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沫的手指抵在了掌心，指甲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塗上去的指甲油早已被扣地七零八落。
陸琛熠拖拽著他，一直走到了雜誌社的門外，才鬆開了她。
顧知沫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她分明地感受到了縈繞在他周遭的狠戾之氣。
陸琛熠背對著她，逆光而立，欣長的身軀在地面上投下了一層暗沉的陰影。
無形中有一種壓迫感侵襲而來。
顧知沫忽然就想起了剛剛他對肖思藍所說的那些話，他口口聲聲地宣誓著自己的主權，卻又在燈光下大言不慚地說兩個人只是普通朋友，他總是這樣，把自己當成猴子一般捏在手中隨意地戲弄。
可是這個男人遠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加殘忍，顧知沫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觸及到他的逆鱗，只能乾乾站在原地等待著他下一秒的動作。
出乎意料，陸琛熠只是安靜地站著，不言不語，顧知沫不知道此刻他面上的神情會是怎樣的。
良久，顧知沫擡起頭，將乾澀的情緒潛藏在了眼底，看著他的背影，無可奈何地輕嘆了一口氣。她的嘴脣一張一闔，喃喃地說：“陸先生，剛剛的事情我很抱歉，思藍她一直這樣心直口快，若是我的私自離開讓你覺得不舒服，那我願意接受懲罰。”
顧知沫說完，就這麼直挺挺地站在了原地，等待著他的宣/判。
陸琛熠從外衣的口袋中拿出一支菸，自顧自地點燃，一番吞雲吐霧之後，才慢慢地轉過了身。
額角處一道青筋若隱若現，陸琛熠擡手解開了襯衣最上方的扣子，露出下頜以後好看的線條，骨節分明近乎透明的手指在瞬間便把閃動著的火影掐捏了。
他看著她，陰惻惻地聲線挾著青蛇一般滑膩的冰寒，“顧知沫，你怎麼總是學不乖呢？”
“明知道激怒我自己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卻總是三番四次地挑戰我的底線，你是不是喜歡那種被人欺凌的感覺？嗯？”
“不是這樣的，”顧知沫的聲音驟然變輕，她的目光空洞而渙散，倏忽，她闔上雙眼，夢囈般地繼續，“我只是不小心睡著了，思藍她怕我著涼，所以纔會……”
在他發怒之前，這樣的解釋已經足夠她鼓起全部的勇氣與堅強。
陸琛熠蹙著眉，薄脣緊抿成一條直線，“顧知沫，安分一點，否則我不介意現在就做了你。”
委屈，不甘。
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顧知沫啞然，脣齒開闔，想要繼續解釋什麼，卻最終選擇了沉默，眸子裡騰起一片朦朧的水霧，她本能地睜大了眼睛，天真地覺得這樣淚水就不會流出來了。
陸琛熠最恨她這樣，明明心裡難受地要死卻非要擺出一副毫無關係的樣子，這樣的她總會讓一個男人莫名地升起想要保護她的欲/望。
陸琛熠沒有再說話，他脣角一抿，返身打開了車門，而後坐到了駕駛座上。
見他離開，顧知沫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快速地跟了上去。
顧知沫從來都不是個有方向感的女人，她安靜地蜷縮在座位上，任由這個男人牽引著自己的方向。
下一站會是哪裡，她自己也不知道。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盲人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時，只能等著所謂的“好心人”帶離。
眼睛一陣莫名的酸澀，她冷冷地看著窗外的那些陌生景色，兀自出神。
陸琛熠的聲線細膩了很多，拖長的尾聲繾綣著陽春般的暖意，像是在催眠一樣，“閉上眼乖乖地睡一覺，到了我會喊你的。”
顧知沫的心底似有一顆石子的落進，開始一圈又一圈地盪漾著漣漪。這個男人的溫柔太過可怕，他微微一笑，伸出了手，你若接受，便從此墮入了地獄。
顧知沫收回自己的目光，斜靠在椅背上，將雙眼慢慢地闔上，而面前的這個男人也慢慢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中。
她沒有睡著，閉著眼察覺到陸琛熠在車停了下來。她感覺到身上被蓋了一層衣物，有淡淡的古龍香水味。
緊接著，她的嘴脣就被陸琛熠蓋住了。
他的吻，微涼中帶著些許慍怒的氣息，拇指很輕地摩挲著她嘴角處的細緻皮膚，那麼魅惑，那麼輕。
顧知沫不敢迴應，陸琛熠突然的溫柔像一記毒藥，就這樣被他灌了下去。灼熱的氣息逐漸遠離，她將眼睛瞇成一條縫，看著他懊惱地擊打著自己的額頭，而後坐回了駕駛座上。
終歸是嫌棄自己的吧？顧知沫下意識地掐緊了手指，心底片刻的溫暖也在頃刻間結上了一層冰霜。
