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電腦檯的支架突然斷掉，然後我的電腦就整個兒掀翻在地上了——那個，我是一體機，屏幕花了，現在正勉強用著……晚了……抱歉啊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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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錘子呢？！”盜賊尖叫道。

“被卡住了！”李奧娜同樣大聲地喊道，她不得不放棄她的錘子，因爲黏土魔像的手臂已經猛地向內收攏，如果她再猶豫那麼一瞬間，可能就要迎來一個最爲親密和可怕的擁抱了——王女在地上一個翻滾後站了起來，拔出寬劍。

“寬劍沒有用，”盜賊喊道，他有找到過有關於黏土魔像的記載，雖然十分殘破，但關鍵的幾點還是可信的，不管怎麼說，他們現在爲此做出最爲確鑿的證明——用李奧娜的魔法符文，他們的匕首，短劍還有錘子。葛蘭握著他最珍愛的精金匕首——現在它是否隱形已經無關緊要了，黏土魔像雖然笨拙，行動緩慢，但在這樣的甬道里卻是相當的物盡其用——黏土的顏色本身就是最好的僞裝，而窄小的通道里能夠塞進一隻比普通人類男性要高上整整兩個腦袋，卻要寬上三倍的魔像就可以說是相當困難了，當它站在那裡，憤怒地揮舞粗短的手臂時，就算是葛蘭，也沒有辦法從那些危險而致命的縫隙中鑽進去。

魔像向前移動，而盜賊和李奧娜身後是另一隻黏土魔像，它們之間的距離還不到一百尺。

盜賊將手指伸入皮袋，抓出兩隻肥壯的老鼠，猛地將它們投擲在距離他們較近的一個魔像身上——魔像果不其然地站住了，它們沒有很高的智慧，只會盲目地攻擊距離它們最近的生命，老鼠也是生命，人類也是生命，在它們的思想中並不無不同。

盜賊輕輕地吁了口氣，他之前還在考慮是否要和這位尊貴的王女解釋他爲什麼要抓活著的老鼠放進皮袋裡，他對面包和藤粉餅沒有什麼不滿意的，何況他們之前纔剛享用過列夫夫人的盛情招待，但在這樣的地方，一隻老鼠可能就是你的一條命。

那兩隻黑鼠在皮袋裡已經相互爭鬥了很久，嘴角和眼睛裡都帶著血跡，突然失去自由與過小的空間讓它們兇相畢露，只不過盜賊的手實在是太靈巧了，靈巧到它們沒能使用到利爪與尖牙就被丟了出去，它們一落到魔像身上就本能地，惡狠狠地咬了一口，爪子也在黏土上留下深刻的抓痕，當然，這些對魔像根本無法構成傷害。倒是魔像身上縈繞著的死亡氣息終於激起了黑鼠們的恐慌，它們一個跳向空中，一個沿著魔像的腋下向下攀爬，它們的速度堪稱迅如閃電，但魔像的手臂已經垂了下來，黑暗中，立刻傳來了黑鼠悽慘的唧唧叫聲，以及骨頭和肉被擠壓碾碎的模糊聲響。

但它們終究還是給李奧娜與葛蘭爭取到了一點時間。

“告訴我你還有更多的老鼠?！崩願W娜說。

“很可惜，沒有了，”葛蘭說，即便有，他也未必還有那個好運氣——這個該被詛咒上一萬次的鬼地方，一隻黑鼠可能要比亞速爾的德雷克更難對付一些，這兩隻黑鼠可能只是前哨，纔給了葛蘭機會，如果他面對的是一羣，那麼他會毫不猶豫地逃跑的：“但我還有個想法?！?

