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剛剛放亮,夏侯雲歌便起牀準備。
她想了一夜,決定現在就行動。
與其晚上出逃,被人提高警惕。不如白日裡,想方設法,騙過守門的侍衛離開攝政王府的大門。趁白天人多,混入人羣,一路出城,待王府的人反應過來時,只怕她已逃出皇城了。
夏侯雲歌只帶上銀票放在貼身內衣處,還有那日軒轅長傾用來綁住她的金蟬絲,他一直沒有收回去,倒是給她留了一個得心應手的好武器。便纏在手腕上,以備不時之需。
夏侯雲歌準備好一切,便和小桃一起往紫荊苑外走。
卻沒想到,太后的鳳駕降臨攝政王府。
夏侯雲歌僵住腳步在紫荊苑門口,遙遙看到太后在一片宮女舉著的寶幡華蓋中,坐著鳳輦儀仗煊赫直奔紫荊苑而來,呼呼啦啦一大羣人場面極爲壯觀。
夏侯雲歌微微退後一步,現在想要逃避已是不可能了。也只能正面迎擊,見機行事。
“太后娘娘怎麼親自來了?”夏侯雲歌迎上去,滿面笑容如沐春風。
“哀家自知請不動你,只好屈尊前來,會一會我的好兒媳了?!碧篪P眸犀銳掠過夏侯雲歌,只覺得夏侯雲歌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猶如狐精轉世,厭惡至極。
“兒媳,可不敢當一個好字。”夏侯雲歌笑得愈發絢麗。
“連月初的進宮覲見朝拜,也用在菩提觀祈福給搪塞過去,當真是難以會見一面吶。”太后陰聲惻惻,讓人脊背發寒。
夏侯雲歌早就忘了這一茬,如今被提醒才知道,在菩提觀那幾日,正是每月月初,命婦王妃小姐們,入宮朝見的日子。
“太后娘娘說的哪裡話,我去菩提觀祈福,也是爲了您老人家身體安康?!?
“哀家可受不起!”太后哼了一聲,便在一幫人的簇擁下,入了紫荊苑的正殿。
軒轅長傾已走了兩天兩夜,大隊伍早就走遠了,即便太后現在處置了夏侯雲歌,軒轅長傾有心袒護也是無力迴天,根本趕不回來。
還有什麼比現在更好的時機。
太后端坐在主位之上,神色凌厲威嚴,氣勢磅礴,透著千斤壓頂之勢。
宮嬤嬤和錢嬤嬤緊隨其後,她們身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臉上還貼著黑乎乎的藥膏,滿身藥味格外嗆鼻。在途經夏侯雲歌之時,狠毒的目光帶著報復的痛快。
夏侯雲歌看向站在太后身邊的魏安,有一瞬的四目相對,清楚看到魏安眼中浮現的一絲關心與擔憂。
夏侯雲歌輕輕一笑,斂盡鋒芒,恭敬有禮地行禮。她沒有下跪,只是膝蓋彎曲,半低著身行禮。
太后也不計較夏侯雲歌是否下跪,也不叫她起來。
夏侯雲歌便一直半低著頭,神情極盡恭敬。
有太后坐鎮,錢嬤嬤和宮嬤嬤當即成了太后的發言人。
“還不跪下!”宮嬤嬤一手叉腰大喝一聲,終於到了她報仇的時候了。
夏侯雲歌反而站起來,挺直脊背,一身清冷。
“太后鳳駕之前,還不下跪!”錢嬤嬤怒極大喝一聲。
夏侯雲歌不爲所動。她們反正也是來找麻煩的,跪不跪有何差別。屈膝行禮,已是給足了太后顏面。
“真是太放肆了!簡直不將太后放在眼裡!”宮嬤嬤擼胳膊挽袖子,一副要上前打人的架勢。卻在觸及夏侯雲歌陰冷如冰凌的目光後,只是挽袖子,根本不敢踏前半步。
太后不出一聲,一對鳳眸陰寒的盯著夏侯雲歌,似一把利刃,要將夏侯雲歌生生分成兩半。
夏侯雲歌淡淡一笑,今日便看看,太后打算定她何罪。
正在僵持著,門外傳來一聲女子急切激動的呼喚。
“姑媽!”
竟是錦畫。
她欣喜若狂地跑入紫荊苑,撲到太后身邊,亦如以前那樣,伏在太后的腳邊。
“姑媽……”錦畫揚起清瘦的小臉,希冀的目光,深深期盼地望著太后。臉頰上悄然滑落兩行淚痕,顫聲說。
“姑媽是……來看畫兒的嗎?”
“姑媽,你總算來了!畫兒好想你呀?!奔胰私K於來了,終於是爲她而來了嗎?
太后卻一改以往錦畫所熟悉的慈祥之態,嫌惡地一把將她推開,“你不在房裡好好養??!又跑出來做什麼?”
“姑媽……”錦畫不敢置信地望著太后,“姑媽,畫兒沒病呀!”
“不中用的東西!平白無故就給人抓住你的把柄將你囚禁!”
錦畫滿目震驚的陌生望著太后,這還是從小疼愛她的姑媽嗎?委屈地哽聲說,“姑媽……您不是來幫畫兒的?”
