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應(yīng)是甜蜜的,更何況這些日子來,我?guī)缀跏峭┡蔚?,就是能夠和他相依相偎,相擁相親,以彌補(bǔ)這一段時間心頭的傷痕。然而,他現(xiàn)在人雖然來了,但是我心頭的傷痕,就真的能這麼輕易就彌補(bǔ)得了嗎?或許,心碎了無痕。本來,完整和破碎,都是無法從表面上看出來的,就如聰睿如他,也照舊不能真正看出我心中的裂痕,或者,真正的彌補(bǔ),是要靠著歲月的積澱嗎?
我正對著外面,悄悄地衝幾個侍女們擺了擺手,她們低著頭,無聲無息地退去了,順帶著幫我們掩上了房門。多爾袞並沒有注意到這些,而是繼續(xù)吻著我,溫柔地摩挲著我的髮絲,一面吻,一面含含糊糊地說著:“熙貞,這些日子,實在辛苦你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補(bǔ)償你纔好……”
這聲音中,帶著濃重的鼻音,完全失去了平日裡的清朗,倒像是情到濃時的詠歎,低沉,而又帶著微微的顫音,就在我耳畔,呼吸之間的氣體,溫?zé)岫鴾釢?。就像春天的?xì)雨,催促著沉睡泥土之下的種子,萌發(fā)出一抹嫩綠的生機(jī)。
我的心情極其矛盾,興許開始時,我確實被感性衝昏了頭腦,居然忘記了這些日子來,他的冷漠,他的秘密,他的懷疑所帶給我的傷痛和失落。難道,傷疤未好,就這麼快忘記了疼痛?我是怎麼了,難道我真的是一個可以爲(wèi)情感喪失了理智地傻女人嗎?或者,他就像一個已經(jīng)將我的靈魂攫走的魔鬼。雖然邪惡,卻令我無法抗拒他的魅力和誘惑?
想及此處,心頭就像被狠狠地攥了一把似的,隱隱作痛。終於按捺不住,淚水涌上眼眶,雖然我閉著眼睛,卻仍然無法它成串成串地滑落下來,一直滲入我們彼此的嘴裡。鹹鹹的。
多爾袞終於感覺出異樣來了。也許他先前實在是太沉醉了。以至於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我的失態(tài)。他連忙伸手擦拭著我臉頰上地淚水,接著手忙腳亂地找帕子,想要阻擋住從我地眼眶中不斷涌出地淚珠。“唉,放哪裡去了?怎麼找不到了?”他在身上亂摸一氣,也沒有找到手帕,只得笨拙地用袖口來替我拭淚,“沒辦法了。你可別嫌髒啊,我都忘記換衣裳了……”
我頹然地倒在了被褥之間,俯臥著,把臉埋在枕頭上,拒絕了他的好意?!安挥昧?,你不必忙活,我沒事兒的,痛痛快快地哭一陣。很快就好了?!?
多爾袞也無可奈何。只得撫摸著我的後背,柔聲勸慰道:“熙貞,是我對不住你。沒有給你寫信,害得你這般難過,多鐸早上的時候已經(jīng)跟我說了,咳,我向你賠禮道歉好不好?要不然,你想一個解氣解恨的懲罰辦法出來,好好地懲治我一番?”
