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以後，當我再次回過頭來重新審視我走過的路時，我時常會想起林子，想起她的笑容。不得不說，遇到她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但，同時的，有時候也是極不好的事情。

電話那頭，林子依舊爽朗的笑聲震動著我的耳膜。我也笑了。

“最近怎麼了啊？總是不見你的影子，是不是又一個人躲在角落裡面偷看美女？不是同你說過嗎，這樣的好事情，一定要叫上我嘛!"、”林子在電話那頭笑聲朗朗。

我於是也笑說：“最近又沒錢了，所以沒有什麼心情出去閒逛。至於你，最近諸事纏身，你不打電話過來，我?guī)缀跻惨涯阃浟恕！?

林子聽完大怒，極不淑女的吼叫道：“瞎說，我知道你一定是在故意瞎說。”然後她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道：“你最近沒有見過木頭嗎？亦或是遇見方胖子？”

我從兜裡面掏出香菸，慢慢悠悠點燃後，吸了一口尼古丁，回答說：“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沒有煩惱。找他們幹什麼？”

林子用有些幽怨的語氣說道：“我知道，在這個城市除了他們你並沒有朋友，只是偶爾的，期盼你無聊的時候能夠想起我，因爲我是你的朋友啊。”

朋友？我的思緒逐漸開始模糊起來。這個字眼似乎令我的眼眶開始溼潤著溼氣，見鬼！！許久沒有聽到這麼煽情的話了！！

四年前，我?guī)е绢^二人一起來到H市。因爲家鄉(xiāng)貧窮，我們二人初來這兒顯得尤其窮酸和落魄。而木頭執(zhí)拗的性格註定與這個冰冷的城市格格不入，在學(xué)校的時候，總有些傻逼試圖向你證明他所擁有的所有優(yōu)勢，他有多麼的盛氣凌人。對於這些傻逼我總是避免與他們過多牽扯，總是敬而遠之。而木頭卻不，他總是充滿了憤恨，對於敢向他表現(xiàn)一絲絲輕蔑的人針鋒相對。結(jié)果就是，在這個城市裡他過早的體會到了城市中所有的艱辛。至於朋友，他更是極端，除了我能夠成功走入他的內(nèi)心，其他人，甚至連胖子，他都刻意保持著距離。

朋友？我們這羣在他們眼中是泥巴種的村民也配有朋友？

“怎麼了？”林子的聲音繼續(xù)在電話那邊說著，“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恩，在聽。”我回答說，忽然發(fā)現(xiàn)手裡的香菸已經(jīng)燃燒完，匆匆扔掉，然後說：“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林子沉默了一會，才說道：“週末有空嗎？我想你吃一頓飯。”

我說道：“週末不是很有時間，吃飯那就不必了。”

林子失望的說道：“哦，那就算了。”

“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就掛掉電話吧。”我說道。

林子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冷淡，說道：“那就再見吧。”

我從口袋裡面重新點燃一根香菸，辛辣的尼古丁令我甚至都有些嗆人。我忽而想起那晚林子在小巨蛋曾說過的話，想起了她所說的泥巴種。那種輕蔑的表情令我感到恐懼。

儘管林子是個不錯的女孩，甚至我都能感覺到她對我有點兒意思，但是本能的我選擇了躲避，因爲我怕，我怕那晚從她嘴裡面說出“泥巴種”時的表情。

我覺得，是時候做個了結(jié)了。

掏出手機，把她的名字刪除掉。然後靜靜的躺在沙發(fā)上，不去想所有的東西。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迷迷糊糊睡去了 。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聽見窗外工地機器的作業(yè)的轟鳴聲，把手機拿到眼前，看見了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木頭打來的。

我於是重撥了過去。

“到豬頭酒吧來。”木頭說道。

我於是疑惑道：“有事嗎？”

木頭冷冷的道：“我想和你商量個事情。”

“什麼事情？”

“你過來再說，電話裡面說不清楚。”木頭說道。

“那你等我。”說完後，我從衣架上取了一件風(fēng)衣，穿在身上，走出了房間。

在馬路上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說明目的地後，司機將窗外的風(fēng)景甩到了後面。

