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暉此刻沒有憤怒,更沒有發(fā)脾氣,反覆琢磨著魏少輝剛纔瘋瘋癲癲的話,越琢磨越感覺話裡藏著重要的信息,可一時半會想不透,但最刺激許暉的是‘會有第三個’這五個字。
魏少輝不是烏鴉嘴卻勝似烏鴉嘴,看著不著調(diào),實際很有預見性,底氣自然來源於他自己的信息渠道,反覆強調(diào)‘第三個’,一定預示著還有禍事發(fā)生。
爲什麼又說起讀書人?書讀多了會自以爲是?難道高中畢業(yè)的水平也算書讀多了?顯然不是,那麼讀書人指的是誰?
許暉想的腦袋發(fā)脹也沒辦法搞清楚魏少輝打的什麼字謎?
“剛纔魏總好像不高興?”房門被推開,門縫處探出了個腦袋,正是唐老闆,他顯然被剛纔屋子裡的嚷嚷聲給搞的心神不寧,不知道許暉爲什麼會跟魏少輝吵了起來。
這棟小二樓不怎麼隔音,隔壁正常音量說話,雖然聽不清楚講什麼,但嗡嗡的總能輕易入耳,嗓門若是再大點,那便什麼也擋不住了,按照這麼狀況,老唐至少把剛纔二人的吵吵聽了個三四成。
“沒啥,這廝今天有點不正經(jīng)。”許暉想也沒想就扔給了唐老闆這麼一句話,把老唐搞的更是一臉懵逼,啥時候許暉敢這般不將魏少輝放在眼裡的?
“那個……沒事兒吧?”唐老闆不放心,雖然他不是很清楚許暉昨天的遭遇,但今天一來的這副慘樣,也能說明不少問題,再加上剛纔許暉又跟魏少輝吵架,他總覺得不對頭。
最關鍵的是,魏少輝剛纔過來,居然沒到隔壁找他唐老闆,這還是新公司成立以來頭一回,老唐雖然不是趨炎附勢之輩,但也感覺心裡怪怪的,有點酸酸的味道。
“沒事兒,放心好了,魏大少就是嘴癢,拿我開頓玩笑後,就舒服了。”許暉繼續(xù)心不在焉著。
“那好,我讓王惠去買飯,還是之前的葷素各兩樣,家裡有點事兒,我就先回去了。”
許暉點點頭,渾沒在意唐老闆離開,腦袋瓜已經(jīng)進入了沉浸式的思考,他似乎隱隱約約的抓住了一點影子,但總是破不開話中的謎題。
雖然許暉很不情願跟邵強一起分享這個謎語,但魏少輝的用意很明顯,就是想借他的口告訴邵強某種信息,這種把戲魏少輝已經(jīng)玩兒過不止一次了,可是他爲什麼?又憑什麼?
再不情願,也是人命關天的事兒。
許暉取出手機,撥通了邵強的電話,“在忙?”
“有話快說,忙!”電話那頭的邵強聽起來火急火燎。
“魏少輝給猜個啞謎,我猜不出來?”
“什麼意思?”
“他說……這個事情還有第三個。”
“第三個?你在丁家村等我。”邵強立刻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再忙也要抽出時間。
只用了二十分鐘不到,邵強就出現(xiàn)在許暉面前。
“那個大少爺又玩兒什麼玄虛?”
“講了個啞謎,聽起來怪怪的。”
聽完了許暉的描述,邵強也陷入了沉思,‘第三個’顯然是指可能又一條鮮活的生命將會像陳東和小叮噹一樣凋零,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所謂‘讀書人’就費解了,海了去的讀書人到哪裡去猜?
即便把範圍縮小,與綁架案有關的讀書人,似乎也少的可憐,石少秋勉強算一個,這廝至少在明面上是幹古玩字畫這個行當?shù)模瑳]點墨水玩兒不轉(zhuǎn),但顯然不是書讀太多、自以爲是的那種。
建鑫這幫人,包括許暉、趙覆在內(nèi),都不是什麼讀書人,更遑論早年就被通緝的毒販子楊德榮,也即所謂的易洪?
