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池城本想冷卻她一會兒，讓她知道自己生氣很嚴(yán)重，聽林亦凡提“難過”兩個字，心裡一緊。
她難過？難過也不跟他說一聲，跑出來買醉？他到底少給了她什麼，讓她這麼沒有安全感。
“亦凡，”陸池城冷聲叫她，乾淨(jìng)白皙的大手向她伸過去，“過來。”
他的聲音低低，像大提琴，看她的眼神柔柔，每當(dāng)他用這種神態(tài)看自己，林亦凡內(nèi)心就像個小孩子，聽他的話，按他說的做。
可是這次她不要。林亦凡半瞇著眼瞅他，撅著小嘴：“你說過去我就得過去？你把我當(dāng)什麼人？”
“亦凡。”他加重語氣。
“呵！不可一世的傢伙！”林亦凡轉(zhuǎn)過身，胡亂使勁打開車門，踉踉蹌蹌的踏步出去。陸池城跟了出來，看她走了兩步就把胳膊抵在旁邊的大樹幹，走不動了。
“亦凡。”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剛強有力，又不乏溫情。
她原想喝醉了就可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想不起來，結(jié)果只喝得個半醉，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比清醒時還要混沌！
“跟我講講瑟瑟吧。”
她聲音很小，但一字一句陸池城都聽進去，兩個人安靜了一會兒，陸池城把她拉過去，坐回車上，命老譚開車。
一路兩個人坐在後座沒有話。陸池城端坐得跟雕塑一樣，沒有溫度。林亦凡心裡像有顆石頭落了地，卻沉甸無比。他果然對瑟瑟還是戀戀不忘，瑟瑟已經(jīng)在他心底生了根，就算她再在他身邊五年十年，她也終究只是一具供他賞玩的軀殼。
陸印兒是他生命裡的過客，他不在乎。她是瑟瑟的影子，他只在乎她在他身邊，不在乎她對他做什麼。
車在淮城中心廣場停了下來，已經(jīng)是凌晨，廣場只有稀稀拉拉的人影。陸池城走出來，林亦凡跟在他身後，邁著不穩(wěn)的步子。他走的很慢，她跌跌撞撞都能跟上，最後陸池城在噴泉旁邊的臺階停下，坐在地上。林亦凡跟他並排坐下。
嘩啦啦的噴泉聲沖刷掉腦子裡漿糊成一團的亂緒，林亦凡漸漸清醒過來。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是在這個地方。”陸池城的聲音從她耳邊響起，他聲音輕輕，有點飄揚。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跟她說瑟瑟的事。以前，林亦凡對瑟瑟這個人，還有他們倆之間經(jīng)歷的事沒有興趣，只當(dāng)那是陸池城的過去，就跟陸印兒和陸池城的過去不會影響到他們現(xiàn)在的生活一樣，她沒有想過要了解。
可是現(xiàn)在，她很想知道，瑟瑟在他生命裡是怎樣的存在，存在到她這麼個活生生的大活人，跟他在一起一年多了，他還不屑走進她的內(nèi)心，只把她當(dāng)做瑟瑟的替身。
“她就坐在這裡，頂著夏天暴曬的太陽，在這裡賣橙子。”陸池城手微擡，指了指噴泉旁的廣場，一塊樹蔭下的空地。
賣橙子？林亦凡想過很多種瑟瑟的身份，但沒想到……是個小販？
“廣場一到暑假人就很多，旁邊圍著好幾個攤子，她那裡人最多。那天我的車剛好停在樹下，看到她不停的從一個泡沫箱把冰袋搬出來，放到裝橙子的籮筐。”
唔，是個勤快的姑娘。陸池城喜歡勤快的，那就更不可能喜歡她林亦凡。
“人少的時候，她就拿筆在橙子上畫東西，不知道在畫什麼，好多小朋友圍過來看，很喜歡，吵著大人買，一挑就要挑半天。”
不會是在橙子上畫小人吧？
“她在橙子上畫小人。”陸池城嘴角勾起一絲笑，好像真的看到了可愛的小人，“各種各樣，什麼表情都有，還加動作。我走過去，挑了一個。”
他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模樣，她戴著大大的遮陽帽，因爲(wèi)臉垂著，顯得巴掌臉更小。周圍的空氣那麼熱，一走近她這裡溫度就降了一點，那筐筐裡白花花的冰塊和沾著水汽的橙子，讓人心曠神怡。她穿著最簡單不過的淺色T恤，領(lǐng)口都起了褶，一看就是很舊的衣服。即便這樣，也抵擋不住脖頸和胳膊露出的細嫩白皙的皮膚透露出來的清新氣息。
她披著一頭略帶赤褐的長髮，畫小人的手瘦的骨形都看得出來，黃毛丫頭這個詞從他腦子裡浮現(xiàn)出來。
“我站在旁邊看她畫，然後又挑了一個。”
一次買倆，自己吃一個送她一個？泡妞不都這樣？
“接著又挑了一個。”
唔，胃口有點大了。
“然後我又挑了一個。”
挑挑挑，吃不了兜著走？