我並沒有轉(zhuǎn)臉過來,哽咽著說道:“說起來,這事兒也不能全怪王爺,誰沒有個心情好壞,喜怒哀樂?王爺若是一點脾氣都沒有,反倒怪了……再說了,這次也是我不對,我不應(yīng)該用藥迷倒了你,瞞著你出宮,還偷了你的令符,僞造了你地旨令,騙得豫親王和穎郡王他們調(diào)了那麼多兵,這個罪名若是追究起來,可是要掉腦袋的……”
多爾袞先是一陣愕然,接著忍不住笑出聲來,就像做父母的看到不懂事的孩子因爲(wèi)闖一點點小禍而哭鼻子摸眼淚一樣好笑?!昂呛呛恰艺f你哭什麼呢?原來就是這事兒?。空f實話,先前我確實有那麼點不高興,不過很快就過去了,反而不及擔(dān)心和惦記更多一些。我生怕你出了什麼事情,恨不得立即飛馬追趕過去,看看究竟,卻因爲(wèi)身邊的事務(wù)實在太多根本無法抽身。別看我裝得跟沒事兒似的,其實心裡正是憂急如焚呢!又爲(wèi)了耍性子示威,所以不得不按捺著不給你寫信,你不知道啊,這段日子我天天有多上火?”
他這一段話說得有點冷幽默的意思,我也被逗得收住了眼淚,卻根本笑不出來?!鞍?,早知道這樣,當(dāng)時就和你說明白好了,說不定你也未必爲(wèi)橫加阻攔呢?!?
多爾袞搖了搖頭,“這你就說錯了,如果你真的同我講明瞭,我也肯定不會讓你回來冒險地,這麼大地事情,又是這麼多艱險難測,我身爲(wèi)一個男人,怎麼能讓你這麼個弱質(zhì)女流來輕易涉險呢?要是這樣,我還不如直接在地上挖道縫鑽進(jìn)去呢?!?
“哦?”我轉(zhuǎn)過頭來,忽然明白了,“莫非是我走了第二天,你就發(fā)現(xiàn)了盛京這邊的秘密?不然譚泰怎麼會及時趕到呢?我也聽他大致地說過這個,你好像後來也知情了,是不是?”
“嗯,你猜得沒錯,你走之後,我本來正擔(dān)心著,只不過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來,覺得東青被軟禁這事兒,似乎有些蹊蹺,於是就把剛林叫來一問,他馬上就老實交待了,原來事情的原委是這樣地……”
接著,他就將他所知道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對我講述了一遍,並無半分遺漏。我暗暗比對了一下,果不其然,和東青所述基本沒有出入,看來他並沒有隱瞞我。
“好了,我都明白了,你也不必自責(zé),畢竟這事兒說來說去,咱們誰都沒有過錯,要怪,只能怪東青這個孩子太聰明瞭吧。”我嘆了口氣,說道。
聽到我談起東青,多爾袞也禁不住皺起了眉頭,面色躊躇地說道:“你說這孩子,是不是聰明得有些古怪呢?我雖然聽說甘羅十二歲就能當(dāng)宰相,然而卻未必相信,按理說這類很早就初露頭角的孩子,應(yīng)該只是一些小聰明,或者是吟詩作賦之類的本事,比如孔融或者是王勃之類。但是要說這政治上的見識和謀略,就算是半輩子在官場上打滾地人也未必能融會貫通。更何況他一個只有六歲的小孩子了——多鐸六歲的時候,聽到打雷還嚇得直往我懷裡鑽呢;可咱們家東青,居然能設(shè)計出那麼一套弒君計劃來,說起殺人來,簡直就跟過家家似的,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這其中究竟有什麼古怪?”
我詫異道:“沒有這麼嚴(yán)重吧?不是說那件事主要是剛林和祁充格他們幾個鼓搗出來,教會東青如何依計行事了麼?東青不過是領(lǐng)悟力非凡。又隨機(jī)應(yīng)變得快??雌饋硪簿褪翘熨Y聰穎的孩子。應(yīng)該不至於像你說得那樣,多智而近妖了吧?”關(guān)於那天詢問關(guān)於如何處置大玉兒和福臨一事時,東青那足以讓我和多鐸目瞪口呆的回答,我還猶豫著該不該讓多爾袞知道。
“光你說的這些,就足夠嚇人地了,這樣地能力,就算換到十一二歲地少年身上。別人還要誇他聰明過人呢,更何況東青才六歲?!倍酄栒f到這裡,好奇地問道:“對了,你還記得你六歲的時候,都幹了些什麼事,有
嗎?”