再把範圍縮小,邵強的目光瞄向了田樂,還有弘陽廣場,不過立刻搖頭,孟憲輝雖然不是個大老粗,但也談不上讀書人,他身邊的那幾個人,顧軍行伍出身,李永勝早年城隍廟擺攤的,都特麼的跟讀書沾不上邊,除非……
“‘上墳’?諧音是上文?”許暉突然跳起來喊了一聲,頓時讓陷入沉思迷霧的邵強一下子看到了一縷日光。
“上文,龔上文!他會成爲第三個?”邵強錯愕,他剛纔想的是另一個人,但感覺不大可能,反倒是許暉這個思路,按照諧音的意思走,龔上文就顯得很合適了。
龔上文是高才生,擁有碩士學歷,學生時代還獲過什麼論文大獎,的的確確是讀了很多書,而且讀的小有成就。
邵強曾經(jīng)細扒過龔上文的個人情況,此人不但書讀的多,而且非常聰明,缺點是過於自負,因爲少年時代喪母,性格上也有些偏激,本應該留在學校繼續(xù)讀他的書,做他的學問,可畢業(yè)後就早早的離開了母校。
先是分配到了省工藝品進出口公司,當研究員,後來下海創(chuàng)辦公司,按孟憲輝自述,業(yè)務上是受了他的一點影響,爲了以後合作,他還象徵性的爲龔上文的新公司投了點資。
但事實上並非這麼簡單,龔上文很早就跟孟憲輝認識,並且關係非同一般,而且跟他們那個圈子裡的人也有交集,比如說齊衛(wèi)東,就是源於龔上文的研究方向,考古與古玩鑑賞。
龔上文是個孝子,因爲父親常年生病,所以大學畢業(yè)回鄉(xiāng),他從未離開過西平,此番意外出差,然後久久不歸,不符合常理,一定是存在貓膩的。
原本綁架案告一段落後,對於潛在的對手,或者是龔上文來說都有鬆口氣的機會,可按照魏少輝的消息,難道龔上文已經(jīng)悄悄潛回了西平?
否則在許暉被襲殺的這個節(jié)骨眼上,魏少輝不可能莫名其妙的跑上一趟猜謎說笑話,隱晦的讓人無法接受,他應該是掐準了時間的。
如果謎題按照這個邏輯破開,思路便一下子順暢了,龔上文成爲第三個被滅口的對象其實在情理之中,因爲陳東案展開,與槍擊案併案的可能性極大,也就意味著矛頭直指弘陽廣場,指向了孟憲輝。
想到這裡,邵強一下子跳了起來,都未來及跟許暉打招呼,就匆匆忙忙的衝了出去,時間極爲緊迫,他需要證實一件事情。
許暉也不介意,甚至端起了桌上已經(jīng)快涼了的盒飯,默默的吃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猜對了,但不知道邵強下一步的行動,大致方向應該是尋找龔上文,而且要搶時間,否則就遲了。
強迫自己吃了半盒飯,許暉就再也吃不下了,發(fā)現(xiàn)自己跌宕起伏的生活進入了光怪陸離的新階段,種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發(fā)生在身邊,多麼荒誕?
從結(jié)識魏大少的幸運兒,到受害者,再從受害變成了雙方勢力博弈的籌碼,還兼職成爲重要信息的傳話筒,意義何在?許暉不知道,但對他本人和建鑫造成了巨大的傷害是不爭的事實,至始至終,他都是很無力的,但也同樣非常憤怒。
那麼,憑什麼要救龔上文?良心上不安麼?許暉不這麼認爲,他痛恨龔上文,僅次於易洪,或許他只是單純的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直面真正的對手。
而魏少輝在這其中扮演了一個很奇怪的角色,一方面因爲利益驅(qū)使,不斷禍水東引,引向想要跟他搶食的那個人,另一方面又躲躲藏藏,不敢真正跳出來與邵強合作,他似乎很有顧忌,否則哪會這麼曲折和莫名其妙。
許暉甚至可以想象,就算自己猜不出這道謎題,或者沒有當傳話筒將信息告知邵強,魏少輝既不會掉下一兩肉,也不能拿他許暉怎麼樣。
大不了幾天之後出現(xiàn)了第三個遇害的倒黴蛋,可能是龔上文,也可能是其他人,甚至有可能還是許暉自己。
或許,幫助邵強,也是幫助自己吧。
這個做法無論正確與否,很快就有了迴應,晚上大概九點鐘的樣子,許暉收到了邵強的電話,告訴了他一條重要消息,龔上文早已秘密潛回西平,並且針對許暉的襲殺也有可能是他一手策劃的。
既在意料之中,也有沒想到的,不自覺中,許暉的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西山小樓的場景,在那間充滿黴味的昏暗房間裡,一個蒙著面的傢伙就坐在他的對面。
蒙面客言談舉止十分斯文,詢問許暉任何問題,都像是在拉家常一樣,整個過程,他就沒有聽到對方說過一個髒字。
中途,蒙面客還很自信的告訴許暉,他姓龔,讓許暉有一種十分怪誕的感覺,他不是被綁架了,而是跟好朋友坐在一起聊天。
但這種感覺只是曇花一現(xiàn),在這些斯文的背後,許暉體會出來的分明是一種森然的寒意。
一想到這個畫面,許暉頓時就心驚肉跳,他沒有問邵強具體細節(jié),但很清楚,如果襲殺事件是龔上文一手策劃,那麼事情遠未結(jié)束。
怪不得剛纔掛電話前,邵強一再強調(diào)注意安全,看來危險始終就在身邊,許暉不由自主的探出腦袋往外望去,那個昨天就來擺混沌攤的傢伙居然不在了。
再回頭,偌大的辦公室就剩許暉一個人,甚至說整個小二樓也只剩下兩個人,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臨時聘用的值班老頭,但這老爺子一到晚上八點半就睡覺了,雷打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