太后擡起錦畫小巧的下巴,聲音壓的那麼低,口氣那麼平緩溫和,卻透著陌生的疏冷,“畫兒,這一次不是姑媽不幫你。你也該收斂收斂你的性子,多張點腦子,跟你姐姐青青多學學,懷了孕也不張揚,就在院子裡安心養胎,從不出來招搖平白遭人嫉恨陷害。雖然青青現在只是個小小夫人,傾兒也不見得就很待見她,卻是好吃好喝從不缺斷用度的養著。若是將來能誕下一個男孩,母憑子貴,那將是攝政王的長子,還怕升不上側妃之位?將來青青坐上王妃之位也是指日可待?!?
錦畫傷心地搖著頭,漸漸從太后手裡掙脫。
聽說太后來了,仗著太后親生侄女的身份,秋水居的下人終於不再膽敢阻攔她,趕緊收拾一番妝容。就像得了新生一般,一路狂奔到紫荊苑,就盼著太后能爲她說一句話,自此逃離禁錮,還她自由。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她沒想到自己的親人,竟然在她最無助絕望的時候說出這種話,他們知不知道她現在多麼希望家人可以幫她一把,她都絕望的想到了死。她的親人,居然狠心將她孤零零地丟在王府中不聞不問。
她忽然明白了,夏侯雲歌說得對,她在家人的眼中真的只是一個穩固家族勢力的棋子。那些疼她愛她寵她不過都是一些假象而已,她的家人,除了權勢利益,毫無親情可言。
“姑媽的意思是說……”錦畫擦了一把臉上的淚痕,滿目淒涼,“怕我不中用,以君家女兒的身份,連累姐姐也不被待見對嗎?”
太后輕嘆一聲,聲音冰涼毫無溫度,“你能明白就好?!?
“你們真的拋棄我了,對嗎?”
“君家不要沒用的人?!碧笠粚P眸沉寂如冰,再沒有錦畫所熟悉的慈祥和藹,完全陌生好像從不認識的的一個人。
錦畫硬生生退後一步,這就是她期盼的家人。
如此絕情的家人,她還堅持什麼?奢望什麼?
“姑媽,畫兒便告退了。”錦畫心口一點一點涼透。
錦畫轉身,還掛著淺淺淚痕的臉上,再沒有任何表情。卻在看見夏侯雲歌時,錦畫空洞的眸子裡,泛起一絲淺淺的漣漪。
夏侯雲歌看不懂那一絲漣漪中隱藏的情緒,不過看得出來,錦畫對君家是徹底絕望了。
錦畫大步離去,殿內一片死寂。
太后陰涼的目光,落在夏侯雲歌身上。從方纔的陰寂多了一分怨毒。她終究還是要爲錦畫算一算賬,即便是棄棋,終究還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或多或少在她心裡還是有一分在意的,不過只是一點點而已。
“倒是有一身傲骨啊!”太后冷笑一聲,鳳眸深邃詭異,讓人猜不透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傾兒已經走了,沒人再能護著你了,你這一身傲骨又是給誰看的!”太后慵懶的聲音,帶著攝人的威嚴。接著,太后嗤笑一聲,目光鄙夷,“你以爲傾兒在乎你?你在他心裡,終究還是比不過柳依依的。只怕這會兒候在傾兒身邊的人,正是柳依依?!?
當太后得知柳依依被人無聲救走,整個密室的奴才都死光後,軒轅長傾便急急出征,當即便斷定柳依依是被軒轅長傾救走,帶在身邊了。如此對付夏侯雲歌,更有了把握。軒轅長傾將夏侯雲歌一個人留在皇城,不正是不再護她了!
夏侯雲歌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袖子中的手緩緩抓成拳,強迫自己的心堅強冷硬,不要再那麼敏感易痛。
她不需要任何人保護,她早就一個人習慣了。
她會保護好自己,還有腹中的孩子。
軒轅長傾在乎誰,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他們自此再無瓜葛!
“別給哀家擺出這副高冷的神態,哀家現在隨時都能弄死你?!碧筝p輕咬牙,高挑眼角,閃過一抹銳利的鋒芒。
夏侯雲歌自是不懼,太后想對她做點什麼,也得看看到底是誰的本事更大一些。
有句話不是說,光腳不怕穿鞋的。
太后的語氣和緩下來,端著一副公正無私的表象,“哀家今日本不想來,卻有人將你的惡行狀告到哀家面前。傾兒出征去了前線,出了這種事哀家豈能坐視不理?!?
“我的惡行?”夏侯雲歌眉心一緊。
目前,她知道自己的惡行,能搬得動太后的,就只有打了楊慧心這一條。太后現在秋後算賬,未必有些晚了,她早就想好了說辭爲自己開脫。
心中正猜測,只聽太后說了一聲,“把人帶上來!”
夏侯雲歌看向門口,夏侯七夕姿態翩然進門,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簡樸的民婦。
夏侯七夕對太后行了一禮,便站在一側,目光淡淡掃過夏侯雲歌,蘊著幾許得意的挑釁。
“草民連素參見太后娘娘?!蹦敲駤D跪在地上行禮。
夏侯雲歌看向那民婦,只見她神態極其恭謹規矩,不見絲毫百姓面見太后該有的慌張,可見是有備而來。
夏侯雲歌的眼角,清楚看到小桃渾身一抖,滿面驚愕地望著連素。
怎麼?
夏侯雲歌心中生疑,看小桃的樣子,好像認識連素。
太后端起宮女呈上的茶水,碗蓋輕輕撥過茶水上漂浮的碧綠茶葉,小口啜了一口,慢悠悠道。
“將你在哀家面前說的話,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