到了豬頭酒吧，發(fā)現(xiàn)酒吧裡面的人們都沒精打采的各自喝著酒，於是我在人羣裡面找尋著木頭的影子。在一個角落的桌子旁邊看見了木頭，他也瞧見了我，向我揮了揮手。

我向他走了過去，發(fā)現(xiàn)他身邊還坐著一個女孩。我瞇了瞇眼睛，認出了她，她是木頭的女朋友小雨。

恍惚中我回憶起小雨童年時的樣子，那時她喜歡扎著兩條馬尾辮，總是驕傲的豎在腦袋上。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還是瘦小的小姑娘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出落的亭亭玉立。”

“你怎麼從老家到這兒來了？”我湊到小雨身邊問道。

小雨有些害羞，靦腆的說道:“我媽讓我回去和木頭哥回去辦婚禮，讓我?guī)丶摇！?

方胖子有些八卦的湊過來：“怎麼個意思？”

我白了他一眼:：“哪裡來的哪裡呆著去，等一會兒還不消停，我叫葉子家法伺候你。”

我話音剛落，葉子湊過來好奇的問：“結(jié)婚？誰要結(jié)婚啊？陳陽你要結(jié)婚了？”

我眼前一黑差點沒載在地上。

木頭一直情緒不高，一個人獨自喝著悶酒。我見他意志消沉，自己心裡也是不怎麼舒服。於是便說道：“雨兒過來叫你回家，你怎麼打算？”

木頭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說道：“要我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我自己橫著躺著會回沂蒙山，否則不混出個人樣我是不回去的。”

“可是，小雨畢竟大老遠的從老家出來叫你，不如你就回去一趟，就當是給自己放一個假。再說，你也很久時間沒有見過你媽了。”我一邊說道。

“不要在勸我，沒用的。”木頭淡淡的說道“實話告訴你，我這輩子是不會娶雨兒的，因爲我喜歡上了另外的女人，至於雨兒，那都是我媽逼著我和她好，說實話我從來就沒喜歡過她。”

雨兒愣住了，眼淚簌簌的流了下來。

“你混蛋！！”我破口大罵，“雨兒哪裡配不上你了？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是個什麼德行？”

木頭也不還嘴，一個人掏出煙來自顧自點燃後吞雲(yún)吐霧。

氣氛頓時變得很尷尬。雨兒一時低著頭哭泣，而木頭裝作視而不見。至於方胖子和葉子都。他們顯然沒料到今天吃飯會出現(xiàn)這麼個場面，一時矇住了。

我一邊陰沉著臉，大口大口的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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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衝木頭使了個眼色，三分鐘後我們在洗手間的門口見了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道。

木頭回答說：“我喜歡上了一個外地的打工妹，我們兩個好上了，就這麼簡單。”

“你媽知道嗎？”我問道，從口袋裡面掏出兩根香菸，遞了一根給他。

木頭搖了搖頭：“暫時還不知道，但是，我會告訴她的。”

“那雨兒呢？”

木頭一臉木然：“我又沒有對她做過什麼，連手都沒有碰過。我們兩人一直都是家裡面的大人撮合成的，這你也瞭解。”

“那你就甩了她？你這不是胡鬧嗎！！你媽出來的時候是怎麼告訴你的，千萬不要在外面找老婆，你怎麼回家和你媽交代！！你怎麼和雨兒的媽媽爸爸交代？”我深深吸了一口香菸，接著問：“再說了，你也說了你喜歡上的姑娘是外地的，指不定距離我們那裡有幾千多公里，你就是春節(jié)過年去見見老丈人都得三天三夜。你是不是風(fēng)抽的，腦袋被驢踢了？”

木頭淡淡的說道：“那又怎樣？不是陳揚，不要教訓(xùn)我！！你自己的事情我都不好意思說你。不是哥們我瞧不起你，你他媽愛過一個女孩嗎？無論做什麼事情你都是瞻前顧後，仔細想好了後果纔會付諸行動，你這樣活著，你累不累？”