我忽然覺得臉上發(fā)燙,羞赧不已。因爲(wèi)多爾袞問的這句話,勾起了我的一個可笑回憶:我在六歲的時候。喜歡上了鄰居家的一個同齡小男孩。整日暗暗地戀著他,經(jīng)常在大家一起玩耍時,悄悄地瞧著他的模樣。甚至還“芳心暗許”,希望自己將來能和他就像很多叔叔阿姨一樣,穿著婚紗禮服,在莊嚴(yán)地[婚禮進(jìn)行曲]中攜著手共同步入繪有美麗穹頂畫的教堂裡互換戒指,許下一生的承諾。[其實這些都是在電視劇裡看到的,九十年代初的內(nèi)地,還很少有結(jié)婚去教堂的西式婚禮呢。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紀(jì),中國人結(jié)婚,也大多數(shù)將婚禮儀式辦在喜宴的飯店裡,想一想,似乎熱鬧過頭,神聖不足]
只可惜,我不過是個不折不扣的醜小鴨,是一羣小夥伴中最不起眼地一個,我那個暗戀地對象當(dāng)然不會將目光多在我身上流連半刻。只可惜我當(dāng)時年紀(jì)尚小,並無自知之明,仍然沉迷於幻想。以至於最後當(dāng)我看到那個男孩高高興興地和一個漂亮女孩坐在一起吃棒棒糖時,嫉妒之心無以復(fù)加,在暗地裡不記得拿多少株可憐的花花草草出氣……
“你怎麼了?”他忽然問了一聲,將我從走神中拉了回來。
我一愣,來不及編造謊言,於是只能忙不迭地掩飾著,“哦,我只不過是爲(wèi)了回答你的問題,正在絞盡腦汁地琢磨著自己兒時地趣事呢。”
多爾袞愕然地盯著我看,接著忍不住笑了,促狹道:“我瞧你的模樣,臉頰緋紅,眼睛裡波光盪漾,倒好像是春心浮動,想入非非了一般。老實交待,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我暗叫一聲不好,當(dāng)真後悔不迭。多爾袞這人的眼光可不是一般地銳利,彷彿我想什麼都逃脫不了他的監(jiān)視一樣,如果他是被穿越者附體了的話,我絕對第一個猜測,他是被一個警察或者間諜給穿越了。只可惜,他只是一個古人,然而卻是一個比我這個現(xiàn)代人不知道聰明瞭多少的古人。絕對不會像我當(dāng)年上網(wǎng)看架空歷史的yy小說時,那些在本事低劣的作者筆下,降低爲(wèi)小學(xué)生智商來陪同中學(xué)生智商的主角玩過家家遊戲的古人。如果我一開始就存了這個低估他的念頭,不知道現(xiàn)在都混到如何悽慘地步了。
“呃……你這人,明明是你在問我六歲的時候在做什麼,我認(rèn)認(rèn)真真地去想了,你又懷疑我在動什麼花花心思……再說了,就我這模樣,小時候當(dāng)然也好看不到哪裡去,難道還會招蜂引蝶不成?”我被他盯著心中發(fā)虛,一不留神,竟然說溜了嘴,把原本那個崔英媛[這七年過去,我對這個名字幾乎都陌生了,彷彿根本它從來就不屬於我一樣]的兒時事蹟帶了出來,卻忘記了我現(xiàn)在正在扮演的是李熙貞的角色。
多爾袞倒是沒聽出蹊蹺來,畢竟就算他想破腦子,也絕對不會猜到我的真實身份。“呵呵……你還好意思說這樣的話,瞧你現(xiàn)在的模樣,就可以想象出小時候長得有多惹人疼愛了,估計那時候趴牆頭偷看你當(dāng)鞦韆的小公子小少爺們肯定多了去?!?
