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譚小心翼翼的接通陸池城的電話,聽到他嗓音略微帶著沙啞,情緒難抑。
“少爺,小姐好像心情很不好啊!”
“攔住她。”陸池城命道,想了想這小妮現在應該處在崩潰的邊緣,萬一他打草驚蛇,搞不好她會鬧得更厲害,改口道:“算了,先跟著,別讓人跑太遠。”
林亦凡推開陸池城以後,就一個人走在城市的大街上。這裡是喧囂的中心地帶,夜晚十點還是一派燈火輝煌,路邊的店面還未有打烊的計劃,營業得好不熱鬧。
其實瑟瑟的突然出現並沒有給她特別大的威脅,從監控裡得知她非人的遭遇,林亦凡對這個陌生的女孩更多的是同情,簡直同情至極。
身在宵門的她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地下組織在做有違天理的事,拿瑟瑟當植物人實驗體的基地想必也不是什麼好組織。
她氣就氣陸池城面對這樣的瑟瑟,竟沒有想象中的動容。
他對瑟瑟多深情,她再知道不過。現在瑟瑟回來了,他一定非常困擾。以她對陸池城的瞭解,他不會因爲瑟瑟現在是個活死人就對她全無掛念。
林亦凡把陸池城剛纔在陸千盛那裡的所作所爲都理解爲掩飾,只有在陸千盛面前表現對瑟瑟多不關心,才能讓陸千盛知道他的伎倆動搖不了他。
那薄情狂傲的表面下,該藏著多大的糾結!
而她真是很可笑啊,在前兩個小時前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當年的瑟瑟。
僅憑腦子裡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畫面,就以爲自己是被操控了記憶的瑟瑟……?
她還真會胡思亂想,爲什麼就不能是芳曉時不時在她耳邊提起過去瑟瑟的事,讓她潛意識開始對那些畫面有印象呢?
“林亦凡,你真是個大笨蛋!”林亦凡仰臉看天,生怕憋回去的眼淚再次掉下來。她纔不要在陸池城背後偷哭。
走著走著也不知道走到哪裡,離喧鬧地段遠了些,才意識到腳腫痛得不行。她從蝴蝶谷出來沒有鞋穿,陸池城吩咐了家裡的傭人送來鞋子,傭人給她挑了雙新鞋。
陸池城買的新鞋,中細跟單鞋。因爲走的時間太長,腳後跟和腳掌的地方磨得生疼。初冬夜裡寒氣重,腳又冷又疼,難受得不像自己的。
林亦凡找了個路邊的休息凳坐下,把鞋子脫下來,藉著路燈看到腳後跟磨破皮了,還帶著血珠。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一輛熟悉的車子跟蹤了大段距離。
她剛纔真是太大意,老譚這麼明顯的一路跟著她她都沒發現。
不過她也不想躲了,寒風跟倒灌似的穿進鞋子裡,腳趾頭都在打顫。林亦凡起身繼續走,看到自己已經走到淮城西郊的火車站。
林亦凡撐著兩片難受的腳掌,坐在站臺。凌烈的風灌進她的脖頸,她不禁扯緊風衣,蜷縮身子。
陸池城打了個車到老譚說的地方,遠遠的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蜷在站臺的長凳,因爲是舊火車站,這裡幾乎都沒有人,林亦凡的背影看起來特別飄零。
一直以來深藏心底的秘密好像一點點要被揭露,但他還是想守住防線,不想讓她知道那麼多。如果沒有辦法徹底消除她的顧慮,只好強勢把她留在身邊。
修長的雙腿邁開,大步走到她跟前蹲下,站臺的燈光算亮,陸池城看見她腳掌兩邊被新皮鞋磨出了水泡,腳後跟也破皮出血了。
“這裡只有幾趟火車,都是短程的,目的地沒一個跟你有關係的。”陸池城聲音冰冷冷,臉上是亙古不變的冷靜,“你打算到哪裡去?”
林亦凡苦笑:“我身份證都沒帶,能去哪裡?”
握住她冰涼但還是柔嫩的小手,陸池城想用力呵護卻又怕弄疼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給我時間,這件事我來處理。”
林亦凡咬咬脣,倒吸口冷氣,“我想通了,你把她接過來吧,我們一起想辦法。”
一起想辦法?她說的堅定,陸池城卻不認爲這是她能幫他應付的事。但看她確實冷靜很多,他也就放心了。攔腰把她抱起來,朝站外走去。
就在距離他們僅十公里的頂層房子裡,陸千盛交疊著兩條腿在林亦凡坐過的沙發上聽完了一曲交響曲,忽然斜睨的眼睛瞟到監控二樓房間的閉路電視,不滿的皺了皺眉,慵懶的起身上樓。
解了密碼鎖打開門,陸千盛用倨傲的語氣淡言:“這麼快就禁不住了?遊戲纔剛開始,就這麼忍不了?”
