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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蒙古勇士 恃武掠親

公元12世紀,蒙古草原,斡難河畔。

年輕的蒙古部落酋長也速該在斡難河邊放鷹。也速該身材高大,劍眉鷹目,腰挎長刀,身背弓箭,胯下一匹高大的栗色良馬。這匹馬高頭闊蹄勁健有力,與馬背上的主人一樣威風凜凜。

也速該伸開的左臂上託著一隻獵鷹,這鷹通體黑色,鐵嘴鋼爪,目光如電,踞在主人臂彎之上雄視四野,頗有傲然天下萬物之態(tài)。

也速該自小生得威猛,勇力過人。少年時便能騎善射,20歲以前已能拉動七百斤的硬弓,二百步內(nèi)箭無虛發(fā)。每臨戰(zhàn)陣,所向披靡。

據(jù)說也速該曾經(jīng)與人角力(角力就是摔跤)。也速該從背後扳住了與自己同樣高大的對手的肩膀,以膝蓋抵住其後腰,大喝一聲,竟將對手自腰一撅兩截從中折斷,可見其天生神力。

因其驍勇善戰(zhàn),也速該剛剛長成青年,即獲得了“***”的稱號?!?**”即蒙古語“英雄”“勇士”之意,在蒙古古代,這是一種公認的社會尊稱。

也速該雖是年輕,卻已在部落間的戰(zhàn)鬥中身經(jīng)百戰(zhàn),屢建戰(zhàn)功,漸被族人尊崇擁戴。此時的也速該已成爲一個擁有衆(zhòng)多部衆(zhòng)的貴族首領(lǐng)。

蒙古部落屬遊牧民族,逐草而居,一年四季隨牧草的盛衰而遷徙生存。不久前,也速該所在的蒙古部族孛兒只斤部趕著牧羣尋找水草豐美之地,在斡難河畔安頓下來。

斡難河發(fā)源於不兒罕山,雖是一條不很大的河流,但水源充足,沿岸土地肥沃,牧草繁茂,是遊牧民族理想的牧場。

此時的蒙古部落盟主是也速該的叔父忽圖刺汗,忽圖刺汗也是一位所向無敵的勇士,他怒吼起來聲震天空,敢與熊角力。各部落在忽圖刺汗的率領(lǐng)下,聲勢日盛。因此他們佔據(jù)斡難河畔的豐美草場,鄰近部落輕易不敢來犯。

蒙古人性喜打獵,這一日閒得無事,也速該單人單騎攜自己喜愛的獵鷹到斡難河邊出獵自娛。

斡難河沿岸水草豐沛,叢莽雜草高及馬腹,狐兔野鼠出沒其間。也速該騎在馬上,巡不多時,前邊草叢中“刷拉”一響,便有一隻野兔驚竄而出。

也速該精神一振,忙將手臂望空一送,臂上獵鷹借這一送之力雙爪一蹬一躍升空,雙翅一振飛掠而出,箭一般向拼命逃遁的野兔追撲而至,眨眼間已將野兔罩在爪下,野兔只在獵鷹扣緊的鋼爪下垂死掙扎了兩下,便全身筋骨一散,癱軟下去。那鷹旋即拍翅升空,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形,攜了獵物平穩(wěn)地飛至主人馬前。

也速該大喜,拿過野兔,抽長刀用刀尖劃開野兔肚腹,挑出肝腸五臟拋與獵鷹,作爲?yīng)剟?,那鷹便大口吞下?

也速該繼續(xù)放馬徐行,他預(yù)感今天還會有更大的獵物。果然,正行間,前方一隻狐貍飛竄而過,這隻狐貍通體火紅的毛色,一望便知長了一身珍貴的皮毛,那皮毛足夠做半隻皮襖的裡子。

也速該放馬追來,紅狐貍甚是狡猾,專揀灌木叢莽間鑽行,讓也速該的獵鷹無法撲擊,但獵鷹始終在狐貍的頭頂上空飛掠,給也速該指明方向,使他不至於失了狐貍的蹤跡。

也速該步步緊逼,將狐貍趕出灌木叢。前面是一個小山包,視野頗爲開闊。紅狐貍往山坡上飛竄,也速該抽出背上弓箭,張弓搭箭,一箭射去,那狐貍一個滾身,卻仍是向前狂竄。

也速該定睛望去,見狐貍身上並未中箭,他二次搭箭射出,卻又被狐貍團身躲過。

兩箭未中,也速該頗感詫異,以他平日箭法,如此近距離發(fā)箭,莫不每發(fā)中的,而今日竟兩箭皆空。他不禁暗暗佩服這隻紅狐貍好身法。此時紅狐貍已竄上小山包,也速該縱馬追上山包。卻見獵鷹只在頭頂盤旋,紅狐貍已失了去向。

也速該騎在馬上張目四望,突然精神大振,二目放光,不禁自語一聲:“哈,原來更大的獵物在這裡!”

