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幸走出來,她按著規矩身著短褂褲,黑布裹在身上充當衣衫,硃紅色的錦邊添許顏色,但就是這樣簡單的衣服卻被她穿出另一番滋味來,沒有沉重和灰暗,有的只是少女初長成的乾淨恬美。
純幸行至場地中,面向南邊,向觀禮賓客們行揖禮。然後又面向西面,跪坐在笄者席上輕輕垂下頭,幾縷髮絲落下來,平添嬌羞。
常蓁蓁過來爲其梳頭,將頭髮綰成一個髻,然後用一塊黑布將髮髻包住,隨即以簪插定髮髻。將梳子放到席子南邊。
那位純幸不曾見過的貴婦洗手做準備。只見她拂袖起身,柳林隨後起身相陪。貴婦於東階下盥洗手,在丫鬟的伺候下拭乾。相互揖讓後與柳林各自歸位就坐。
純幸向東正坐;有司奉上羅帕和髮髻,貴婦走到純幸面前,高貴又冷淡,渾身上下透露出強者的氣場。
她高聲吟頌祝辭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然後跪坐下,膝蓋著席,爲純幸梳頭加笄,隨後起身,頭也不回的回到原位。常蓁蓁爲純幸徵性地正了正髻。
純幸起身回頭,笑顏如花的看向一衆賓客。她從這一頭看向那一頭,也不曾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俊郎的笑顏和溫暖能包裹她的骨節分明的大手。純幸微微蜷縮了雙手,看賓客們向她作揖祝賀。
純幸回到東房,常蓁蓁從有司手中取過衣服,去房內更換與頭上髮髻盡相配套的素衣襦裙,忍不住嘆道:“姐姐真是越長越漂亮了,若是說一月前初見面時妹妹還曾妄想過與姐姐媲美,現在可是徹底不敢有這般念想了!”
純幸掩脣笑語:“我漂亮沒有自己是看不出來的,倒是你,怎的嘴越來越甜了?”
常蓁蓁調皮的眨眨眼,不再說話,幫純幸穿戴好襦裙,送她出房向來此的賓客展示。
純幸重回方纔舊地,面向柳林行正規拜禮。
這是第一次拜。是表示感念父母的養育之恩。
若是沒有這些事,或許她此刻還在段府後院行及笄禮,或許她現在拜的就是段承允,贊者這一職位就是讓蕭格來辦而非常蓁蓁了。
若是沒有這些事,或許她心中念得人依舊是容修煜,而言惜的身份恐怕將來發生什麼大事纔會知曉。
若是沒有這些事,或許也不會有那支名爲“修羅將軍”的虎狼戰隊。
純幸面向東面跪坐下來等貴婦再次洗手,再復位。
有司奉上髮釵,貴婦接過,輕擡腳步到純幸面前,提高聲音吟頌祝辭曰:“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常蓁蓁爲純幸除去發笄,隨即便可見貴婦跪下來,爲純幸簪上髮釵,然後起身復位。常蓁蓁幫純幸象徵性地正髮釵。
賓客向純幸作揖。
純幸回到東房,常蓁蓁取來衣裙協助,去房內更換與頭上髮釵相配套的曲裾深衣。
總算是又得了空閒,常蓁蓁忍不住對純幸嘀咕道:“真是夠折騰人的,來回跑這許多次又來回換衣裳,妹妹都替姐姐累!”
純幸長長呼出一口氣纔算是從剛纔貴婦下跪的那一刻緩過來,天知道她方纔一直都摒著呼吸,那種強者所釋放的威壓,即使保持下跪的姿態也絲毫不減。那種與生俱來的強者氣息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她勉強勾起一抹苦笑:“身爲女嬌娥,這一生只有兩件大事,一是及笄,二是嫁人。此時不累何時累?”
常蓁蓁嘆了口氣,服飾著純幸更衣:“我長這麼大除了服飾過父母親,這還是第一次伺候旁人呢!”
她說這話時取不盡的楚楚可憐,叫人憐惜不已,若純幸是個男子定然也會動心,她道:“你是明年三月的及笄禮吧?屆時春暖花開百花齊放,若是到時我還沒嫁人便給你當贊者,也好好服侍服侍妹妹!”
常蓁蓁這才滿意笑道:“好嘞!我可記得呢,不許騙我!”
純幸終於應付完常蓁蓁這天真爛漫的小女兒,著深色衣裳出來向來賓展示。她餘光掃過座賓位,疲憊的臉上終於有了一抹會心的笑。
太子不見了呢!