“說吧。”

“那是黏土魔像對嗎？”葛蘭說，李奧娜之前已經投擲過兩枚符文，一次是閃電，一次是酸液，但就像那份記載上說的，黏土魔像免疫所有法術，類法術能力以及超自然能力，也對戳刺和劈砍無動於衷，它們身上的黏土甚至會奪走侵入者的武器，李奧娜的錘子起先還能起到一點作用，譬如說讓其中一隻失去了一側的肩膀與手臂，但她再次揮動它的時候，錘子深深地陷入到了黏土之中……

“直接點吧，”李奧娜說：“盜賊，別讓我以爲我又回到了諾曼的王庭裡?！?

“你燒過陶嗎？”

李奧娜眨了眨眼睛，“你的次元袋裡就有一個可以施放火焰法術的卷軸啊?！?

“卷軸。”盜賊重複道。

“哦，抱歉，”李奧娜說，她從次元袋裡取出一枚符文，“前面還是後面？”

“我們爲什麼要去關心一個和我們基本上無關的魔像？”盜賊反問道，他們只要打開前往其他地方的通道就行了，至於被他們拋在身後的那個，就讓它在這裡哀悼自己消亡的同伴直到另一些冒險者進入這裡好了。

在洶涌的火焰吞沒了魔像之前，李奧娜與葛蘭都已經匍匐了下來，感謝那些早先的人類，這裡雖然十分骯髒與簡陋，但通風卻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證，就盜賊在主甬道里感受到的，就有著不下三個不同的風向，甬道中的空氣也不過比外界略渾濁一些而已，否則就這個符文所爆發出來的火焰就可能一下子吞掉所有的空氣，讓他們窒息而死——即便如此，那種喉嚨燒灼，肺部刺痛的經歷葛蘭是再也不想重來一次了。

李奧娜並不知道要將一具重達六百磅的魔像煅燒成陶器需要多長的時間，火焰逐漸消失後，她只能隱約看見它渾身都散發著炭火般的暗紅色，而葛蘭沒去關注可能已經更換了一種質地的魔像，他用手掌擋住眼睛，從指縫中關注那個從甬道盡頭走來的魔像，它的頭顱和肩膀交界的地方還緊緊地卡著李奧娜的精金錘子，看上去就像是它的另一個腦袋，它步伐很慢，但似乎還是比原先快了一些，盜賊一邊向瑪斯克祈禱著，一邊向李奧娜大喊道：“快！”

李奧娜投出了她的寬劍，被火焰灼燒過後的魔像擡起手臂，它的關節是某種魔物的肌肉，並不太過畏懼火焰，但那些被高溫灼燒成了一整塊兒的肢體顯然影響了它的反應能力，寬劍擊中了它的胸膛，在上面造成了一條星狀散開的裂紋。

王女舔抿了一下嘴脣，在次元袋裡摸索著，她找到了一副精鋼的連枷，這是她從海魔那裡得來的戰利品。

“等等。”

葛蘭說，只看了它一眼，就將手指放到腰間，那根原本屬於黑髮的施法者，但現在似乎更多地出現在他身上的銀色細繩立即親暱地聳起來，碰了碰他的指尖，他半跪著，將繩索在手腕上纏繞了幾圈，打成一個盜賊和水手們常用的活結。他揮動手腕，將它擲出去，準確地纏繞住了那柄依舊“鑲嵌”在黏土魔像的精金錘子，牢牢地把它抓緊。

“給我連枷?！北I賊說，然後將連枷與另一端的繩索連接在一起，他站了起來，面對那隻別具一格的陶土混蛋：“嗨！”他嚷嚷道，“看這裡！”一邊揮舞著連枷。

他猛地投出了連枷。

“陶土”魔像如他所希望的那樣，迅捷而兇狠地抓住了敵人的武器。

“收緊！”葛蘭大叫道：“收緊！親愛的?。∈站o！??！”

