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霄碧輾轉(zhuǎn)反側(cè),愁腸滿結(jié),一股說不出的感情,既歡喜又絕望,躺在牀上暗暗地想著心思。多少年了,總盼著能見一面,盼到不敢再期望的時候,沒想到就這麼見到了。今宵剩把銀鎠照,猶恐相逢在夢中,真?zhèn)€同夢一般。他走了吧?還會不會再來?他方纔說得是什麼事情?是解釋親事還是……
念及此處,霄碧生生起了一陣驚悚,去春暉堂是想私會自己,還是他又生了什麼念頭?鋌而走險(xiǎn)?不!不!經(jīng)過了前番幾次,她太清楚了,皇權(quán)壓頂,這干係多少人的身家性命,縱使他們兩個肯拼卻了一切,那些遭受牽連的人何其無辜啊?再說,事到如今怎麼能放棄一切呢?姨媽怎麼辦?舅舅怎麼辦?依香怎麼辦?
太后說得對,萬般都是命,半點(diǎn)不由人。他已然成親了,這會悄悄潛入京城,冒著這麼大的風(fēng)險(xiǎn)見面,可見並非無情。得君如此,自己已然無憾,怎能再去羈絆於他?他的抱負(fù)志向不可耽於兒女情長,成家立業(yè),出將入仕纔是男兒所謂正途,再說姨媽和姐姐這輩子都指著他了,難道一定要他做個不忠不孝的人才算是對自己情深一片嘛?
霄碧努力說服自己,卻不知道自己早已淚溼汗巾,那股絕望油然而生。真的就這樣了嘛?連再見一面也不可以?在沒有聽說婚事之前,總是存著那麼個期望,好比一簇微弱的小火苗在心裡某個角落哧哧地燃著,雖是微不足道卻也是光明。直到有一天它突然被澆滅,周遭一片黑暗,看不清來時去時路,世人就是這樣越走越遠(yuǎn)的……
霄碧翻了個身,不想就驚動了坐在地上守夜的小珠,輕聲相詢。霄碧實(shí)在睡不著,索性就起來了,披了件狐皮斗篷悄悄走了出去。小珠提著玻璃羊角宮燈在旁邊跟著。霄碧一路走到了那處禪房小院,漆黑一片,冷清得很。瑟瑟寒風(fēng)吹來,吹醒了她。他沒有錯,如今這樣誰不讚他識時務(wù)全大體?他那麼說定是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樣心生不忍,想起當(dāng)年的承諾——他說過希望自己好好的——而做出的表示,或者想進(jìn)一步幫助自己,他不是無情無義的人,從來都是護(hù)著自己的。可自己如何能一再拖累於他,他已經(jīng)有了終身之伴,誤了他也就是斷了所有人的念想,不能這樣!
霄碧突然捂住嘴輕聲啜泣,在這寒夜中不可抑制地痛哭起來……
第二天一早,霄碧在衆(zhòng)人的簇?fù)硐路祷貙m廷,臨別前她辭別與空大師,想說些什麼,誰知大師獨(dú)個入定,自是寧靜祥和,彷彿羽化飛登。她突然明白了從前聽過的一句戲文的意思——回首紅塵,前緣盡空。
霄碧回宮後向太后覆命便回了自己的住處,如霜已經(jīng)把一切都收拾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她也不過問,傳膳就吃,鋪牀則臥,渾渾噩噩地彷佛丟了魂魄精神。如霜心中暗暗詫異,私下問了如風(fēng)、小珠也不得要領(lǐng)。