低溫無菌的玻璃罩牀上,那個因長期被冰封而顯得皮膚煞白的女孩四肢不安的撫動,眉頭緊蹙,神態慌亂,似乎很不舒服。
陸千盛走到試驗檯,將玻璃罩牀內的溫度調到室溫,緩解了裡面的冰川寒冷,女孩才漸漸舒緩表情,睜開了一下眼睛,木然的望著天花板,目光呆滯。
陸千盛坐在牀沿邊,看著她白的恐怖的臉恢復了一點正常的血色,帶著諷刺的語氣說:“換了張臉,果然整個人都不一樣了,難怪陸池城對舊情人念念不忘。”
外面的聲音裡面聽不到,女孩能看見陸千盛狡猾的淺笑,沒有搭理他,閉了下眼睛,又心中涌起一陣不爽,終於按耐不住,摁動玻璃罩的鎖,透明玻璃罩漸漸自動推開,女孩起身坐了起來。
“你想凍死我?”聲音帶著破壞性的沙啞,語氣很是憎恨。
“這還只是保鮮程度,才幾個小時,你就受不了了?過幾天陸池城把你擡到陸莊去,看誰還二十四小時守在旁邊伺候你!”陸千盛饒有趣味的笑笑,又改口道:“哦,你現在的身份是瑟瑟,陸池城就算再忙,也會安插最信得過的保鏢和醫生天天看著你的!看到時漫夜長長,你要怎麼渡了!”
女孩黯然無神的眼睛瞅著他:“你真的要把我送去他身邊?”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精緻小巧的五官,跟那雙兇煞的眼睛毫不般配。女孩咬著牙,手攥成拳頭,沒說什麼。
陸千盛湊近她耳邊:“下個月,就是阿城娶林亦凡的日子,你的兒子,也認林亦凡做後媽。你以爲你光躺在這裡,就能阻止這一切事情發生?”
女孩撇過頭看他,表情有種無奈,語氣卻不乏冷厲:“把我送到陸莊,你就確定他們能結不成婚?”
陸千盛一隻手指勾起她小巧的下巴,讓女孩仰臉看自己:“別忘了,你可是最好的底牌!阿城最大的軟肋是瑟瑟,林亦凡自有人對付,當初提出跟我這麼聯手的人,不也是你和你媽嗎?”
女孩心中一顫,但面色還是很篤定。大概因爲現在這張人.皮.面.具的臉已經不是自己的,什麼表情別人都捕捉不到的原因。
“那就給我好好做,我的好叔叔。”女孩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冷冷的說。
“這纔是我的侄女!”陸千盛半瞇眼睛,“你媽.的好女兒!”
陸印兒無視他的對視,脣角艱難的扯出一絲弧度,陸千盛“嘖嘖”兩聲,搖頭道:“別笑了,比哭還難看,浪費了這幅拯救你的好皮囊!”
“你敢再多說一句話!”陸印兒惡狠狠的盯著他,只要跟她的臉有關的,都是她這一生永遠揮之不去的苦痛!
自從她被有美潑了硫酸,陸池城把她當犯人囚禁在林園地下室,她就對這個世界充滿惡意!她一度心灰意冷,也患過抑鬱,醫生都說她神志不清了。好在那段陰霾時期有綠姨陪著她,這個僕人從她小的時候就服侍著她,一直到她被毀容了也不離不棄。
“小姐,小姐!你千萬要打起精神來啊,別忘了我們還有夫人啊!夫人一定會想辦法,給你報仇!”
綠姨頑強得像野草。她在陸印兒活得生不如死的時候,跑去找一個人。
陸印兒的母親,孔於珍。她已經被陸池城關在牢裡五年了,距離她被釋刑的日期……還遙遙無期。
然而這個看似早該與世隔絕的女人,卻無時無刻不接收來自外面的消息,對綠姨述說的陸印兒的遭遇,孔於珍沒有綠姨想象中的驚訝。除了聽說女兒最後被毀了臉,精神幾近失常,面帶慍色以外,都還是平靜得嚇人。
“去找陸千盛,”孔於珍告訴綠姨,“他會幫你們的。”
於是就有了陸千盛從綠姨那裡聽說陸池城和瑟瑟過去故事的橋段,就有了陸千盛聯手印度人體試驗基地,僞造跟瑟瑟一模一樣的人.皮.面.具,掩蓋陸印兒真實面目的故事。
陸千盛把玩著手指的扳玉,對一臉死灰的陸印兒說:“你媽可真有遠見,五年前我還在鰲路的時候,一度跟她站在同一條船上,她就告訴過我,這個印度正在萌生的組織不容小覷。沒想到,才過了五年!福利就降臨到你頭上了!”
印度人體實驗基地的人的確早在研究植物人甦醒機制,但對象不是瑟瑟。這張臉確實跟瑟瑟沒有區別,卻是他們按著林亦凡的模子去做的,用在陸印兒毀容的臉上而已。
陸千盛用與生俱來陰裡怪氣的語調說:“別的不說,能把你原本的面貌完全改變,就很了不起了!何況是改造得連阿城都看不出來端倪!”
陸印兒瞪了他一眼,天生自帶被人討厭基因的男人,難怪一輩子沒討到老婆!陸印兒翻了個身,用那被硫酸破壞了沒法補救的嗓子哼道:“我要睡覺,給我走開。”
“放心,接下來的日子,夠你睡的。”陸千盛將玻璃罩牀關閉,調好溫度,讓陸印兒適應裡面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