銀色的細繩猛地收縮起來，就像它能夠延長到人類的視線之外那樣，在必要的時候，它也能將自己縮到只有一根手指那麼短，感覺到繩索的拉力，以爲“敵人”要取回武器的魔像們立刻相互用上了最大的力氣，它們面對面地站著，繩索在它們之間緊繃著——就像是一條銳利的光線，被間隔在另一側的李奧娜向盜賊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盜賊給了她一個無聲的肯定，但下一刻他的瞳孔就變得如同針尖一般細小：“低頭！”

不需要他提醒，李奧娜也能察覺到那道迅猛的風。

精金錘子帶著那尊魔像僅存的一側肩膀與大部分手臂飛了出去，掠過葛蘭與李奧娜的脊背，碰地一聲擊中了它的同類——李奧娜在很小的時候也曾經騎在山羊的脊背上用小巧的彈弓擊打過鬆鼠和麻雀，這個情景讓她倍感熟悉，即便那時候彈弓的弦不過是鹿筋，彈子也不過是軟木製成的，但松鼠與麻雀的內臟仍然會被打的粉碎——魔像沒有內臟，精金的錘子以及同伴的軀體給它造成的損傷卻不比那些麻雀和松鼠小，裂紋就像是凝結在玻璃上的冰花那樣迅速地蔓延開來，被燒灼到堅硬光滑的碎片從它的身上掉落下來，先是手臂，再來是雙腿，至於頭部，精金錘子把它打了個粉碎，雖然核心沒有受到傷害，它仍然能夠行動，但一隻沒了四肢，沒有腦袋的魔像又能造成什麼威脅呢？盜賊與王女就像是兩道影子那樣飛快地從它身邊跑過，葛蘭順手一拋，還記得用銀繩幫著李奧娜拿回了那柄沉重的精金錘子。

“非常感謝?！崩願W娜說，將錘子放回到次元袋裡。

盜賊發現她的視線停留在他的手臂上，而他的手臂纏繞著銀繩。而之前被李奧娜拿在手中，鑲嵌著氟石的細杖早就在與魔像的戰鬥中失落和損壞了，現在一片黑暗，雖然有著細微的光亮，但還不到容許王女那雙從未經過訓練與調養的眼睛視物的程度。而且這根繩索雖然被恆定了魔法，但鑑於黑髮施法者的謹慎，它並不會發出光亮。

那麼她在看什麼呢？

但沒等盜賊將自己的疑問固定下來，王女就取出了一枚戒指，這枚戒指上鑲嵌著水膽琥珀，應該是個護身符，但琥珀的周圍圍繞著一圈小如螢蟲的氟石。

在這樣的黑暗中將這樣的光源戴著手指上無疑問是一個愚蠢的舉動，李奧娜左右看了看，將視點落在甬道兩側的火把上，盜賊搖了搖頭，“別動那個。”他說，他拿過戒指，將戒指穿在銀繩上，繩索如同一條細長乖巧的蛇那樣竄了出去，在距離他們約有十尺之外的地方停住，然後慢吞吞地遊了出去，既能探明前方的情況，又不至於讓他們暴露。

“這真是一條好繩子。”李奧娜說。

“沒錯?！?

“但我記得，它原本應該還有一個主人?！蓖跖f。

“是的。”盜賊說，他很好奇高地諾曼的王女突然有了交談的興致，盜賊並不覺得這只是爲了減免緊張與恐懼感而產生的閒談，說句可能讓伯德溫暴怒的話，他覺得王女在某些方面和他，還有黑髮的施法者（你知道是那個）並無不同，他們都不是那種無所事事，善於浪費自己與他人時間的人，李奧娜或許對伯德溫有所不同，但那是因爲伯德溫是她的愛人，將來還會是她的丈夫，葛蘭呢？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盜賊罷了——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伯德溫不信任葛蘭，也不喜歡他，李奧娜與葛蘭之間幾乎可以說是毫無關係，但她卻並不因爲伯德溫討厭葛蘭而疏遠這個年輕男性，只因爲她敏銳地覺察到葛蘭的將來不僅於此，直白點說，就是葛蘭並不是無用之人，關於這點，葛蘭只能說李奧娜終究還是一個王女，和伯德溫這種半途出身的貴族完全就是兩種類型的人。

“你已經決定向克瑞瑪爾效忠了嗎？”李奧娜問。

盜賊看了王女一眼：“這並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事實上，我覺得他誰也不需要?！?