高煜忙著冬至郊天的事情,幾天都沒有來。冬至那天倒發(fā)生了一件事情說是鹹福宮的宮人晚上看見御花園方向有一個黑影飄過,驚了魂,起了高熱,被送到安樂堂自安天命。這病生得蹊蹺,太監(jiān)宮女又是最迷信這些的,有說是撞見花妖了,有說是冒犯殿神了,一時間宮裡是議論紛紛,唯有霄碧聽說後,心中暗暗擔(dān)心,前番柳姑娘不是也闖了進(jìn)來,會不會是誰偷偷潛入?因戒備森嚴(yán)而無功折返?自此她每日晚上總有些不由自主地向外張望,可惜除了看見宮人侍衛(wèi)一無所獲。
春暉堂她也悄悄地去過了,這只是宮裡一間很普通的軒室,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霄碧駐足於此,看著漆痕斑駁的廊柱卻倍感親切,緩緩地在廊檐下散步沉思,那一天會在這裡看見他嗎?就這樣走著等待著他?突然就看見了?這樣想著,嘴角不僅隱隱地露出一些笑意。一擡頭,遠(yuǎn)處明晃晃地琉璃瓦卻清晰地映入眼簾。霄碧不僅打了個哆嗦,回看四周,硃紅高牆明黃瓦,翡翠院門灰照壁,雕龍畫鳳,張牙舞爪,一切如舊。霄碧頓感無力,扶著小春吉的肩頭,無限留戀地回看了一眼便決然離開。
當(dāng)晚霄碧在書齋裡執(zhí)筆出神,不妨高煜就走到了身後,待發(fā)覺時方纔一張胡亂謄抄的字箋已到了高煜手中。
“二十餘年作逐臣,歸來還見曲江春。遊人莫笑白頭醉,老醉花間有幾人。”高煜看過眉頭微皺,再掃了一眼書案,一本《劉賓客集》擱在一旁,心念一轉(zhuǎn),微微笑道,“碧兒的字越來越好了,嗯,有顏之骨,柳之媚。”
“皇上謬讚。”霄碧抽過字箋,夾在書中收起來。
高煜見她神情冷淡,有心逗她,“不是謬讚,你若是男兒,就衝著這個字,朕也要賞你杏園宴的。”
霄碧抿嘴莞爾,“有這樣點(diǎn)進(jìn)士的嘛?難怪唐人要感嘆杏園之醉了。我可不願做一舌。”
哈哈,高煜大笑摟過霄碧嘆道,“朕忘記了,你兒時說要做真男兒。可是……”高煜微微迷起眼睛凝視著霄碧,“人生得意杏園醉,自唐以來天下文人莫不以此爲(wèi)夢,排比花枝滿杏園,這等情境豈是常人能夠割捨的?有幾個能堅(jiān)持二十年做逐臣不改其志?就是劉禹錫,後來不也是官居太子賓客。”
“是啊。”霄碧輕輕掙脫開來,幽幽嘆道,“天下男兒,莫不如此,早晚而已。”說著踱步走開,“可是改志又如何呢?做刺史,只是造福一方百姓,蘇州爲(wèi)他建個三賢堂,和州樹了塊《陋室銘》碑而已,其志高遠(yuǎn)怎能施展?”
高煜眼波一轉(zhuǎn),故意道,“當(dāng)真朕說你有進(jìn)士之才,你就鑽研起仕途學(xué)問來了?”
霄碧並無理會他的探問,繼續(xù)道“今兒讀書看到柳公權(quán)爲(wèi)他書碑勒石《陋室銘》於門前,柳宗元上書請求互換遣地,言稱雖得重罪,死不恨。心中真是無限感概,患難見知己,真?zhèn)€不容易。”
高煜看著霄碧盈盈背影心生憐憫,半響聽到她輕吐一句,“患難夫妻就更當(dāng)珍視了。”高煜走上前去,從身後緊緊擁住她,“別再想了。有朕在你身邊。”說著蹭著她的秀髮,呼吸著發(fā)間的清香,順著她的髮絲、耳後、頸項(xiàng)一路細(xì)細(xì)地吻下去,低聲呢喃,“怎麼去了趟白雲(yún)寺還如此執(zhí)迷,佛祖沒有開釋你嘛?”
