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知蘇沁懷孕的消息後,慕璉每天都遣人送來各種滋養的藥材和補品,吩咐下人們小心伺候,還特地讓廚房每天都要做精細的吃食給蘇沁,減輕她懷孕害喜的辛苦。蘇沁則叫人把慕璉送來的東西通通裝箱,一樣都不收,一樣都不許用,至於吃食,也能免則免,慕璉來探望,也拒而不見,儘量撇開跟慕璉的關聯。慕璉若想見她,總是得在她去小院兒看尉氏的時候,假借去問安之名,因爲只有當著尉氏的面,纔不會趕自己走。
然而,饒是如此,還是避免不了府裡的流言蜚語。原本,慕府裡的人就對“錦婷”這個突如其來的座上賓與主子的關係存在各種猜測。但是,即便大家都想把兩個人的關係往親密方向猜,然二人平日裡並無過分親密之舉,也從未有絲毫越禮之處,這種猜測並無實證。現而今,錦婷姑娘有孕的消息一傳開,府裡表面上看好像還算平靜,但私底下已經炸開了鍋。大家都爭相在“錦婷到底是如何有的身孕”這件事情上抒發己見,彷彿自己都是知情人一般。
儘管慕府上下紛飛的口水早就炸開了鍋,但讓蘇沁最煩心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尉氏日益加重的病情。幾天前傍晚,尉氏突然把喝進去的藥全都吐了出來,還帶出一大口鮮血,人一下子就暈了過去,再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是午時了。這一朝病倒後,尉氏的病情急劇惡化,人連續陷入昏迷狀態,喂什麼吐什麼,幾乎已經到了水米不進的地步了。大抵是人之將死的迴光返照,一向神智昏聵的尉氏在偶爾從重度昏迷中醒來時,竟然有了清晰的意識。雖然,她整個人已經虛弱得說不出什麼話,但從她撫摸蘇沁肚子的動作和閃著淚光的眼神中,蘇沁斷定娘已經能夠認得自己了。然而,這一切似乎都來得太遲了,尉氏已然病入膏肓,無藥可醫,頹靡地堅持了三天後,終是在夜半時分,帶著對蘇沁以及她未及看到的外孫的遺憾,撒手人寰,離開了喧囂的塵世。
蘇沁握著尉氏漸漸冰冷的手,淚水像決了堤的大海,嘴裡一直唸叨的,“娘,沁兒回來晚了。”直哭到第二天的清晨,人昏厥過去,被人擡回臥房休息。慕璉安排人幫尉氏發喪,下了葬,入土爲安。經此一事,蘇沁對於慕璉的排斥逐漸減輕了些,至少不再避而不見。
雖然,蘇沁並不把府里人的流言蜚語放在心上,但那天晚上慕璉對她說的話,讓她開始鄭重地思考要離開慕府的問題。誠然,從蘇家與慕家的關係上看,慕璉既是自己的表兄,又是自己的姐夫,她寄住在自己表兄和姐夫的家裡也無不可,況且以自己如今的情況來看,呆在慕府的確可以受到最好的照顧。然而,慕璉對她的情義愈盛,她就越不安。既然承不了他的情,留在這裡做別人閒談的資本,不如找個清靜的地方隱居,好好把孩子生下來,養大成人,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錦婷姑娘。”
蘇沁正想到出神處,“什麼事?”
“安胎藥熬好了,姑娘現在就喝嗎?”
“端進來吧。”
這個給蘇沁送藥的丫鬟叫妁羽。自打蘇沁入住錦園以來,她伺候得最多。
妁羽把藥跟蜜餞依次擺放在蘇沁手邊,“姑娘,喝藥吧。”
蘇沁用指腹摩挲著藥碗的邊緣,擡頭看了妁羽一眼,“今天這藥似乎比平時早了一點啊。”
“今天廚房煎得早了些,我怕一會等涼了喝不好,就先給姑娘送來了。”
“哦?是嗎?”蘇沁把藥端起來,吹了吹,剛要喝,卻隱隱覺得這藥的味道跟平日裡不太一樣。
見蘇沁有所遲疑,一絲慌張的神情從妁羽臉上一閃而過“姑娘,怎麼不喝?”
蘇沁把藥放回桌上,“今天換藥了嗎?”
妁羽被問得一愣,“沒,沒有啊……”
“沒有?!”蘇沁盯住妁羽的眼睛,“那我怎麼聞著這藥的味道不一樣了?”
“怎麼會呢!”妁羽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姑娘喝的藥都是事先配好了的,每天煎一副,不會有錯的,姑娘快喝了吧。”
蘇沁本來也不疑有他,但是妁羽今天的表現與這藥一樣,都有些怪怪的,反倒讓她起了疑心。爲了保護好腹中的孩子,讓他得以平安降生,蘇沁對藥一類的東西尤其敏感,“藥太燙了,等會再喝,你先下去吧。”
妁羽的表情明顯一僵,伸手摸了摸藥碗,“不燙啊,冷熱正好,姑娘快喝吧,再放下去就真的冷了。”
“是你喝還是我喝,我說燙就是燙,先放著。”
“這……”妁羽爲難起來,“老爺吩咐過,這藥必須每天按時按量的喝,前後不能相差半個時辰。姑娘心慈,別難爲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吧。”
蘇沁挑高了眉眼看著妁羽,後者卻馬上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既然只要喝了就行,那誰喝不是喝,我今天身體不舒服,不想喝,你把這藥喝了,端下去覆命吧。”
“啊?!我,我怎麼能喝姑娘的安胎藥呢。”
“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再說,這安胎保命的藥裡頭,都是對女人而言溫和滋補的東西,即使你沒有身孕,喝了也是大有益處的,這樣的好事,我可是獨獨給了你啊。你還不快喝?”
妁羽拼命搖頭,“我,我,我不能喝啊!”
“是不能喝,還是喝不得啊?!嗯?”蘇沁啪的一聲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嚇得妁羽兩腿一軟,直接跪到了地上,“說!你在我藥里加了什麼?!”
“不,不是我……”妁羽急得忙擺手不迭,“不是我,是司琴姑娘。”
“司琴?”這名字聽起來陌生得緊,“她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在我藥裡動手腳?!”
“她,她是……是……”妁羽咬著嘴脣,不知道要怎麼說。
“還不快說!”蘇沁把藥碗端起來,捏住妁羽的下巴,作勢要強灌她,“你再不說,我就把這晚藥全都給你灌下去,你在裡面加了什麼自己清楚,不想以後都生不出孩子的話,你最好給我說實話。”
“不要,不要,我說,我說!紅花,是紅花!”蘇沁放開了她,妁羽忙磕頭如搗蒜,“司琴是老爺的寵妾,跟在老爺身邊幾年了,住在相府另一面的夏漱裡。她聽說姑娘有孕,又聽聞老爺要娶姑娘填房,所以,所以給了我一些錢,讓我再姑娘的安胎藥裡放入紅花,騙,騙姑娘喝下去……”
“哼!”蘇沁冷冷一笑,“想不到啊,這堂堂的一品丞相府,竟然也有人做如此下作之事。我本無心害人,奈何卻總有人想要算計我。既如此,就別怪我不留情面……妁羽,帶我去夏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