時的我早就遠離了她們,去了美國。
“靜”的另一個含義,是說她們會一直靜靜的守在我身邊,不離不棄。
真的是靜靜的,我沒有察覺到。直到我離開了她們,才發現。而那時的我,軟弱的,只剩下力氣逃離這座城市,逃離與你有關係的一切。
我推開門,聽到頭頂熟悉的風鈴聲。我擡頭,看見那個已經舊了的海豚風鈴。我勾了勾嘴角,是我掛上去的,沒想到它還在。
店裡人很多,有情侶,有同事,也有一家人。服務員也增加了不少,氣氛比以前更加活躍。
我望向櫃檯,發現我們四個的合照還在,雖然有些舊了,但是當時溫馨的感覺還是能輕易的散發出來。一切,又彷彿是原先的模樣。
我在咖啡店裡四處張望,看見熟悉的最角落裡坐著的那三個人。熟悉的背影,讓我心狠狠的撞了一下,突然很想落淚。
當年的我們總喜歡在店裡沒人的時候坐在那裡。那裡的椅子,不多不少,剛剛好夠我們四個。我還記得每張椅子都有它自己的名字,是我們的暱稱,小艾,戀歌,肖肖,還有我,琪琪。
我微笑著走過去。小艾最先發現了我,她用力的揮動雙臂,琪琪,我們在這。
我發現周圍的客人
將視線從四面八方射向我們,我有點臉紅。
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脣上,意思是叫她小聲點。小艾嘟了嘟嘴,用手比作拉鍊,輕輕拉上嘴脣。
我輕輕走過去,五公分高的高跟鞋在木製的地板上踩出小小的“噠噠”聲。我不得不承認,我很喜歡這種聲音。
我拉開藤椅坐下。她們的目光從剛開始就駐足在我身上。
我笑了笑,說,我回來了。
戀歌哽咽著數落我,你還知道回來啊?美國就那麼好,好到你在那整整呆了五年?
我微笑,沒有你們好。
肖肖仍是冷酷的聲音,但是此時的聲音卻帶有一絲顫抖,沒有我們好還不回來看看我們?
肖肖還沒說完,小艾就搶著開口,我知道她很愛哭,此刻也一樣,她哭著指控我,琪琪,你說,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你是不是在美國交了更好的朋友?嗚嗚……你不該去美國的……
我有點慌亂,小艾,你先別哭。我在美國沒有交過朋友。
就在我頭大的解釋的時候,肖肖突然問我,琪琪,你在美國過得好嗎?
我心一驚,對上肖肖那雙冷靜的眼眸,我別過臉去,說,我過得很好。
她馬上否認,不,琪琪,你過得不好,你告訴我,你在那邊過得該死的一點都不好!對不對?
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帶了哭腔,我呆呆的看著此時的肖肖事去了平時的冷靜。
我渾身顫抖著回答,肖肖,我過得不好,我過的非常不好!這五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會做噩夢。我感覺好無助,肖肖,我好難過,原來我一點都不堅強……
我撲在肖肖懷裡輕輕的哭,她撫摸著我的背,想哄小孩似的哄我,琪琪,我知道,我都知道,從今以後我們會陪著你,我們是好姐妹,你的難受我們一起承擔……
看見我們這樣,戀歌也開始溫柔的哭。小艾從一開始就沒有停過。我們四個互相擁抱在一起哭泣。懷裡的溫暖,讓我有種依賴的感覺。
從開始都結束,從五年前的那天到回來的今天,我都以爲我不會哭。可是,我所有的堅強在碰到她們的淚水時潰不成軍。
原來,安若琪並沒有我想象中那樣堅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