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答應(yīng)了閻崶參觀公寓的請求,書玉便將此事記在了心上。她想著早一些完滿了閻崶心裡頭的疙瘩,他們兩人才好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公寓裡的姑娘們對這個即將到來的書玉的“遠(yuǎn)房表兄”表達(dá)出了十二萬分的熱情。
“帥嗎?”簡的眸子亮晶晶。
阿加塔癱倒在沙發(fā)上,滿面沉思:“譚長得這麼好看,她的表兄一定也不差。”
瑪麗神秘兮兮地笑了起來:“根據(jù)我在中國待過的經(jīng)驗(yàn),能被女孩子稱作‘表兄’的人通常都和這個女孩子有著不正常的親密關(guān)係。”
“咦?”簡不解,“可是譚有辜了呀,難道那位‘表兄’長得比辜還好看?”
“中國女孩子擇偶標(biāo)準(zhǔn)很高的,一個備選哪裡夠?”瑪麗一本正經(jīng)道,“據(jù)說有傳統(tǒng),男孩子得會彈琴,且琴聲得吸引來很多美麗的小鳥,這樣才能贏得女孩子的芳心。”
簡驚訝地瞪大了眼,一旁的阿加塔附和道:“我也看過一些關(guān)於中國傳統(tǒng)的記載,比如只有騎著金色烏龜?shù)哪腥丝梢员环Q爲(wèi)好女婿。”
“哎呀,辜好可憐……”簡目露不忍。
書玉一口紅茶嗆在了喉嚨裡:“你們到底對中國存在怎樣的誤解……”
一旁忙著插花的安擡頭往壁爐這邊看來:“譚,聽說你和辜打了賭,如果他能讓我們院子裡的西府海棠開花,你就答應(yīng)與他在一起。”
話音剛落,沙發(fā)上的三位姑娘怪叫了起來:“哎呀譚你好狠心,這明明就是讓辜死心呀。”
誰都知道,院子裡的西府海棠根本不可能在這片土地上開花。
書玉呆了呆,她倒沒有想到姑娘們對辜尨的印象這麼好。
“你們這麼喜歡他?”書玉好奇。
姑娘們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我們之所以喜歡他,是因爲(wèi)他愛你呀。”
我們都喜歡你,因此也喜歡那個願意把你放在手心裡呵護(hù)的人。
書玉一愣。在西方,說“喜歡”很容易,但“愛”卻不能輕易說出口。是什麼讓姑娘們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想法?
辜尨……愛她?
書玉不禁臉頰泛紅。待她再要細(xì)問,姑娘們卻嘻嘻嘻地笑開了,怎麼也不願意回答。
簡雙手合十,閉著眼笑道:“西府海棠一定要開花呀。”
“好了,從今天起,我要每天呵護(hù)一下譚和辜的西府小海棠。”瑪麗嘎嘎地笑了起來。
阿加塔舉手:“算我一個。”
“我也來幫忙。”安溫柔地抿嘴笑。
書玉捂住臉倒在了沙發(fā)上。辜尨真是個有本事的,到底給她的室友們灌了什麼迷魂湯?
笑鬧過後,終是回了正題——該如何宴請書玉的“遠(yuǎn)房表兄”。
賢惠的安決定操辦一個家庭小酒宴,食材統(tǒng)統(tǒng)由她準(zhǔn)備,其餘的姑娘輪流打下手。
小宴的日子暫定在了週五的傍晚。
距離小宴之日還有三天,書玉拿著姑娘們製作的小宴邀請函,按著閻崶留下的地址找到了他在倫敦的居所。
她走上臺階,按響了門鈴。
門內(nèi)安靜了半晌,繼而響起了輕巧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停在房門前,忽而不動了。
書玉等了一會,見門後依舊沒有下一步動靜,只好又敲了敲門:“你好,我來找閻崶。”
回答她的依然是沉默。
奇怪,門後明明有人啊。書玉納悶,就在她準(zhǔn)備擡手敲第三次門,門內(nèi)響起了一陣微弱的女聲。
“閻崶不在。”
書玉愣了愣:“啊……這樣啊。”
這麼不巧,那她改日再來吧。她正要告辭,卻聽門內(nèi)那道低啞的女聲又道:“他去這個地方了,你可以去這裡找他。”
門開啓了一條小縫,門縫裡遞出了一張紙條。
書玉下意識接過紙條,低頭一看,正巧就在隔壁街區(qū),於是笑道:“多謝你。”
“不客氣。”
門內(nèi)再度恢復(fù)了沉寂。
但書玉直覺門後的那個女人並沒有離開。不知名的女人依然躲在一門之隔,靜靜地觀察著門外的風(fēng)吹草動。
這種被監(jiān)視的感覺令書玉有些不適,她裹緊了風(fēng)衣,匆匆離開。
就在她奔下臺階,往著紙條上記載的街區(qū)走去時,閻崶住所的房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
書玉原以爲(wèi)這個街區(qū)與先前的街區(qū)一樣皆是住宅區(qū),待到往深裡走了幾步才恍然發(fā)覺,這裡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沿街稀稀落落的房屋夾雜著各式各樣的酒吧,還有一些書玉叫不出名字的深店。
大冷天裡裸著上半身的黑人壯漢抵著石牆旁若無人地沉浸在□□帶來的快感中,時不時發(fā)出令人皺眉的浪調(diào)。
此時正值午後,沿街的房子似乎尚在沉睡。書玉能感受到街道兩旁無數(shù)掩著的窗子裡,飄出的探尋目光。
那些黏膩如蛇信子一般的目光令書玉渾身難受。
她停下了腳步。不能往前走了,哪怕閻崶在這裡,她也不打算找他了。
就在她回頭折返時,一道聲音從街角傳來:“譚小姐嗎?閻先生在這裡等你。”
書玉擡頭,瞥見酒吧的屋檐下站著個與她個頭相仿的姑娘。那姑娘穿著一身酒吧侍者的衣服,隱在一團(tuán)陰影中。
書玉卻沒有擡腳往那裡走。她來找閻崶是臨時起意,閻崶如何知道她今日會來?