陸琛熠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在它開始第二聲震動的時候，陸琛熠便已經摁下了接聽按鈕，將耳機戴到了耳朵上，怕吵醒顧知沫，他刻意壓低了聲音，“我們馬上就到了。”
季言默有些不耐煩，宛若白瓷的手指很輕地在自己的太陽穴處揉動著，“陸琛熠，你說你，不留我吃飯也就算了，現在還讓我陪著你和你的小情人看禮服，我剛想睡覺就被你一個電話拖到了店裡，你一定是故意的。”
陸琛熠挑眉，“哦？你不是對我的女人很感興趣麼？難道只是刻意在我面前做出來的？季言默，你就是日子太過舒坦了，所以纔會一次又一次地忤逆我。”
“陸大總裁，我怎麼敢，我挖你牆角被你抓了現形，現在哪裡還敢在你面前造次，好了好了，你專心開車，電話我就先掛了。”季言默的額頭上附著著一層冷汗，那種到老撾緬甸這一類的國家去當苦力的話他真的是再也不想聽到了。
陸琛熠“嗯”了一聲，電話裡便傳來了一陣嘟嘟的忙音。
汽車上方的鏡子裡映出了一張精緻卻有些蒼白的臉龐，陸琛熠皺了皺眉，將鏡子翻了上去。
眼皮開始打架，顧知沫原本打算的假寐竟漸漸的被一陣睡意所取代，將身上的衣物攏了攏，顧知沫慢慢地睡了過去，只是她睡地極不安穩，緊緊攢在一起的眉梢被生生地打成了一個結。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琛熠終於帶著她到達了目的地。
迷迷糊糊中，顧知沫感到自己的身體忽然騰空，而後便落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她的腦袋不安分地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似乎是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她皺起的眉漸漸地鬆了下來，只是一隻手仍然有些害怕地攥住了陸琛熠胸口的襯衫。
這樣的動作像一隻溫順的小貓咪一樣一點一點地撩撥著他蠢蠢欲動的心。
放下心中的芥蒂，陸琛熠在她的額前小心翼翼地啄了一下。
酥酥麻麻的，帶著一股細細的電流，顧知沫鬆開手在自己的額頭上胡亂地抓了幾下。
鎖上車，陸琛熠才抱著顧知沫走到了婚紗店裡。
幾個店員的目光都落在了顧知沫的身上，帶著嫉妒與羨慕的情緒，卻又只能乾乾地打了招呼，然後走近，準備爲自己的顧客服務。
季言默站起身，隨意地瞥了一眼眼前的男人，眉目輕輕向上挑起，他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的鼻音，“喲，陸大總裁終於開始心疼人了，你要是早這樣，我就不會有讓她跟了我的想法了。”
陸琛熠擡眸，戾色一閃而過，“起來。”
季言默乖乖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將整個座位都讓給了陸琛熠。
陸琛熠俯下身，將顧知沫放下來的時候，一角卻被顧知沫拽住了，然後他便聽到了她貓一般的低吟，“好冷，不舒服……”
陸琛熠索性將她抱回了懷裡，而後自己坐了下來。
同樣的姿勢保持了許久，陸琛熠的臂膀已經開始有些痠痛，便在此時，顧知沫幽幽地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她先是一愣，而後本能地想要逃離。
季言默的聲音在耳側響了起來，“不容易，終於醒了，我這個一直站著的人都快睡著了。”
從陸琛熠的懷裡抽離，看到他一臉疲憊的模樣，顧知沫低眸，“抱歉，陸先生。”
陸琛熠將痠痛的臂膀抖了抖，眼裡夾著冰，話中帶火，冷與熱複雜交融地對向了她，“不要什麼事都跑過來致歉，刻意與我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會讓我覺得厭煩。”
低眉順眼，顧知沫終是大大方方地揚起了脣角，“我知道了，陸先生。”
顧知沫轉過身，這才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家婚紗店裡。
形形色色的婚紗讓她感覺自己突然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國度，只是，這裡只有童話，沒有愛情。
沙發上終於空出了一塊地，季言默因爲站地太久，雙腿微微地顯得有些僵硬，雙手扶著膝蓋，他慢慢地坐了下去。
陸琛熠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店員，薄脣輕言，“把那幾套禮服拿給她試一下。”
顧知沫尚未有所反應，便已經被店員引領到了試衣間的外面，店員的手上捧著幾套禮服，以供她挑選。
隨手拿了一條黑色的，顧知沫抿著嘴，將它穿到了身上。
剛走出試衣間，她便聽到了季言默的聲音，“怎麼會有黑色，倒像是去參加葬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