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異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常遇春的求見，讓其他人微微吃驚。
離青陌留在那裡，進(jìn)退不是。
常遇春，這三個字在大明王朝的份量不言自明。
張異怎麼見都不見。
“小真人，那是常遇春……”
老陌的性子冷淡，很少跟張異說話，但此時卻主動給張異說情。
對於他們這等武夫來說，大明有兩大名將，徐達(dá)也許在綜合實力上壓倒常遇春，可是常遇春的聲望卻壓過徐達(dá)。
因爲(wèi)此人作戰(zhàn)，一直身先士卒，跟其他人的戰(zhàn)鬥方式反而不同。
張異聞言冷笑：
“他是，又如何？
貧道不受常家香火，自然也無需對他客氣！
這樣吧，你就說我閉關(guān)煉丹，讓他改日再來！”
張異這是擺明了不給面子，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張正常想了下，大概也明白張異惱火的原因，這孩子看似雲(yún)淡風(fēng)輕，其實心眼小得很。
他可記仇了！
常家和清心觀之間，橫著一條人命。
想要一笑泯恩仇，談何容易？
張異身邊，站著怯生生的小孟瑤，老張回頭，卻嘆息一聲。
這臭小子還有另外一個毛病，那就是護(hù)短……
只要他認(rèn)定是自己的人的人，
他肯定會護(hù)著。
“弟弟，難道你連姐姐都不見了嗎？”
老陌進(jìn)來半晌卻沒有通傳，站在道觀外邊的一行人有些站不住了，
徐家丫頭心頭之的父親，在外邊喊了一聲。
誰知道張異回了一句：
“姐姐，我不在！”
噗~
饒是有些心急，但常家姑娘也被張異這聲充滿童真的話語給逗樂了。
她噗嗤一笑，卻要再說話。
可是一邊的常茂受不住，大聲說：
“爹，他分明就是無視你，這種人咱們見他幹什麼，回去……”
常遇春瞪了他一眼，這個蠢貨。
自己給他一條活路，他還偏要往死路上走？
“跪下！”
常遇春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卻帶著不可置疑的威嚴(yán)。
常茂撲通一聲，直接跪在常遇春身前。
後者深吸一口氣，讓常家丫頭扶著他走。
他沒有氣力大聲說話，所以，在常家姑娘帶著他到後院門口，停下。
“子不教，父之過！
常某常年征戰(zhàn)沙場，卻忘記教導(dǎo)子女！
雖然他已經(jīng)受到國法懲罰，但此事不算完，
常某從前線回來，就想著帶著這妮子過來，親自道歉……
小真人，還請一見！”
明明是隔著一堵牆，走兩步就能見上面。
可是常遇春卻沒有踏出這一步，禮數(shù)十足。
張異雖然沒有和這位將軍打過交道，但對他印象還算不錯。
至少，不是跋扈之人。
他也聽出來，常遇春說話中氣不足，顯然久病未愈。
人家給自己做足了面子，自己再不見，若他氣出個三長兩短，朱元璋怕不是要找自己拼命。
“進(jìn)來吧！”
張異的聲音十分平靜，看似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常家丫頭看了看自己的父親，扶著他踏入後院的門。
這是張異第一次見到常遇春，這位大明夢見，並不見得有多威武。
可就算病蔫蔫地，他身上只有一股和老陌的類似的氣息，是殺過人的氣息。
只是這股氣息，勝過老陌百倍。
張異打量常遇春的時候，常遇春也在打量他的救命恩人，還有皇帝看中的世外高人。
這孩子面目清秀，惹人歡喜。
他和老張眉目間有幾分相似，但明顯更像母親一些。
此時的他，面無表情，但只有一股讓人折服的氣息。
“常遇春，見過小真人。
張兄，你也在？”
張正常站起來，十分尷尬地朝著常遇春回禮。
按道理，他是張異的父親，龍虎山的天師，他本應(yīng)該可以爲(wèi)張異做主纔對。
可是，老張明白自己兒子的邪性，這個時候給他做主，大概率是自己也跟著下不來臺。
“小道，拜見常將軍！”
常遇春和張異陷入短暫的沉默中。好在蕭九賢等人，也跟著過來。
張異和蕭九賢許久不見，自然也是寒暄一番。
等到常茂珊珊遲來，場面才寂靜下來。
小孟瑤躲在張異身後，雖然沒有見過常茂，她卻知道此人就是打死她父親的人之一。
張異笑語晏晏，卻不說什麼。
“跪下！”