接著,他忽然神色變了,似乎想起了什麼,我正疑惑間,他忽然扳著我的肩膀,正視著我的眼睛,用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的口吻,問道:“熙貞啊,你老實說,你和你哥哥是不是打小就認(rèn)識,還經(jīng)常在一起玩耍?他對你怎麼樣?”
多爾袞知道我是金林君的獨生女兒,所以這個“哥哥”自然指的是我名義上的兄長李淏。聽到他如此發(fā)問,我的心頭禁不住一個悚然:他這不是明顯在懷疑我是不是和李淏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嗎?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應(yīng)該很清楚我[其實應(yīng)該是原本的李熙貞]本來就是一對小情人,是他蠻橫霸道,倚仗權(quán)勢和大國兵威,迫使李倧不得不把我這個已經(jīng)內(nèi)定了的兒媳拱手送給他這個敵國的侵略者。這要是說卑鄙點,跟橫刀奪愛倒是差不多。現(xiàn)在,這個卑鄙的傢伙儼然以我丈夫的身份,甚至是我的主子的身份,來刨根究底這些陳年舊事,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然而在他這銳利的目光灼灼地盯視下,我免不了暗暗惶恐,漸漸覺得冷汗開始滲出,糟糕,這下肯定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果不其然,多爾袞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我沁著汗珠的額頭,然後掀開了我身上的被子,說道:“怎麼,嫌熱了?這天氣明明挺涼快的,你怎麼就出汗了呢?看來你也用不著蓋被子了,還是給我用來取取暖好了,這衣裳溼淋淋的,越穿越冷?!苯又腿挛宄摰袅送庖潞蛫A衣,只剩下貼身的內(nèi)衣,同時卸掉靴襪,上了炕,躺在了被窩裡。看樣子,他打定主意要睡在我這裡了。
我本來以爲(wèi)他不會接著追問了,剛剛要鬆懈下來,誰知道他卻轉(zhuǎn)過臉來,咄咄逼人地問道:“嗯?我剛纔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先別忙著僥倖?!?
我先是有點心虛,接著又禁不住慍怒於他的誤解和自以爲(wèi)是,想到這裡就愈發(fā)坦然,直接面對著多爾袞的視線,說道:“你是不是小時候經(jīng)常和身邊的女奴阿哈們不清不楚,或者經(jīng)常去偷看那些格格們玩耍?所以才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以爲(wèi)你這樣,別人都和你一樣?”
說到這裡,我忽然想到了一茬從來沒有想過的隱秘。滿人的孩子們一向早熟,聽說很多阿哥們還沒成婚之前,就已經(jīng)同身邊侍候的女奴們上了牀,甚至還有少數(shù)尚未娶嫡妻,就已經(jīng)作了父親的,那麼多爾袞是不是也……不敢想象了,估計這類問題一問,他當(dāng)時就得甩張撲克臉給我瞧,這實在關(guān)係著男人的面子問題,絕對不能當(dāng)作普通戲言而一笑了之。
只要一想到我的丈夫從十幾歲起就和形形色色的女人[妻子、小妾、侍女、奴僕。征戰(zhàn)時享用被掠奪來的婦女應(yīng)該會有,但是有沒有沾染過妓女就不得而知了]上牀睡覺,估計數(shù)目多得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氣不打一處來,一股強(qiáng)烈的酸意涌上心頭。再加上他自己本身不清不楚、不乾不淨(jìng),還要一副正兒八經(jīng)大義凜然的模樣來追問我有沒有什麼舊情人或是私情,就更加可氣了。
然而,即便如此,我仍然壓抑著怒火,表面上冷冷淡淡的,“是不是?。课业耐鯛敗!?
多爾袞估計也沒想到我會如此反應(yīng),這的確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被我問住了,支吾道:“哪有那麼離譜啊,我又不是多鐸,小時候忙著讀書習(xí)武還來不及,怎麼有閒心去沾花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