“滾犢子！！”我被他的話氣的肺都炸了，“我這是爲你好，狗咬呂洞賓。今天你到底怎麼了，他媽的這麼跟我說話。”

“那謝謝你。”木頭陰沉著臉說道：“不過不需要你的好心。自己混的一坨屎樣，你以爲你是誰啊，我爹？還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他媽的什麼樣子。”

我愣住了，彷彿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忽然憤怒就將理智就衝昏了頭，揮起拳頭奮力打向木頭的臉。彭的一聲，他被打倒在地，好半天才從地上站起來，擦擦嘴角的血跡，啐了一口血沫，說道：“陳揚，哥們瞧不起你。”然後，拍拍身上的灰塵，離開了。

我呆立在原地有些茫然無措，菸頭狠狠的摔在地上，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

回到座位的時候，看見小雨正關(guān)心的幫木頭擦嘴角的血。我走到木頭面前，端起酒：“來，哥敬你一杯酒。”

木頭不說話，仍舊陰沉著臉。

一邊方胖子仍然在打著哈哈，笑道：“小五哥，你今天可是厚此薄彼，怎麼先和他喝起來了，咱們應(yīng)該和大夥一起共同喝一個，大家說是不是。”

葉子覺察到有些不對勁，悄悄扯了扯方胖子的衣服。方胖子回過頭。一臉疑惑的望著葉子。

“我是你哥。”我舉著酒杯，淡淡的說道：“你瞧不起我可以，但是今天我必須把話給你挑明瞭。”

“陳揚，你怎麼了。”葉子走到我後面問道，“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我揮了揮手，說道：“四年前，我?guī)е銇淼竭@兒。無論如何，我都要對你負責(zé)任。所以，你怎麼樣對我都無所謂，我必須和你說一件事情，”

木頭說道：“不要婆婆媽媽的，有話直說。”

“你瞧瞧你這幾年都做了些什麼事!!"我吼道，順手把杯子裡的酒潑向他的臉，“無論做什麼工作，你都是挑三揀四，哪一樣工作你做過超過三個月的？一副成天牛哄哄的樣子，有誰瞧得上你？不要和我談什麼理想，這座城市他媽的最不缺的就是理想，你懂不懂？”

小雨的臉越來越難看，起身拉了拉木頭，說著：“咱們走吧。”木頭陰狠的目光瞪了我一眼，用手擦了擦臉上的酒。

“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希望能夠?qū)崿F(xiàn)自己最初的夢想，但是，當你從這間酒吧走出去的時候，你就會發(fā)現(xiàn)，每個人都碌碌無爲。他們早出晚歸，每天像忙碌的螞蟻，只是爲了生存。大多數(shù)人面對生活的現(xiàn)實，都選擇了妥協(xié)。”我說道，“你只是一隻螞蟻，一個可憐的螞蟻。你憑什麼自命不凡？”

“我選擇夢想！”木頭說道，“我有兩條路，一個就是鬥爭，第二個就是回盤及山種樹。雖然我不想說，如果這兩條路都走不成，那還有一條路，就是去死。”

“你憑什麼選擇夢想？”我笑了出來，“憑你那一個月一千五的工資？哼哼，別可笑了？至於鬥爭，你怎麼鬥爭？每天朝九晚五的在你的破理髮店上班？我都替你害羞，你說你一個大老爺們每天在那個破地方整天夢想著有一天自己能夠出人頭地，你不覺得可笑嗎？”

“但至少我不會和你一樣，選擇妥協(xié)。”，木頭淡淡的說道。“我會奮鬥，總有一天我會成功。”

“別他媽的跟我提奮鬥！！”我甩開葉子的手，“不要拉我。今天我就要說。奮鬥，哼哼，可笑！！如果不是我每個月寄錢給你媽，你媽早就因爲你的奮鬥餓死。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因爲你自以爲是的奮鬥被別人打死了，如果不是我，你去吃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