“再挑一個。”
原來他想把她的橙子都包了啊，富家公子泡妞都這樣。
“我想看她什麼時候纔會注意到我。”
林亦凡差點噴水！這姑娘眼睛也忒瞎了吧？陸池城走哪兒都是自帶光環(huán)讓人不禁多看幾眼，再看幾眼就噴鼻血的極品大帥哥，瑟瑟在他旁邊半天居然沒看到？
“在我挑了半筐的時候，旁邊有人問，橙子還有沒有，她才把筆放下，看到大半筐都被人撿了。”
她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模樣至今還印在他腦子裡，美得讓他在接下來幾年都無法再找到能同樣媲美的畫面。大概初見的畫面總是難以尋回，所以變得格外美好。
“我跟她說，這些我都要了。她只是‘噢’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這個姑娘高興得連話都說不出了吧？
“然後跟我說，看著給錢就行。”
噗……哪有這樣做生意的？
“她說她也不知道該賣多少錢。”
“我問她今天一天賣了多少，她就把腰包的錢全拿出來，一張張放在膝蓋上數(shù)。”
這……這姑娘沒缺心眼兒吧！
“她拿出來的都是大錢，最小的也是二十塊，其他都是五十一百的大鈔。她低頭數(shù)了好幾遍，中途一有人來問橙子，她就得放下，又重新再數(shù)。數(shù)來數(shù)去，也記不清多少，不過看那一沓應(yīng)該有三四千。”
賣一天橙子能掙三四千！比她日薪還高！就這傻姑娘都比她能幹啊……
“我不懂市價，這些是我在果園摘的，老闆你看著給錢就行。”她數(shù)完了，還真老老實實跟他報了數(shù)，一臉無害的樣子。
“你最後給了多少錢？”林亦凡比較想知道這個。
陸池城轉(zhuǎn)過臉看她，眼神深沉得像此時的夜空。她眼睛睜得大大的，他能從她眼珠子裡看到自己的影子。
陸池城沒說話，大手輕輕摁在她腦袋後面，脣印在她潔白的腦門上。半晌，才重重的呵出一口氣，沉著嗓音說：“我沒給錢，我把她帶走了。”
林亦凡心裡像砸了醋缸，說不出的辛酸滋味。他把她帶走意味著什麼，她心裡很清楚。
雖然他和瑟瑟不管以什麼形式，最後都成露水情人，這件事她早就知道，可從他嘴裡把這些事說出來，好像整個故事就被賦予了不死的生命力。
陸池城當(dāng)時並沒有冒出把她帶走的想法，只是他還在估價的時候，旁邊就來了幾個男人，領(lǐng)頭的那個掏了一沓紅色大鈔放在她面前，跟她要一整筐。
她看了看陸池城，又戒備的瞅了男人幾眼，語氣小心的說：“老闆，你剛纔已經(jīng)買了一筐，都賣給你，別人就沒有了。”
所以她零錢兜裡纔會有那麼多大鈔。同樣是男人，陸池城再清楚不過遇到這樣一個女孩，男人會有什麼想法。眼前的男人讓他非常厭惡。
“這些橙子我都要了，你慢了一步。”陸池城對男人說。
男人挑釁一笑，伸手朝向旁邊的跟幫，又接過一沓大鈔，遞到陸池城眼前：“我出雙倍。”
這話讓他噁心！好像交易的不是橙子，而是把她當(dāng)買賣。陸池城眼風(fēng)變得更加陰冷，語氣淡漠而威嚴(yán)：“這是我女人，該出多少錢還輪不到你來算。”
陸池城比他高出一截，眼色陰冷得如同閻王。男人站在他跟前，眼睛平行看到他質(zhì)地優(yōu)雅的西服，知道這個人身份地位不一般。悻悻的瞪了他一眼，帶著幾個人走了。
那些人走後，陸池城面上有幾分尷尬，她還是用平靜的語氣跟他說：“老闆，橙子幫你裝好了。”
她用了三個袋子把橙子兜好，瘦瘦的胳膊拎起來舉到他跟前，手掌的拳眼顆顆分明。
“淮城人這麼喜歡吃橙子，好多老闆都是一來就買像你這麼多的。”她微微含顎，臉上不經(jīng)意流露出一絲欣喜。
淮城不盛產(chǎn)橙子，大家也沒有愛吃到一買就買30斤的地步！陸池城一猜就知道來買她橙子的人抱著什麼目的，衝動的想法溢上腦門。
“我不要橙子，我要你。”
她不解的看著他，看來全然不懂他話裡的意思。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唔，也行。”
她聽懂了？陸池城很懷疑。
“你要我給你摘橙子，還是給你畫畫？”
果然她沒懂。不過這反而讓他輕鬆了幾分！要是把她放家裡，應(yīng)該非常有趣。她舉著橙子的雙手因爲(wèi)累，開始下垂。這丫頭實誠得有點過分了！陸池城把橙子接過來放下，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陸池城不屑的勾起脣角，說她傻，她還知道防備他！他又問：“身份證呢，我看一下？”
她遲疑了一會兒，小心的擡起眼皮，認真的看著他問：“身份……證？那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