常遇春大喝一聲，常茂跪在地上。
他咬著牙，撲通撲通，朝著張異磕頭：
“常茂有眼無珠，招惹惹下，是常茂該死。
求閣下恕罪！”
就算是道歉，這傢伙語氣中還透著一絲不情不願，在場的人全部無語。
這傢伙，是真蠢呀。
常遇春都把調(diào)子提到這裡來了，你還能演砸了？
別看常茂磕頭，其實半點誠意都看不出來。
但他咬牙切齒的語氣，卻讓張異非常愉悅。
“好，那你該如何賠罪？”
張異一句話問得常茂一愣，他脫口而出：
“我都道歉了……”
這句話一出，常遇春都快氣炸了。
“來人，架住他！”
常遇春指著常茂，吩咐跟在他身後的人。
這些人可不是常府的家丁，而是他的嫡系，他的親兵。
尚未封侯，皇帝卻特許帶著身邊的親衛(wèi)。
這些人壓根不會管常茂是誰，他們只管執(zhí)行常遇春的命令。
“爹，你做什麼？”
常茂想到許多可能，唯獨沒想到，常遇春會主動拿下他。
“打斷他的腿！”
老常的聲音虛弱，但語氣果決。
在場的人，看他不像開玩笑，紛紛用吃驚的眼神看著常遇春。
做戲？
沒有！
那些親衛(wèi)只等話音落，乾脆利抓起常茂的腿，一刀背下去……
常茂的慘叫聲，響徹整個道觀。
張異神色依然不變，卻高看了常遇春一眼。
“爹，你……”
“閨女，別求情，老子想教訓(xùn)這臭小子很久了，要不是我在路上動不了，我都要殺了這個逆子……
今日我特意支開你娘，就是爲(wèi)了給這逆子一個教訓(xùn)！
另一條！”
常遇春用盡氣力大喊。
他的手下也不含糊，抓起常茂的另一條腿，直接打斷。
“爹……”
“你們……”
常茂疼得在地上翻滾，看到常遇春的眼神，登時恐懼起來。
不過他轉(zhuǎn)頭望向張異，登時恨意滔天。
張異見他如此，反而笑了。
“常叔叔，小道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您看您，太沖動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常茂更是氣得一口氣上不來。
如果眼神能夠殺人，他早就殺了張異一百次，只是此時的常茂，只能無能狂怒。
在劇痛和惱怒交織下，他直接昏過去。
“送走！”
常遇春一揮手，常茂被人架起來帶走。
一個人，一雙腿。
他不知道張異是否滿意？
“常將軍，外邊風(fēng)大，請進(jìn)去說話！”
張異似乎對常遇春的態(tài)度好了許多，常遇春鬆了一口氣。
還好把這孩子給安撫住了。
先不說他身上的病，就是張異救了他一命這件事，常遇春也不敢對張異如何。
更何況，皇帝昨天暗示過，這孩子很重要很重要……
不管從哪個方面考慮，他都要安撫好張異。
張異、常遇春，常家姑娘和蕭九賢等人走進(jìn)大廳。
常遇春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蕭九賢一看他這種情況，趕緊拿出一顆藥丸，給他吞服下去。
張異好奇：
“先生，這常將軍的病……”
“需要長時間調(diào)養(yǎng)了！”
張異默然點頭，醫(yī)術(shù)這方面，他除了一些後世的技術(shù)，壓根比不上蕭九賢。
他其實也明白，自己送出去的大蒜素和速效救心丹未必管用。
真正將常遇春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的，大概就是眼前這位神醫(yī)。
“常將軍得的是卸甲風(fēng)，當(dāng)是若不是救治及時，恐怕已經(jīng)命不久矣！
你給的藥物，應(yīng)該有用！
不過將將軍救過來之後，接下來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蕭九賢三言兩語，將常遇春的病情說給張異聽。
張異跟他學(xué)過一些醫(yī)術(shù)，總算不是對中醫(yī)一知半解。
傳統(tǒng)醫(yī)學(xué)那套陰陽五行的學(xué)說，他摸不清楚，但並不妨礙他見證蕭九賢神奇的醫(yī)術(shù)。
說白了，術(shù)業(yè)有專攻。
《微言錄》衍生出去微生物學(xué)，並不能包治百病。
張異比起蕭九賢如果有一些優(yōu)勢，大概就是那本赤腳醫(yī)生手冊。
“等等！“
張異讓蕭九賢等著，然後去煉丹房拿出來一個東西。
