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你在想什麼呢?”簡戳了戳書玉的胳膊。
書玉一個激靈,手中的書籍並手寫材料嘩地掉落在桌子底下。
這過激的反應,怎麼看怎麼像心裡有鬼。簡滴溜溜地轉了轉眸子,忽而輕聲來了一句:“呀,辜也來圖書館了。”
啪地一聲,這下連書玉手中的筆也掉落在地。
書玉迅速環視了一圈,周遭都是低頭閱讀的本院學生,哪裡有辜的影子?
“簡!”書玉低聲怒道。
簡捂住嘴偷笑:“譚,你看你那心虛的小模樣。想辜了?”
書玉忿忿地將散落在地的東西撿了起來:“胡說八道。”語罷,她還真覺得有那麼一丟丟心虛,剛纔她確實在想辜尨。
想的是他提出的那個邀約。這週三的傍晚,查令十字街的小公園,他們的第一次約會。
西府海棠開花的盛景令她腦袋發暈,下意識就答應了他的約會請求。
待她冷靜下來才覺得有些輕率,於是又補充道:“我先前說,若西府海棠開花我便考慮與你在一起。如今我尚在考慮,你也仍在考驗期。”
她至今還記得他當時壞笑的模樣。
他帶笑的眼裡蘊了幾分促狹和縱容,眸裡的波光卻是能將人溺斃的溫柔:“行,聽你的。還有什麼考驗,我都接受。”
於是,她又沒出息地臉紅了。
簡狀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譚,你難道不知道,就算西府海棠沒有開花,你們也早就是一對了麼?”譚和辜目光相觸時不自覺流露出的柔情蜜意連傻子都看得出來,偏偏兩位主人公還要這般那般的瞎折騰。
書玉埋頭鑽進書堆,瞬間化身鴕鳥。
“呀,你的辜來了。”簡在她耳邊道。
書玉輕哼:“你這招已經用過了。”
話音剛落,她便聽見身邊的空位傳來了一陣椅子被拉開的輕響。有人坐在了她的身側。
她的鼻翼間瞬間盈滿了熟悉的味道。
那個味道,沉穩而叫人安心,如今卻叫她心跳如雷。
“這次是真的。”簡捂嘴笑,“你們好好相處,我先走了。”說罷拿起揹包蹭地溜走了。
隊友逃得猝不及防,書玉連挽留的話都還不及說。
“誒,說好請我去你的小屋參觀,現在打算食言?”辜尨懶懶的聲音自耳邊傳來。
書玉擡起頭,臉頰微紅:“誰打算食言了,你挑個時間,我隨意。”
“那就今天吧。”他挑了挑眉,“正好我這組的實驗做完了,你的課程也結束了。”
她呆了呆,覺得自己斷不能輸了氣勢:“行啊。”
他低低地笑了,轉過身子開始看起了實驗報告。
這就完了?她瞪眼,彷彿準備了一肚子應敵之法,結果對方只放了個信號彈。
他一本正經地屈指輕叩她的桌面:“好好學習,專心。”
她:“……”好想掀桌呀怎麼辦?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書玉和辜尨在文史院的用餐小禮堂吃了午餐,便準備將人往家裡領。
“記住,到了我的地方,不許你和我的室友們胡言亂語。”走在林蔭小道上,書玉一板一眼地吩咐。
辜尨雙手插兜,態度良好地點頭:“好。”
“我的室友們分別是……”她正準備提前給他介紹一下。
“我知道,她們的姓名情況我知道得很明白。”他打斷道,“這個你就別擔心了。”
她語塞。她怎麼給忘了,身邊的這個傢伙早就趁她不備,完全拿下了她的親友團。
“還有……”她叨叨個不停。
他忍俊不禁,卻偏愛看她這副認真的小模樣。陽光透過小道旁的樹影倒映在她白皙的面龐上,爲她的臉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他一個沒忍住便將伸臂將她攬進了懷裡。
“誒你幹什麼!”她耳根泛紅。
他看著懷裡炸毛的小姑娘,覺得有趣:“西府海棠都開花了,我總得討一些利息吧。”
她猶豫了半晌,覺得擁抱還在能接受的範圍內:“抱一抱可以,但是其他的不可以。”
他哈哈大笑起來:“其他的指什麼?你給舉個例子?”
她惱羞成怒,推向他的胸膛:“走開,抱也不可以了!”
他卻將她攬得更緊,笑得越發開懷。
兩人膩在一起,時間過得尤其快,彷彿眨眼間便抵達了她的小公寓。隔著院子的柵欄,她已能看見院子裡彤雲般的西府海棠。
院子裡,安正在修剪花木,看到書玉和辜尨,笑著衝這邊打了招呼。
書玉發現,院子裡還有一個人。那人一身筆挺的大衣,戴著一頂軟帽,聽到院門的動靜後轉過了身。
是閻崶。
書玉心底裡微微一驚。那段快要被她遺忘的不愉快回憶又冒了出來。
“閻先生?”她的語氣有些冷淡,“您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閻崶眉心微蹙,他捕捉到了女孩的疏離與抗拒。分明上次分別,他們還相談甚歡,中間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麼?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攬著女孩的男人身上。兩個年輕人間的親密自然流露,令他忍不住皺眉。
“這位是?”閻崶看向了辜尨。
書玉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腰間還搭著一隻狼爪子。於是她紅著臉要把辜尨的手拍掉,奈何他的手掌卻收得更緊。
兩個男人不說話,都在等她的答覆。
閻崶眼裡皆是家長式的探究,彷彿答錯一個字,他就要去電給謝知遠打小報告。
辜尨的眸子裡平靜無波,可眼底的那一絲暗沉分明在等著她給一個名分。
她嚥了一口唾沫,原本靈光的腦子卻在這一刻當機了。
“他是我的心上人。”她脫口而出。
不是追求者,不是情人,是她心上儲著的人。
辜尨笑了,眼裡的暗沉散了個淨。
閻崶的眉頭皺得更深:“你爺爺和外公知道嗎?”