霄碧聞聽打了個激靈,身子僵直不敢動彈,緊接著整個人被橫空抱起。霄碧埋首高煜肩頭,閉上了眼睛……
夜已深沉,耳畔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霄碧睜開了眼睛,她一直就沒有睡,清醒地聽著周遭的一切,一顆心彷佛被附骨之蛆啃噬著,痛苦不堪。她慢慢起來,理了理衣服,輕輕下牀,在架上取了件袍子披著躡手躡腳走了出去。
外間值夜的宮人都在打著瞌睡,如霜警覺,稍有動靜便醒了,看見霄碧趕忙迎上去,“奴婢該死,竟睡過去了。主子有什麼吩咐。”
霄碧一看黯然退回,“我覺得有些氣悶,隨我出去走走吧。”
如霜看了一眼錦帳,重重簾幕深幾許,便勸道,“皇上在這裡,主子還是歇著吧。”
霄碧垂首,扭身踱步到窗前坐下,一大團(tuán)烏雲(yún)遮蔽了皎月,外頭月影暗淡,看不清楚什麼。如霜見她這樣也無法,取了件大耄給披上,陪著一直站到五更。
高煜醒來見霄碧已經(jīng)梳妝妥當(dāng),笑道,“朕今日晚了,碧兒你起這麼早也不叫朕。”
霄碧並不答話,只是默默幫著宮人穿衣,替他繫上領(lǐng)襟的扣子。經(jīng)過那樣一個濃情旖旎的夜晚,在這樣清新的早晨,享到這般的溫柔婉順,高煜真是內(nèi)心大悅,霽朗開闊,天地爲(wèi)之渺渺。他揮退宮人,兩手環(huán)住霄碧的腰,笑吟吟地看著她。
“怎麼了?”霄碧覺得有些不妥,欲待掙脫,誰知高煜湊到耳邊低語兩句,霄碧頓時大窘,左右不是。
哈哈,高煜見她的模樣大笑,嘆道,“明皇的心境豈是那等凡夫俗子可以明白的,唉,朕今兒也不想早朝了。”剛說完便看見了霄碧狐疑的目光,擡手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朕說說而已,朕明白,朕要做昏君,不能累了你做禍?zhǔn)资前桑抗闭f著擡腳出門,不妨被霄碧拉住。
“捨不得朕了?”高煜猶自打趣她,“朕一下朝就過來,給你帶樣好東西。”
霄碧誠懇看著他,“皇上,停了江南的促織貢吧。”
嗯?高煜有些意外,卻看見霄碧黯然道,“每每聽見那一片洪亮叫聲,臣妾只是想著襄郡王如果在此,他該多麼高興。兒時……”霄碧說不下去了。
高煜想起過往人事全非,心中輕嘆了口氣,“好!”
霄碧送走了高煜,去兩宮請了安,回來後就摒退左右,一個人坐著妝臺前。如霜遠(yuǎn)遠(yuǎn)瞧著好像把玩著什麼東西,心中奇怪就悄悄地問跟去的小春吉發(fā)生了什麼事情。
“沒有什麼事情啊?”春吉也有些莫名其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正在商量冊封的事情。還和咱們娘娘商量呢,說得挺高興的。”
“冊封誰?”
“靜安侯夫人啊。”春吉笑嘻嘻地說,“聽說靜安侯與夫人情深義重,親自爲(wèi)夫人上表請封呢,呵呵。太后和皇后都誇夫人賢良淑德,說是他們夫妻在山西撫卹安民,穩(wěn)定生計(jì),山西百姓都贊夫人是觀音轉(zhuǎn)世。如今他們一路從山西繞道江南進(jìn)京,賑災(zāi)濟(jì)貧,又做了無數(shù)的善事,兩江官員都爲(wèi)夫人請旨嘉獎呢。”
“江南有什麼災(zāi),要到那裡救濟(jì)?”如霜有些不悅。
春吉有些遲疑,懦懦地說,“我也不曉得,太后她們也沒說,後來聽慈寧宮的姐姐們說是江南給皇上貢促織的事情。”
如霜只感一股颼颼地涼意沁入心中,說話都有些抖。“那後來怎麼說?”