遠處,斡難河上游,卻見一個青年男子騎馬趕著一輛馬車沿岸而行,馬車上坐著一個青年女子。看他們來去的方向像是篾兒乞惕部落的人。

原來這一對青年男女是一對新婚夫妻,男的是篾兒乞惕部落首領(lǐng)的兒子名字叫做也客赤列都,女的是斡勒忽訥部落首領(lǐng)的女兒,名字叫做訶額侖,這是也客赤列都迎娶妻子訶額侖歸來。

馬車行得稍近,也速該漸漸看清車上所坐女子甚爲美貌,不禁大喜,心想:“我何不搶了這美貌女子,回去做妻子?篾兒乞惕人一向與我部落不和,前不久還襲搶了我部落一戶屬民的牲口,現(xiàn)在我便搶了他們的女子,兩下扯平!”

思路及此便欲縱馬下山,又轉(zhuǎn)念一想:“那馬車旁邊也有一個騎馬的男人,看來是那女子的丈夫,我就這樣上去搶,這男人必與我拼死相鬥,我雖定能贏他,卻也不免多費手腳,不如去請了我家兄長助陣,那便萬無一失?!?

想到這裡,也速該一旋馬頭沿原路疾馳下山,一溜煙往部落駐地搬兵去了。

這邊趕車的篾兒乞惕部落首領(lǐng)之子也客赤列都與妻子訶額侖也望見了遠處山包上有一騎馬挎刀的放鷹勇士在駐馬觀望,也客赤列都頓時警惕起來,從背上摘下弓箭,搭箭上弦,對妻子道:“你在車上藏好了身子!”

好在對方也只一人一騎,也客赤列都也不十分懼怕。

又行了一段,卻見山包上那人回馬走了,也客赤列都這才鬆了口氣,放弓收箭,用鞭子在拉車的馬身上緊抽兩下,催馬急行,對妻子說:“我們須快些通過這處河岸,左邊那山後面是孛兒只斤部落的地盤,我們小心爲上?!?

訶額侖點頭稱是,也客赤列都緊持了弓箭,二人趕馬疾行。

原來12世紀的蒙古草原是個王權(quán)並存、部落並立的時代,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政權(quán),各部落之間攻戰(zhàn)殺伐、搶佔地盤、掠奪牲口,戰(zhàn)事連年不斷,民無寧日。

在那個沒有統(tǒng)一政權(quán),沒有統(tǒng)一法紀的社會裡,人們的生存完全尊從弱肉強食的規(guī)則,茫茫草原上,武力就是主宰一切的力量,不但個人的財物、營帳、牲口隨時都可被強敵擄取,連妻子家人也時時處於這種危險之中。那時兩個部落打仗,打贏的部落便將從落敗部落俘獲的財物分賞部衆(zhòng),將俘虜?shù)哪贻p女子分賞部下爲妻爲妾,其餘俘虜則分給部落中各戶人家做奴隸,奴隸的生殺予奪之權(quán)俱操主人之手。

那時蒙古草原上還盛行著搶親的風俗,並不僅僅兩個部落戰(zhàn)爭之中,就是平時,只要那個男子看中了本族之外的女子,便可以武力搶來做配偶,只有你的力量能夠搶得到她即可,因此,那時蒙古草原除了部落間的戰(zhàn)爭,各部落族人間的糾紛衝突和仇殺更是多如牛毛。

因那時蒙古草原上的風俗是嚴禁族內(nèi)通婚,這種嚴格的族外通婚的原則使蒙古人必須於本部落之外尋覓配偶,這對於居無定所的遊牧民族來講正常的婚娶方式不能滿足部落中成年男子的婚姻需要,於是他們便以搶親方式作爲彌補,這也是處於古代蠻荒時代裡的人羣中自然而生的一種風俗,這種搶親的行爲不具備道德範疇的含義,因此在當時來看並非是件醜惡之事。況且,這種搶親的風俗不僅被草原上的諸部落人衆(zhòng)認可,也大多爲被搶的女子本人所服從。往往被搶的女子老老實實便做了這個搶人者的妻子,極少出現(xiàn)女子向搶人者復(fù)仇的情形。

卻說篾兒乞惕人也客赤列都帶著妻子訶額侖正趕馬疾行,眼看就可出了孛兒只斤部落的地界,忽然聽得背後馬蹄聲響,急忙回過頭來一看,見來路塵土飛揚而起,塵頭裡三匹馬急卷而來。

也客赤列都大驚,他認得最前邊那匹馬上主人正是方纔駐馬山包上窺視的那個人,那時見其回馬而走還道是他知難而退了呢,誰想他竟是去搬兵而來。

也客赤列都“刷”地張開了手中的弓箭,但因距離尚遠,無法發(fā)箭。環(huán)視四周,並無可以據(jù)守的地勢。妻子訶額侖狠抽拉車的馬,但車子無論怎樣也跑不過飛奔的戰(zhàn)馬,何況這一處河岸地勢凹凸難行,也客赤列都護著馬車只逃出了不遠,便見背後塵頭已近。