書玉低頭,莫名有些心虛:“還沒來得及和他們說。”
“他是做什麼的?”閻崶問。
“他是我的同學……”書玉覺得眼前站了個年輕版的謝知遠。
“怎麼認識的?”
書玉忽地就來了脾氣:“跟你有關係麼?”
閻崶噎了噎。辜尨卻忍不住笑了。
書玉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閻崶害得她身陷黑三角街區,且閻崶身邊的人還想要她的命。她此刻沒將他趕出院子,已是她多年的涵養起了作用。
“閻先生,您既然已經看過了我的住處,那便請回吧。”書玉涼涼道,“我這裡很好,不勞您費心。您倒是可以多花些心思照看一下您屋子裡的那位,免得她又給人指錯了路,害了無辜人性命。”
閻崶一愣。譚書玉見過了嘉穗?他驀地有些緊張,他不想這麼快將嘉穗暴露出來。他下意識裡覺得嘉穗被迫整成書玉的模樣一定有她的苦衷,在弄清楚前因後果之前,他想給嘉穗提供一個避難所。
辜尨皺著眉聽書玉說了這番話,敏銳地捕捉到了話裡的幾個關鍵。
“閻先生。”辜尨忽而笑了笑,“我們書玉前些日子被歹人引到了黑三角街區,就在您的住處不遠。”
書玉一驚。辜尨怎麼把這事捅給閻崶了?若閻崶轉頭告訴了爺爺和外公,這不平白惹老人家擔心嗎?
閻崶又是一愣:“有這事?”
“那日書玉本欲去你住處送公寓小宴的邀請函,你正巧不在。”辜尨淡道,“於是你家中的女僕給書玉指了路,說你在黑三角。”
“女僕?”閻崶的臉色有些難看,“我從不招女僕。”
辜尨的神色登時玩味了起來:“那便看閻先生家裡還藏著什麼旁的人了。”
閻崶面色發白,似是想到了什麼。
辜尨不動聲色地觀察閻崶的神色。如今他可以肯定,那個與書玉有著一樣容顏的女人就藏在這位閻先生的住處,而這位閻先生,怕是知情的。
只是他不太清楚閻崶是書玉的什麼人,貿然將推測說出來,恐壞了他們的關係。
不過這不打緊,只要讓他知道了那個女人的藏身之地,他可以悄無聲息地取了她的性命。害了他心上人的蛇蠍女人,他不大樂意見她還存留在這世上。
“我……我回去著人查一查。”閻崶穩了穩心神,“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書玉興致缺缺。這樣官樣的承諾,她跟在譚復和謝知遠身邊時,見得多了。
“今日我還有事,先告辭了。”閻崶道。
書玉見著閻崶急匆匆離開的背影,不禁鬆了口氣:“我可算是自由了。”
辜尨將懷裡的小女人攬近了幾分:“他是你的什麼人?”
她眨了眨眼:“我外公的學生。外公讓他來倫敦照顧我。”
他挑眉:“學生?”
“對,”她忽而笑了,挑起眼看向他,“忘了說,我外公和我爺爺一直想撮合我和他在一起。”
辜尨一愣。不過很快,他眉間的陰鶩便一掃而空。
“你不緊張嗎?”她偏頭細細觀察他的面部表情,想從中看出一些端倪。
他垂眸看著懷裡的姑娘:“不怕。你既然看上了我,又怎麼會看上他?”
真真是大言不慚。她簡直要折服於他的厚顏無恥。
“哦,那我試著和他相處一下好了。”她偏不叫他如意。
“不準。”
她啼笑皆非:“你剛剛的自信哪裡去了?”
“哪怕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也不準你與他眉來眼去。”他懶懶道,“我早就在你身上蓋了戳。小姑娘,你逃不掉了。”
他笑著看她再度炸毛起來,他的心情便像此刻無雲的萬里晴空,疏朗而明媚。
那個姓閻的男人委實不足爲懼:一個埋著不可告人心事的男人,行事間優柔寡斷、左右爲難,這樣的人如何能在她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他不知那位閻崶在其他事情上建樹如何,但在情之一字上,那個男人怕是難得善果的。
***
閻崶進得家門時,心情複雜又沉重。
一個月前嘉穗渾身是傷地回到了公寓,說是在打工時收到了欺侮,幸虧靠著小聰明逃了出來。那時閻崶嚴厲地責備了她一番,此後禁止她再出門打零工。
而恰在一個月前,譚書玉也在黑三角遇了險。這兩者有什麼關聯麼?
他抿了抿脣,敲響了嘉穗臥室的門。
“請進。”門內傳來了嘉穗溫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