“原本只議嘉封一個名號,後來皇后進(jìn)言,不若趁此就復(fù)了侯爺?shù)耐跷话桑蠛驮蹅兡锬锒颊f好。就這些了。”
如霜皺著眉頭,看著霄碧的背影心中頗爲(wèi)感慨。
“如霜!”霄碧突然喚了一聲,如霜立刻進(jìn)去,看見霄碧手中持著一塊龍璃玉佩,正是當(dāng)日遜煒的那塊和闐仔玉。“把它收起來吧。收到我永遠(yuǎn)也找不到的地方。還有這個。”霄碧又遞過一塊東西,是琉璃鸚鵡。
這……如霜接過來有些遲疑。看看霄碧神色很堅(jiān)決,如霜答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走出房門。正巧這時宛貴人從正堂翩翩而出,如霜笑著迎上去見禮,“宛貴人來得正巧,奴婢奉了咱們娘娘的懿命,正要給貴人去送年禮呢。”說著將東西遞上。
“娘娘太客氣了,不敢勞煩姐姐。”宛貴人接過,嘖嘖稱讚了一番,霄碧在裡間聽見院中動靜,心中著急,剛要跑出來攔住,卻聽見如霜把宛貴人攔住,歉然道,“對不住得很,我們主子今兒不舒服,請安回來後歪在榻上竟睡著了。貴人改日再來吧。”
宛貴人一聽,忙道擾離開。
如霜折返屋內(nèi),霄碧急得一把拉住她,“你怎麼給了她?你……”話猶未完,卻見如霜從袖中抖出那塊玉佩,“這個在這裡呢,奴婢怎麼會不知道呢?”
霄碧長舒了一口氣,失而復(fù)得,緊緊地攥在手裡再不放下。
“那個琉璃實(shí)在來不及藏了,送了旁人自然是永遠(yuǎn)離開身邊,只是皇上那頭,主子要先回明瞭,免得皇上知道後心裡不痛快。”
霄碧含糊地答應(yīng)了幾聲,心裡全被這焦慮、喜悅填滿了,並沒有認(rèn)真聽如霜的話。
高煜下朝後帶著一沓奏章來了瑯琊,剛進(jìn)門就告訴霄碧有了歆樂的消息。霄碧驚喜不迭,一問之下才知道竟是歆樂上書奏請改嫁安南權(quán)臣黎利。
“妹妹可是自願?不會是遭人脅迫吧?”霄碧不敢置信,新寡再譙禮法難容,雖在安南到底是皇家金貴公主,怎能如此呢?
“似乎不象,周言的摺子裡說安南風(fēng)傳二人有私情,唉……據(jù)說陳高暴斃……”說著高煜立時打住,看著霄碧,她似乎沒有聽見最後的話,兀自沉浸在思索中,突然擡頭看著高煜期盼地問,“那皇上如何處置?”
“蠻夷民風(fēng)粗野,她改嫁朕倒不覺得如何,只是有一點(diǎn)……”高煜頓了頓,霄碧鬆了的一顆心又提起來,“怎樣?”
“安南目前局勢不明,他黎利若肯俯首稱臣,歲貢不減,這倒是一樁美事,不然,就怪不得朕無情了,歆樂還是回來比較好。”高煜直言不諱,卻沒留意到霄碧已然變了顏色,聲音冰冷,“皇上不肯成全她?”
“若是兩軍對壘,哪顧得上這些?”高煜自嘲一笑,“朕就是來找你設(shè)法的,你和她從來就好,你修書……”話沒說完,觸到霄碧冷冽的目光一時愣住了。
“不!”霄碧斬釘截鐵斷了高煜的下文,“難得他們有情,同赴黃泉又如何?哪怕只做一日夫妻也好。”說到此處眼圈有些紅,忙踱步走開。
高煜看著她的背影,嚼著她的話,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
直到宮人奉了午膳進(jìn)來,霄碧幫忙佈置時,高煜心情才稍微好些。簡單用了膳,稍事休息,準(zhǔn)備看摺子時突然想起了另一事,笑道,“差點(diǎn)忘了,朕給你帶了一樣好東西。”言罷喚了宮人,一個太監(jiān)捧了個香爐進(jìn)來。霄碧仔細(xì)看去,一個雙耳三足的鎏金爐,色澤光潤,形態(tài)古樸,頗具名器雅韻。霄碧接過來拿在手上細(xì)瞧才曉得不同反響,分量極重遠(yuǎn)勝銅材,鑄工細(xì)緻,其質(zhì)渾厚。最妙在其色,褐如佛經(jīng)紙,黯淡中卻凝出珠寶光澤,如同美麗的女子,其肌膚柔滑細(xì)膩,惹人撫弄,不同凡品。
“如何?這是用暹邏紅銅混合金銀,十二火精純煉製後,再挑最上乘的金銅水,參照柴窯的款做的香爐。”高煜走到霄碧身邊,笑道,“喜歡嘛?平時禮佛上香的時候就用它吧。”
嗯,霄碧點(diǎn)點(diǎn)頭,如此古雅潤澤的器物,含蓄中透著華彩,著實(shí)令人愛不釋手。
“這是工部侍郎吳邦佑領(lǐng)同鑄工呂震一起做的,前兒才進(jìn)上來,朕一見就很喜歡,想著你必定也是喜歡的。”高煜摟住霄碧的肩頭,“朕命人再多做一些如何?嗯,大小都做一些,不光是禮佛用,平時暖手啊,薰衣啊,焚香啊都用得到,你說好不好?”