目前知道她來找閻崶的,只有閻崶家中的那個古怪的女人。可她並未告知那個女人她的名字,眼前的這位侍酒女如何知道她姓“譚”?
古怪。這裡處處透著古怪。
書玉當(dāng)即有了決斷,回頭,不予理會那個奇怪的侍酒女。
就在這時,原本閉著眼吞雲(yún)吐霧的黑人突然暴起,掄起酒瓶砸向了還沉浸在藥劑致幻作用中的同伴。
暴動發(fā)生就在那一剎那。
街角巷尾突然涌出了一羣衣著古怪的男人來,有些人手裡還帶著刀具。
一時間,這些突然拼殺起來的怪人阻住了書玉離開街區(qū)的唯一通路。
眼見羣架就要蔓延到她的所在之地,書玉下意識往後退,這一退便冷不丁被人抓住了手腕。
“這裡不安全,跟我來。”先前那位侍酒女道。她操著一口濃濃的亞洲口音的蹩腳英語,溫和地對玉道。
書玉從她的話音裡聽出了善意。可她總覺得這絲善意來得有些莫名,她掙了掙,竟沒能從侍酒女手中掙出手腕。
她扭頭去看侍酒女的臉,那女人的臉上蒙著當(dāng)?shù)爻R姷膿躏L(fēng)牛角巾,根本看不清容貌。
她踉蹌著被拉到了酒吧後頭的僻靜處。
“閻崶呢?”她冷靜地看著侍酒女。
侍酒女指了指半埋在地下的酒窖:“他在那裡。”
書玉扭頭就要走:“我並不想找他。”
“可我想找你呀。”侍酒女忽而笑了起來,一把將書玉往後推。
書玉被推得踉蹌了幾步,跌倒在地。突然,地面崩裂開來,她仰面掉了下去。
這裡的地面竟是中空的!
連滾了幾節(jié)臺階,書玉趴倒在地,擡眼去看頂端洞口的侍酒女。
那雙眼帶了幾分笑,直令人不寒而慄。
嘩地一聲,侍酒女遮蓋住了唯一透著光的洞口,書玉的視線頓時被黑暗吞沒。
***
嘉穗從黑三角街區(qū)出來後,並沒有返回閻崶的住處。
她在打工的酒吧換了身素色的裙子,對著鏡子描起了脂粉和口紅。
鏡子裡的女人眉眼精緻,又因妝容而帶了幾分嫵媚。
然而她皺了皺眉,將嘴上的口紅擦掉。譚書玉一貫素顏,從不抹這樣豔色的口紅。
她將黑髮梳得又直又順,歪著頭對著鏡子嬌俏一笑,竟是從未有過的甜美清純。
這是在嘉穗身上永遠(yuǎn)也找不到的表情。
她滿意極了,拎上小包,出了門。
去往皇家實(shí)驗(yàn)室的路她悄悄走了許多遍,也幻想了許多遍第一次與那位年輕科學(xué)家會面的場景。
她原想依附閻崶,卻不料身份暴露得那樣突然,令她不得不另謀他路。如今她想會一會那位辜先生,不知能得到什麼樣的結(jié)果。
譚書玉已被她鎖死在廢棄的酒窖,她會悄無聲息地爛在那裡。而她嘉穗,從此以後就是真正的譚書玉。
她並不擔(dān)心自己會被拆穿。假裝跌下樓梯,再來一場意外失憶,這些對她而言都不是難事。
心裡越發(fā)的歡快起來,她知道那個慵懶而性感的男人每天傍晚都會順著這條路去看一看譚書玉,雖然他只站在院子外望著譚書玉的窗口,卻叫躲在暗處窺視的她悸動不已。
她渴望有人也能對她報以這樣的熱愛和深情。
哪怕她此生只能頂著別人的皮而活。
夕陽的餘暉灑落在通往皇家實(shí)驗(yàn)室的小徑上,她擡眸,一眼便看見了雙手插兜往這裡走來的辜尨。
她在樹蔭下站定,等著他向自己走來。
對面的男人看到了她,忽而笑了,快步向她走來。
她乖巧地笑著,心跳越來越快。
他終於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迫不及待地向他跨去了一小步,正要投入他的懷抱,卻見眼前的男人陡然變了臉色。
“你是誰?”他冷冷地看著她的眼,眼裡的怒氣彷彿要將她撕碎,“書玉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