也客赤列都又急又怕,讓妻子訶額侖跳上自己的馬背,二人共騎一匹馬逃生,但顯然已來不及了,背後追兵已散開,呈三角式包抄上來。

也客赤列都持弓箭的手微微發(fā)抖,他認出了那個當先追來者是孛兒只斤部落的青年酋長也速該,知道這個也速該是個勇力過人的勇士,而且這傢伙心黑手辣。

訶額侖已跳上丈夫的馬背,雙手從後面攬住了丈夫的腰,也客赤列都雙腿猛踢馬肚,撒馬狂奔。但一馬馱了兩人,奔跑的速度大打折扣。

此時周圍地形對兩個逃生者極爲不利,附近沒有山包也沒有什麼樹木,毫無遮蔽,逃生者的蹤跡令人一目瞭然。

只一忽兒,後面追兵已包抄上來,二人除了向前猛跑外別無它路。耳聞追兵的狂喊聲,也客赤列都心神已慌,再加上身後坐有訶額侖,很是不便,返身射了兩箭皆空。背後的也速該狂聲怒罵,若不是怕傷了那女子,他早已一箭將對手射於馬下。

此時也速該志在搶得這美麗的女子,他收了弓箭,與兩位兄長抽出亮晃晃的長刀,奮力趕來。

卻說美麗的新婦訶額侖坐在丈夫身後,這時終於流下淚來,她扒在丈夫耳邊說:“親愛的也客赤列都,你舍了我逃命去吧,咱二人共騎一馬,肯定跑不過他們,他們捉住了你定要害你性命。看來他們只要抓我,你若逃走,留得性命在,世上好女子多得很,你再娶別人做妻子吧!”

也客赤列都回頭哭道:“訶額侖,我怎麼能捨得丟下你呢?”

訶額侖已是淚流滿面,道:“可是你不捨下我,我也遲早會被他們抓住,那時你卻枉送了性命!你若爲我送了性命,我活著也不心安了!”

訶額侖邊說邊脫下了身上的衫子,塞在也客赤列都懷裡說:“以後你若想我了,就看一看這衫子吧!”

說完訶額侖便從馬上滾落下來,也客赤列都大驚,勒馬迴轉(zhuǎn),求訶額侖上馬。

訶額侖摔在地上,急痛交心,向也客赤列都說:“快走吧!你快走吧!日後你再娶婦人,就讓她叫我的名字!”

說完揀起地上枯枝在也客赤列都馬臀馬腿上亂抽,那馬負痛,嘶叫一聲狂奔而去。訶額侖痛楚地望著也客赤列都的背影,放聲大哭。

旋即追兵已至,三匹馬噴著響鼻,將訶額侖團團圍住,也速該的大哥捏抻見了訶額侖,向也速該大喜道:“恭喜兄弟,得了個美人!”

也速該此時已看呆了眼睛,訶額侖雪白的臉龐和亮亮的眼睛顯出了非同一般的美貌和貴族氣質(zhì)。要知道那時的蒙古高原氣候十分惡劣,遊牧民族整日在曠野上風吹日曬,無論男人女人皮膚都極其粗糙,大多面色粗黑,難得一見這般花容雪貌的女子。因此也速該一見今日竟搶到了如此一個雪人兒般嬌嫩美貌的女子,立時心花怒放。

這時訶額侖已從地上起身,她扔下手中枯枝,毫不懼怕地面對著也速該三人。

也速該見她身姿豐潤健壯,儀態(tài)尊貴,不由得跳下馬來,收起長刀,說道:“你別怕,我不會傷你。”

也速該的二哥答裡臺斡惕赤斤都叫道:“三弟,你快先捉了這婦人,待我和大哥追殺跑掉的那小子,取了他的性命,咱們再回去,免得留了禍根?!?

大哥捏抻點頭稱是,二人拍馬便欲追擊。

卻見訶額侖大聲叫道:“站住!”她一步跳到了答裡臺斡惕赤斤的面前,張開雙臂攔住了他的去路,轉(zhuǎn)頭向也速該道:

“我知道你是孛兒只斤部的勇士,你今天只爲來搶我,我已被你搶到手,爲什麼不能放過我丈夫的性命呢?你若放了他的性命,我自然隨你同去,今後老實做你的女人。但你若決意傷我丈夫,我誓死不會從你!”

也速該哈哈大笑,今日他得了如此美貌動人的女子,心情極好,他上前握住了訶額侖的手,道:

“只要你肯答應(yīng)做的我妻子,放那人一條性命有何不可?諒他日後也興不起風浪!大哥、二哥,咱們這就得勝回去吧!”

說完一把將訶額侖抱上馬背,縱身上馬,三人凱旋而歸。歸途中又得了也客赤列都和訶額侖丟棄的馬車,趕了回營。馬車上訶額侖豐厚的陪嫁物悉數(shù)歸了也速該。

也速該大喜過望,在馬上摟緊了訶額侖,大聲道:“我也速該尚未婚娶,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原配夫人了!”

這時候的也速該還不知道,此時他懷中的這個美麗的婦人訶額侖從此以後不僅成了他的原配夫人,而且一年以後還成爲一個取名爲鐵木真的男孩的母親。

而那個男孩鐵木真,就是日後叱吒風雲(yún)征戰(zhàn)天下,統(tǒng)一了整個蒙古草原,降服了大半個亞歐大陸的舉世聞名的蒙古大汗成吉思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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