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兮呵斥道:“你就是爲了給楊湄蘭撐腰立威、做後盾,好叫她在西茲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西茲皇族和衆臣們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顛倒黑白、爲所欲爲。他們心中真正害怕的不是楊湄蘭,而是你的天熙兵將藉此機會長驅直入,踏平西茲,毀掉西茲國的百年基業!”
楊熠搖頭:“你錯了,朕派遣昶十一駐紮在西茲國邊境,並不是爲了給楊湄蘭助威,而是爲了救回你。若不是楊湄蘭顧忌朕的威勢,以她毒辣的心機和怨恨,豈會輕易放由你和斯瀾督督平安離開?洽”
“你們與她是無可化解的血海深仇,她做夢都想要斬草除根。她想要除掉你,很快就能找到一百個合理正當的理由。什麼亂戰之中被逆黨殺死,什麼你自己爲阿爾斯瀾殉情自盡,什麼接到書信晚了你已經被殺等等……她爲什麼不敢輕舉妄動?正是因爲朕的萬千精鐵兵甲虎視眈眈地駐紮在那裡,她必須好好掂量掂量後果,很有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兒,她精心奪取的皇位煙消雲散,她不敢冒這個險!”
“夠了,楊熠,我早就受夠了你的花言巧語!”蘇離兮氣憤地言道:“在你沒有出現以前,我們一家的日子過得很好,西茲國一切風平浪靜,百姓們安居樂業。都是因爲你闖進來,風和日麗轉眼間兒就變成了血雨腥風,你現在還敢說不關你的事?”
楊熠的目光幽深無痕:“離兮,看待問題不能只看表面。西茲國內部的矛盾與暗算由來已久,只不過隱藏在太平和睦的表象下沒有爆發出來而已。就算朕沒有來,他們也安寧不了多久了。你可知穆拉帝漓的皇位是如何謀來的?朕可以告訴你,非常的不光彩。”
“穆拉帝漓與他的幼弟阿爾斯瀾並非正宮皇后嫡出,他們是瀞妃所生的庶子,穆拉帝漓除了皇長子的身份,在西茲國中毫無優勢,他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大概在十幾年前,穆拉帝漓趁先帝病重之際,聯合他的同胞弟弟阿爾斯瀾,成功發動宮廷政變,殺掉了當時的皇太子和皇后,並在京城大力剪除異己,擴張勢力,弄得血流成河!”
蘇離兮的神態變得驚愕起來,她的腦海中閃過一抹記憶,她還恍惚記得……
那一年在天熙京城,阿爾斯瀾拉著她一路‘私奔’,二人逃出了水韻坊,跑出了京城的大門。阿爾斯瀾忽然收到了來自家鄉的密報,他心緒大變,再也無心玩樂,急匆匆的離開了。不久之後傳來消息,西茲國發生政變,新皇穆拉帝漓登基。而安水屹亦是不告而別,前去西茲京城接回正在那裡作客遊玩的安茉葭。
楊熠譏諷的言道:“穆拉帝漓在位的這十幾年,大量誅殺舊太子-黨羽,西茲國保舊派的朝臣們爲了生存下去,只得假意臣服新皇。還有一些朝臣心裡從來都不承認穆拉帝漓是正統繼位者。西茲內部分成了多個派系,明裡暗裡的爭鬥與廝殺由來已久。”
“楊湄蘭不過是一個和親公主,她爲何能夠在西茲國掀起狂風巨浪?不是因爲她有多麼高明、多麼聰明,而是西茲國的混亂醞釀已久,一直暗隱在風平浪靜的表面下沒有爆發。楊湄蘭出身於天熙皇族,自小就耳濡目染,她很輕易的便看透這裡面的玄機。所以,爲了她的六皇子,爲了將來不被皇太子和莫亞皇后滅掉,她只能孤注一擲,憤力搏殺……鈐”
“她利用那些政見不同朝臣們的支持,她大量勾結西茲過的沒落小貴族,還有那些鬱郁不得志,得不到皇帝重用的武夫,甚至是舊太子血案中的漏網之魚。或許以高官厚祿、或許以他們將來重振家業、或滅殺穆拉帝漓給他們報仇雪恨等各種好處,在恰當的時機出手篡位。”
蘇離兮身上的冷汗冒了出來,這中間的淵源極深、極爲可怕……
“各人自掃門前雪!朕只是一個冷眼兒旁觀者,朕沒有義務出手幫他們平定內亂。何況,自古以前,成者爲王、敗者爲寇,朕亦是一路兒拼殺,踩著血肉闖過來的。輸掉的那些人必須付出血的代價。朕若是輸了?也會屍骨無存!”