他讓常遇春將胸口打開，常遇春照做。
“這是什麼？”
“聽診器，回頭送先生一個！”
常遇春成了張異和蕭九賢交流醫(yī)術(shù)的道具。
“心臟有點雜音，肺部也是……
他是不是也有點肺部感染？”
“你用這東西，竟然能看出來？”
蕭九賢對聽診器越發(fā)好奇，二人又是一對商業(yè)互吹。
“這東西其實和把脈差不多，不過邏輯不一樣，回頭我將它的用法告訴先生，先生自己摸索，肯定能迅速掌握！”
聽診器是張異剛剛做出來的小玩意，但這東西在醫(yī)療儀器並不發(fā)達(dá)的時代，卻是後世人手必備的神器。
蕭九賢點頭，眼中充滿期盼之色。
一邊的常遇春實在忍不住了，問：
“小真人，蕭先生，我什麼時候可以重返沙場？”
能不能回到戰(zhàn)場上，對於他而言十分重要。
蕭九賢和張異對視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的無奈。
常遇春很有可能一輩子都回不去了……
僅剩下的一些可能，也需要一點奇蹟發(fā)生。
蕭九賢不著痕跡地給張異使眼色，張異明白他的意思。
他靈機一動，說：
“常將軍想回去，也要問你身上的十萬冤親債主答不答應(yīng)？
你殺戮一生，被你坑殺的俘虜無數(shù)。
這些因果報應(yīng)沒要了你的命，還是因爲(wèi)你爲(wèi)我華夏立了功業(yè)！”
張異一番話，果然把常遇春給鎮(zhèn)住了。
他雖然難受，卻也接受張異的說法。
張異見他放鬆下來，微微鬆了一口氣，倒不是他想用封建迷信去忽悠常遇春。
而是像他這種剛愎自負(fù)的猛將，如果沒有個理由安撫他的心，他自己也會承受不住。
張異估摸著，常遇春的情況，大概也和心腦血管方面的病情有關(guān)，他運氣好，能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得到救治，應(yīng)該不至於留下太大的後遺癥。
至於上戰(zhàn)場廝殺，復(fù)建後可能會有機會，也可能永遠(yuǎn)沒有這個機會。
一代名將，卻死在病榻之上，恐怕很多人會承受不住這種打擊。
以一個殺俘的藉口，讓他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未嘗不是一種救他的手段。
也是給他一個希望。
所謂冤親債主，還債就是……
果然常遇春接受了冤親債主這個設(shè)定之後，好歹沒有崩潰。
常家姑娘心疼父親，主動說：
“弟弟，您要是有法子，還請救救我爹！
我爹雖然殺生太多，可也是爲(wèi)國征戰(zhàn)……”
張異搖搖頭：
“不是我不想救，而是常將軍這病必須養(yǎng)著！
不喝酒，不抽……不對，不吃太油膩的東西，然後慢慢復(fù)健，也許一年半載可好！
另外，將軍可多做一些功德之事，化解身上的怨氣。”
“復(fù)建？”
這個新奇的名詞，常遇春有些好奇。
“這個，等將軍的心肺功能恢復(fù)再說，你回去再養(yǎng)十天，貧道再爲(wèi)你安排……”
張異一句話，算是答應(yīng)了爲(wèi)常遇春治病的請求。
“謝謝你，弟弟！”
常家丫頭的語氣，有些顫抖！
“姐姐的情，弟弟我還是記的！”
張異笑嘻嘻的模樣，讓許久不來的常家姑娘，微微有些欣喜。
“常將軍的身體，不宜久留！姐姐還是將他送回去吧……”
張異和常遇春沒有什麼好聊的，談完正事之後，就開口送客。
常遇春揮揮手，讓其他人都出去之後，鄭重其事，朝著張異一拜：
“丫頭跟我說過，救命之恩，常某莫不敢忘！
常某知道小真人對常府尚有間隙，但請不用懷疑常某的感激之情……”
張異笑道：
“將軍客氣了，小道也有一句話送給將軍！”
常遇春聞言一愣：“請講！”
“當(dāng)年將軍征戰(zhàn)沙場，勇不可當(dāng)，但陛下勸將軍，打仗並非只靠個人武勇。
將軍從善如流，後來又熟讀兵書，補全自己的短板。
此時方有和徐達(dá)一較高下的常遇春出世！
如今天不從人願，將軍養(yǎng)病在家，也不是不能爲(wèi)大明做貢獻(xiàn)。
不做將軍，也許您還能做個武聖？”
武聖？
常遇春給愣住了……
什麼是武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