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含見燁言面色陰沉得難看,問:“你怎麼了?”
燁言只覺時間恍惚,當年執行任務的歷程浮現在腦海裡。他身爲宵翎的盟員,早有耳聞世界兩大黑幫,佔據西半球勢力是龍潭,龍潭少潭主莊榮的名號他也打聽得到。
莊榮手頭眼線衆多,分支勢力寬廣,其中一隻手下分支找到過逍遙幫,花大價錢要他們幫少潭主的一位朋友找同胞哥哥。
那時燁言已經查出來,跟莊榮的這個朋友,也就是茉含,近親關係匹配率達99.8%的對象名叫顧閔恩。顧閔恩幼小就失去父母,因爲遇過海難,傷了大腦,失去記憶,救醒後被孤兒院收養。
帝都很有威望的顧氏夫婦膝下無子,在孤兒院被這個高智商氣自華的男孩吸引,把他收養,久而久之,就對顧閔恩視如己出,精心栽培,直到他大學畢業,即將擁有中駐美大使館外交官的工作。
顧閔恩因爲喪失了幼年的記憶,還不知道自己有個雙胞胎妹妹,海難一遇也讓人查不到他的出身,顧氏夫婦也沒有對這個孩子的背.景動過調查的心思。所以,顧閔恩這麼多年沒有想起要尋找親人。
只是剛查到顧閔恩這個人,顧閔恩就無緣無故失蹤了。燁言剛要進一步追蹤,就被宵翎召喚回去。
“你的任務只是確認基因的對象是誰,不是找到他。”
從後期顧閔恩失聯的微薄資料,燁言察覺到主人的失蹤非常離奇,懷疑他是不是死了,但宵翎的命令讓他任務到此便中止了。
那時的他並不知道莊榮的這個好朋友就是茉含,如果他知道他在幫忙尋找哥哥的人,就是當年睡夢中哭著喊哥哥的女孩,他一定會不顧師父的阻攔,掘地三尺也要把顧閔恩挖出來,告訴她她不用再苦苦找親人了,告訴她,她以後也可以過上她想要的普通人生活了。
許多事情總是在多年以後人們在遇到對的人,在巧合的時機,才知道真相背後隱藏著什麼,燁言此刻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好在茉含還不知道自己付出代價找了那麼多年的哥哥,曾經就在她的眼前,只是……只是他們相處的時光太短暫,經歷太殘忍。
燁言當時把顧閔恩的資料都上交給了宵翎,不知道他上交給了那僱主以後,僱主是怎麼處理的,但從茉含今天還算理智的表現來看,莊榮應該沒有告訴她,她哥哥就是顧閔恩。
莊榮爲什麼沒有把顧閔恩的存在告訴茉含……?
他和陸池城不是把茉含看成鰲路的王牌特助嗎?三個人在業界同出同入,感情甚好,莊榮幫茉含找失散多年的親人,必定是聽命於陸池城行事,既然兩人都知道這個秘密,爲什麼沒有讓茉含知道?
“……華宋?”茉含又叫了他一聲。
“嗯。”燁言輕應一聲,心像石沉,他想,陸池城和莊榮沒有將這件事公佈,茉含至今也不知道顧閔恩就是自己的哥哥,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陸池城和莊榮已經知道顧閔恩遇難了,而兇手……
瞬間,彷彿天羅地網正從天際飄來,要將他們罩住!憑陸池城和莊榮在黑白兩道的勢力和手腕,要查到一個大學生的死因易如反掌,而順著顧閔恩這條線索,查探到茉含的真實身份,只消出動幾名私家偵探。
他們沒有告訴茉含的原因,燁言猜想大概有兩個,一是怕影響了茉含日後工作的心緒,陰差陽錯殺了自己的哥哥,這個仇只會讓她生不如死!
二是他們還想保留茉含這顆棋子,所以這些年還是以幫她找哥哥的交易,讓她繼續在鰲路效力,就是想未來尋找一個突破的時機,將隱藏在她背後的組織一網打擊!
而當年,宵翎制止他繼續追蹤顧閔恩的行爲,也很詭異。既然確認了基因的主人是誰,爲何不讓他找到那個人,難不成還大動干戈牽扯更多一人去找顧閔恩的下落?
現在看來,應該莊榮和陸池城都發覺了顧閔恩的死因,有意將搜索工作中止。
燁言意味深長的看著茉含,茉含啊茉含,你可知道,你自以爲夜馬纔是守在你牀前的那隻狼,可知鰲路對你早已虎視眈眈。
Master多年前派她進駐鰲路盜竊商務機密,而陸池城早已對她戒備滿滿,這也能解釋,爲什麼茉含潛伏在鰲路這麼多年,直到今天機密才得手。
說不定,陸池城跟宵翎的想法一樣,都想通過茉含這根主線,摸索到Master的秘密洞穴,突其不備。
而今天,晝馬的死,說不定會成爲Master、鰲路、宵門三大門掀開血戰的導火線。
燁言用堅毅的眼神看著茉含,聲音深沉而堅韌:“帶我去。”
“去……?”茉含不知道華宋指的去哪裡,但從他冷酷冰硬的表情讀出,一定不是去一個尋常的場合。
“你要去見夜馬?”茉含只覺說出這句話時,渾身戰慄。她孤身在夜馬身邊這麼多年,回想他的魔性種種,都不寒而慄,更說不準華宋會在他那裡遭到怎樣的結局!