好,霄碧淡淡地,也沒有太多歡喜,把銅爐擱下,收拾了案幾,準(zhǔn)備讓高煜批摺子。卻聽見高煜猶自高興得說著,“紅袖添香夜讀書,這香還是馬虎不得的,朕與你,象咱們從前在絳雪軒那樣,薰香品畫……”
霄碧乍聽此語只覺刺心,眼前發(fā)黑,手中痠軟無力,握著的一個鎮(zhèn)紙滑落下來,砸在了一方端硯上,頓時墨飛硯裂,濺了一桌子墨點(diǎn)子。
哎喲,如霜等人見狀慌忙上前收拾,卻見霄碧臉色發(fā)白,渾然不動,不知她哪裡不對勁,衆(zhòng)人移開摺子的時候不當(dāng)心落了一本在榻上,展了開來。高煜見霄碧還在發(fā)愣,以爲(wèi)她嚇壞了,忙走過來安慰她,話到嘴邊,不想一眼瞥到了榻上展開的摺子,那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字體。高煜觀其神色,以爲(wèi)明白她的失態(tài),心中不愉。咬了咬牙關(guān),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衆(zhòng)人收拾好後退下,高煜坐下隨手拿起一本摺子看起來,半天過去卻是一個字也沒有看進(jìn)去。擡頭看霄碧,神色楚楚,手持一書卷,也沒翻過頁。高煜一忍再忍,終於忍不住說道,“他上書爲(wèi)夫人請封,言及夫妻情深,因己少年魯莽事而累及妻子,悔恨甚深……”說著冷冷地看著霄碧,等待著她的反映。
霄碧沒想到高煜突然說這個,略微鬆馳的心又緊了起來,一陣陣抽搐地疼。這事她早上聽說了,可卻沒想到他會寫出這些話來。少年魯莽,悔恨甚深?那麼見自己又是爲(wèi)何?霄碧只覺得很迷茫,無助地掐著自己的手指尖,一點(diǎn)一點(diǎn),那細(xì)弱的疼痛總也解不了心痛。
高煜等了會兒,見她無動於衷便又接著說,“朝中有人建議小懲大戒,以儆效尤;有人提議復(fù)他的王爵,有人說召他入朝做個散秩大臣,置於肘腋,你覺得朕該如何處置他?”
霄碧垂首低奏,“皇上乾綱獨(dú)斷……”,話沒說完,就被高煜打斷了,“朕知道你就會這麼說,朕是問你怎麼想?”
霄碧默然。
“說!朕想知道,究竟要朕怎樣才行?”高煜壓下妒火,恨聲道,“纔沒有這個影子。”
霄碧忍住悲痛,扭頭背向高煜。卻被高煜捏著下巴,轉(zhuǎn)過去正對著他,“看著朕,說!”霄碧盯著他,緊咬著下脣,不發(fā)一言,嘴脣已然了無血色,幾欲咬破。
“你——”高煜只感痛心,兩人對視,只見霄碧神情悽然,盈潤美目中漸漸溢出了淚水,高煜頓時頹然,不忍再瞥,一甩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