她轉向正賓位,對著貴婦行正規拜禮。
這是第二次拜。這次是表示對師長和前輩的敬。
純幸面向東跪坐,貴婦再洗手,再復位。
有司奉上釵冠,貴婦接過來,直直地踱步到純幸面前,高聲吟頌祝辭曰:“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常蓁蓁爲純幸摘下發釵。貴婦跪下,又爲純幸加釵冠,然後起身復位。常蓁蓁再次給純幸正冠。賓客向純幸作揖。
純幸回到東房,常蓁蓁取衣協助,這次去房內更換的是與頭上襆頭相配套的大袖長裙禮服。
再返回後園時身著大袖禮服,出房後向來賓展示。
這一幕恰好落進了急急趕來的言惜眼中,這個他心心念唸了那麼多年的小女孩終於是長大了。
此刻的她著一身深紫色的衣衫,上衣下裳制,本就不必使用胭脂點綴的絕世容顏上因爲今天特殊的日子抹了些許,因爲疲憊和勞累額頭鼻尖上都蒙了一層薄汗,卻看起來沒有半分的醜態,反而惹人心疼。
在她的身旁有一簇月季花,可在純幸面前卻黯然失色,道一句“閉月羞花”絲毫不爲過!
純幸面向國旗再次行正規拜禮。
這是第三次拜,這次是表示傳承文明報效祖國的決心。
總算是按照流程拜完那些個東西,就在純幸以爲終於能休息的時候,有司撤去笄禮的陳設,在西階位置擺好醴酒席。貴婦作揖請純幸入席。她想嘆氣又不敢,於是站到席的西側,面向南。
貴婦向著西邊,常蓁蓁奉上酒,純幸轉身向北,貴婦接過醴酒走到純幸席前,面向她念祝辭曰:“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
待她念完後,純幸行拜禮,雙手接過醴酒。貴婦回拜。
純幸入席,跪著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後持酒象徵性地沾嘴脣,再將酒置於幾上,有司奉上飯,她接過,象徵性地吃一點。
純幸拜,貴婦答拜。純幸起身離席,站到西階東面,面朝南。
貴婦起身下來面向東,柳林起身下來面向西,爲笄者取字,貴婦念祝辭曰:“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永受保之,曰‘ 忘塵’甫。”
‘忘塵’便是她的字了,但她不甘。柳林的意思她是知曉的,忘卻前塵俗事,忘了那些舊事。可被人滅門之仇難道就不報了嗎?段承允死的不明不白,段府上下沒留下一個活口,難道這都算了嗎?
她明面上不曾有一點動作,也沒有任何反對之舉,但就是不願進行下一步,場面一時僵持起來,直到觀禮位傳來一聲熟悉的輕咳她才答:“某雖不敏,敢不夙夜祗來。”並向貴婦行揖禮,貴婦回禮,才又復位。
純幸知曉那一聲輕咳必定是言惜,但此刻百來十號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自然是不敢輕舉妄動,她跪在柳林面前,聽其對自己的諄諄教誨。其實什麼也沒聽進去,無非是《女戒》裡面的什麼話罷了。
她現在眼裡心裡腦海裡想的都是言惜,這種感覺她很清楚,因爲之前對容修煜也有過。在旁人眼裡她靜心聆聽,其實心早便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在柳林說完後答:“兒雖不敏,敢不祗承!”。她對柳林盈盈而拜。
純幸起身,行至地中央,先後行揖禮於正賓、客人、樂者、有司、贊者、旁觀羣衆、父母。
此刻,她才真正看見那個扮做“陳公子”的言惜,朝那邊作揖時他含著笑意點頭回禮,她亦是一笑。
最後純幸與柳林並列,所有人都站起來,他面向全體參禮者提高聲音宣佈:“小女柳純幸笄禮已成,感謝各位賓朋嘉客盛情參與!”並與純幸一同向全場再行揖禮表示感謝。
至此笄禮纔算是完成,大部分賓客再次祝賀後作鳥獸散,純幸向柳林和貴婦告退後回了閨房,常蓁蓁本想也跟著去歇會卻被“累了要睡覺”這一理由趕出來,只好無奈的默默回府。
純幸回去習慣性的打開那扇靠陰的窗,坐在牀上揉起自己痠痛的胳膊和膝蓋,嘖道:“忘塵?怎麼不給我來一個隨風呢?怎麼不給我來一個歲散呢?這意思不都一樣嗎?”
“看來阿幸是叛逆了呀!”
低沉中又帶些磁性的聲音傳來,純幸的火氣瞬間消了一大半,她擡頭看見那張俊郎神逸的面孔,所剩不多的火氣也不見了蹤影:“你怎的現在纔來?我這可是半個月不曾來過了,可是去看了別家的姑娘?”
言惜看她那自己跟自己較勁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失笑:“你倒是跟我講講,我去哪家姑娘那了?”
純幸:“青平公主赤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