“我可不這麼覺得?！崩願W娜說：“凱瑞本是他的朋友，而他相當信任你?！?

那是另一個，盜賊在心裡說，但他還沒有瘋到將這個秘密宣之於口：“他是個好人?！彼唤浶牡胤笱艿馈?

“好人?！崩願W娜說，“確實如此。但我總覺得他有時會陷入到未知的彷徨與恐慌之中。”

“每個人都有秘密?！备鹛m說。

“不，我不是說那個?！崩願W娜說：“我只是有些擔憂，即便以人類的年紀計算，他也只是一個孩子，但他似乎把自己放在了一個相當重要的位置——承擔著原不該由他承擔的重量?！?

“或許正是這個原因?！备鹛m說：“每個孩子都是有野望的，譬如我，我曾經想過或許自己也可以成爲一個盜賊公會的首領?！?

“你的願望即將達成了?！蓖跖f：“有克瑞瑪爾，一個島嶼的主人，一個強大的法師，他完全成爲你的後盾。”

“那麼您呢？”

“我？任何一個國王都不會想要自己的國家裡存在盜賊的?！?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葛蘭說：“除非從今以後，世間不再有黑夜，只有白晝。”

“任何一個盜賊公會都只會是一顆毒瘤，”李奧娜說：“伯德溫是絕對不會對一個盜賊公會手下容情的，即便他們的首領曾經是他的同伴?！?

“那是因爲……他還沒有得到那個位置，不然他就會發現盜賊是一把多麼隱秘且銳利的刀子，”葛蘭說：“但您呢，我想傾聽的，是您的意旨?！?

李奧娜笑了笑，“我也不喜歡盜賊?！彼f：“但我喜歡刀子，尤其是能夠被我握在手裡的。”

“您是高地諾曼的王女，”葛蘭說：“也許還將是諾曼女王，能夠成爲您的武器我必須說那可真是榮耀至極?！?

接下來，他們沒有繼續說話，而是在沉默中走了一段，但在一個轉角處，王女又突然擊破了黑暗中的寂靜。

“你第一次見到克瑞瑪爾是在什麼地方？”

“尖顎港?！北I賊愕然地回答道，因爲他不覺得自己是那麼缺乏警惕心的人，但就像是有種力量在促使著他回答。

“告訴我，”王女問：“你第一次看見這個人的時候，你在想些什麼？”

想些什麼？當然，一個魯莽的外來者，一個闊綽的公子哥兒，以爲有點武技就冒冒失失地衝到亞速爾來開始自己的冒險生涯，葛蘭覺得他不隨身攜帶一個吟遊詩人來記載他的功績可真是一個慧充滿遺憾的錯誤，但他知道不，那時候他只聽聞了外甥的死訊，從鈍頭酒館的主人和窺視孔裡短暫地觀察了這個人，以爲他就是這樣的，就和千千萬萬沉睡在海港深處的屍骸一個來歷與一個結果，但他錯了，他真正地，第一次看到這個人是在自己的房間裡。

“你覺得他像是什麼？”

像是什麼？一個死亡的追隨者？不，他見過克蘭沃的牧師，他們給他帶來的痛苦與恐懼漫長而劇烈，但仍舊比不上這個那時他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施法者。不，他輕蔑生者，操縱死亡，玩弄靈魂。

他……

“一個施法者?！备鹛m說，他無法不回答，但他可以從無數個詞語中選擇一個，一個泄露最少信息的詞語。

這個回答似乎並不能讓王女感到滿意。

葛蘭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