他可是殺了晝馬的兇手,夜馬不會放過他的。
“你不可以……”茉含深深的嘆了口氣,又加強語氣:“絕對。”
“我不可以?你可以?”燁言只覺可悲可笑,單從夜馬借茉含的手殺了茉騰,也就是化名爲顧閔恩的男孩,就知道夜馬是個心腸毒辣的人。
茉含是從大學走出來的,她原本可以跟普通人一樣生活,戀愛,老死,卻被他帶入無盡的屠殺道路。
從親手詔令一個跟她同樣優秀的大學生開始,從讓她親手殺了他開始。
茉含用“你別開玩笑”的眼神瞥向華宋,搖頭道:“你不瞭解他,不瞭解Master……”
“但是我有你。”言下之意,她是他接近Master的最佳突破口。
茉含眼睛泛起迷霧,呵出一聲長嘆:“你不瞭解恐懼。”
燁言本想無視她的輕蔑,坦然一笑,卻發現笑不出來。相反,他爲她這些年來,不,應該是以生俱來就沒有消散過的恐懼,感到心在滴血。
小的時候,爸爸媽媽不在身邊,要自己面對生活的恐懼;親眼看著爸爸媽媽遇難死在眼前的恐懼;被陌生人帶走的恐懼,噩夢驚醒時那個男人就站在自己牀前的恐懼!
燁言手指已然在掌心掐出一道帶血的傷口,用力將茉含一扯,縹緲的身軀就抵在他堅硬冰冷的胸膛。
“我知道恐懼是什麼,就是現在!我懷疑隨時你都會被他佔據的感受!就是以後,我懷疑再也看不到你的驚慌!你懂嗎?”
茉含胸膛貼著他心臟的位置,分明感受到他心跳得厲害。他大手異常用力,只差要把她揉個粉碎。
“我明白你擔心什麼,我起誓,我一直都把自己保護的很好,沒讓他得逞碰我一下!”
茉含急於解釋,感受華宋大手貪婪的撫摸她的背膀,那感覺讓她太依戀,環手抱住他的腰,要把力量傳給他,讓他相信她:
“他沒有傷害過我,因爲我長得像他被人害死的女朋友!所以對我比對其他人照顧一些……他女朋友是被男人侮辱而死的,我在他身邊這麼久,他也沒有捨得碰我。”
華宋抱了她很久,像用盡畢生的力氣。
那樣一個人男人是她的頂頭上司,想想滿胸都是後怕。直到手臂的力氣鬆了,他才放開她,捧起她留下兩道淚痕的臉,命道:
“以後你有我了,不用再找哥哥。那場交易到此爲止,我來幫你終結。”
“你……要殺了他?”茉含睜大眼睛,緊張的問。
華宋只是輕輕含顎。
“你會殺了他嗎?”這次,她的態度變得堅強。
華宋點了點頭。
也罷,華宋殺了晝馬,夜馬不可能會放過他。就讓她和他一起面對一場死戰吧!茉含貼緊他的胸膛,“我已經失去哥哥,不能再失去你了。”
Master的基地迎來一個久違的身影。男人披著長及小腿肚的羊絨深藍色大衣,一雙戰靴每踏出一步,都像能捲起一陣寒流。
正值12月,淮城進入正冬,外面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男人的面龐像被歲月的刀鋒剮掉豐滿的肌肉,原本就尖細的臉型輪廓顯得更加削瘦,他身上散發著外面帶進來的冬雪氣流,臉色泛起一層青白,每下呼吸都很重,氣息間都是白霧。
接近一米九的高挑身型,要不是倒三角的寬肩和有力的腰身支撐,還有質地厚實的衣著俯身,可謂瘦骨如柴。
“老大……?”鹿早就接到Master的眼線傳遞老大要趕過來淮城基地的消息,從別墅二樓看到夜馬比她想象中的要更早抵達,迅速拉下垂掛在天花板的吊繩,套進腰身,輕盈而快速的朝樓下橫空飛去,正正的落在夜馬跟前。
鹿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在Master,她原可以擔當晝馬和茉含姐姐的角色,可她對這兩個後輩的照顧僅限制於醫療救助。
她少言寡語,夜馬交代的任務從來都能做到滴水不漏,但晝馬或鶯的事,她一概不管。
這個女人姿色平平,細眉媚眼間卻流露水一般的流柔,有幾分媚色。
她雖話少,但說起話來語調尖細,語氣輕柔婉轉。就如現在,她叫“老大”的那一聲,就不經意的流露惶恐的語氣。平時悠然自信的神態也變得緊張兮兮。
夜馬沒有過多理會鹿的招呼,直徑走到客廳最裡間的書房,消瘦露骨的手掌放在牆壁上暗格的鑰密機關,推開隱藏在牆壁的暗門,那裡面是冰冷的窖洞。
晝馬的屍體被鹿安置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