“殘酷的現實,不會因爲阿爾斯瀾是你的夫君,不會因爲你的哭泣和悲傷,便饒了他一命。在十多年前,穆拉帝漓和阿爾斯瀾誅殺舊太子-黨羽,就連三歲的孩童兒都沒有放過,這便是所謂的斬草要除根!天理循環,世事難測,他們當初種下那樣的‘因’,便應該想到可能面臨如今的‘果’。他們的親人和兒女也會被別人給無情誅殺,包括你的兒子斯瀾督督!”
蘇離兮的面色煞白,悲傷的眼睛看向了牀榻上安然入睡的孩子,督督天真的小臉上寫滿了無辜,他什麼都不懂雅!
蘇離兮痛苦的搖頭道:“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了。”
楊熠蹙眉言道:“朕急匆匆的下令出兵,不是想插手西茲國的內政,得到什麼好處。朕急匆匆的出面,是怕你成爲這一場宮廷政變中的無辜犧牲者。朕若是晚來了半步,你和斯瀾督督現在都不在世上了。”
她倦怠的閉上眼眸,沉重地呼吸著……
良久之後,她冷冰冰的言道:“怎麼說都是你有理!楊熠,你不用多解釋了,無論你說什麼,我無法相信你,你走吧!我的夫君剛剛過世,我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夜色已深,你獨自帶著我的房間裡甚是無禮。你若是還有一些禮義廉恥之心,就立刻出去!”
楊熠看著她的絕決態度,心頭泛起一陣陣苦澀。
來之前,他便猜到了一定是這番情景,她定是滿心的疑惑和怨恨。然,他想見她,一刻都不願意耽擱,才這般不顧一切的連夜趕路,親自來迎接她。任他睿智聰慧,可面對她這樣的一根兒筋腦袋,和多年不改的倔強性格,他真是束手無策,深感疲憊。
她目光的清冷望了過來,:“你走啊……”
楊熠上前一步,伸手欲去拉她,竟是被她翩然側身閃過。他的手指尖兒只掠過她一角冰涼的衣袖,那柔滑細膩的綢緞在他的指縫間瞬息滑過,仿若他用盡全力也永遠抓不住它?他停滯在半空中的手緩緩落下,複雜的心中泛著沮喪、痛苦,難過,更夾雜著對兩個人未來的不確定感,無力感。
“離兮……”他心痛地叫道,眼眸中充滿了悲傷:“朕向你發誓,西茲國的變故與朕無關。”
“出去!”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厲聲言道。
他目露滄桑之感,頓頓向後退了兩步,悲切地言道:“好、好,既然離兮不肯相信小九,小九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對他而言,失而復得是何其珍貴?可她滿腔的怨恨,竟成了兩人之間不可跨越的鴻溝。
也罷、也罷了、哀大莫過於心死!……
楊熠心中大慟,言道:“小九就用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唰……”的一聲兒,楊熠拔出貼身佩戴的短劍,毫不猶豫地對著自己的身體刺下去。
這變故來的太快!
“楊熠……”蘇離兮大驚失色,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衝上去,一把兒揪住他的手臂。
時間還是晚了一點點,鋒利的劍尖已經刺穿了衣衫,刺破了肌膚,濺出幾絲鮮紅的血花來。幸好她的反應夠快,也幸好他身上的衣袍夠厚度,還不至於刺入太多。
蘇離兮緊緊地抓住他的手,不讓他再繼續瘋狂下去,眼眸中含著點點淚光:“你瘋了不成,你是想殺了自己,還是想嚇死我?”
“哐當……”一聲,楊熠將短劍丟在地上,反手狠狠地抱住她:“離兮,朕從不曾參與西茲國的政變,朕與阿爾斯瀾的死沒有任何關係。”
他狠斷地言道:“若有半點虛言,將來叫朕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蘇離兮呆呆的趴在他肩膀上,鼻翼間是多年沒有忘記的熟悉味道,她懊惱的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她在恨自己沒出息,恨自己永遠都不是他的對手。在看到他剛剛要死的那一瞬間,她心悸害怕,萬分不忍,瘋了一般想要阻止。她還是在意他的!
“你、你去包紮傷口!”他身上的血液染在她雪白的裙衫上,是多麼觸目驚心的殷紅。
她想要推開他,他卻不捨得鬆手,不顧傷痛緊緊摟著她。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痛苦的無奈:“沒事,只是破了一點點皮肉。蘇離兮,你看,你捨不得朕死,你心裡還是愛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