顴骨上的痕跡愈加分明瞭一些，楚雲州動作幅度極小地蹙了蹙眉頭。看來尹志遠的確是只老狐貍。他手上會有這麼多錢，大概也是因爲他在外面有了屬於自己的企業。他沒有立刻迴應。而是假裝認認真真地想了一會兒，良久，他輕笑了一聲，而後緩緩對上了對面那雙隱隱泛光的眸子，“不好意思。尹管家，我想。你高估了我的能力了，倘若真的如你所說。我在駱俊塵這小子的公司裡養了幾條狗，現在也不需要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不過，你想要的東西，我可以幫你尋找。只是，我並不能保證百分百幫你找到，一個公司的機密。並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得到的，這一點。你比我清楚，你在那小子的身邊潛伏了這麼久都沒有拿到的東西，我更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獲取。”
楚雲州說地沒錯。很早之前。早到尹志遠剛剛有自己創辦公司的這個念頭剛剛閃現的時候，他就有了竊取公司機密的念頭。只是，那時候，礙於自己的兒子，他沒能成功地實施自己的方案。現在這小王八蛋翅膀硬了，甚至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送自己下地獄，那自己也就沒有必要再隱忍下去了。
有時候，連尹志遠自己心裡都會想，這二十幾年，自己到底是怎麼熬下來的。
心思被看穿，尹志遠假裝毫不在意地勾了勾脣角，“無論你到最後給我的東西怎麼樣，我答應給你的一分錢都不會少，只是……”
眼尾慢慢向上挑起，他把手握成拳抵在自己的下頜輕輕地咳嗽了幾聲，“只是，如果計劃失敗了，你必須自己攬下這個責任，至於我……至於駱俊塵會怎麼對你，我都只會袖手旁觀，楚先生，你聽明白了麼？”
“嗯，”頓了頓，楚雲州重新開口道，“尹管家，合作愉快。”
駱俊塵的公司。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駱俊塵不情願地擡起了上眼皮，彷彿已經知道進來的那個人接下來會說些什麼一般，他很快又低下了頭。
止住喘息，來人大口大口地故意了幾口新鮮空氣，而後開了口，“駱先生，果然跟你預料當中的一模一樣，通過我們的監控，我們發現尹志遠從精神病院跑出來了。”
挑眉，駱俊塵微微一笑，“老狐貍，真是沉不住氣，這麼快就露出自己的尾巴了。”
隨意地翻動著文件夾的東西，修長骨感的手指最終在一串數字旁邊停了下來，緊接著，駱俊塵便看著那個男人問，“查清楚頂替者的身份了麼？”
“查清楚了，”話音剛落，來人就已經從衣服的口袋裡拿出了幾張照片放在了駱俊塵的眼皮子底下，“他叫張磊，是從外地來的，因爲自己的孩子生了病，他不得已才答應了他們的條件。”
“嗯，”駱俊塵擺了擺手，“告訴醫院裡的那些人，儘可能減少與張磊的交流，以免打草驚蛇，另外……”
駱俊塵稍稍皺眉，面前，顧知沫的容貌一閃而過，他只覺得自己內心的柔軟一瞬間被激發了出來，想了想，他才補充道，“不要動他，等尹志遠和楚雲州送上門之後，給他一筆錢，讓他走。”
駱俊塵忽然想，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可憐之人都有可恨之處的吧，比如他名義上的妹妹，再比如現在被關在精神病院的那個男人。
目光清冷，悠悠遠遠地看著窗外，駱俊塵的手背在身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繼續說些什麼。
而進來的那個人也一直站在辦公桌前，沒有動彈。
良久，駱俊塵才掀了掀脣瓣，“你先出去吧。”
來人應了一聲。
身後的腳步聲消失，駱俊塵收回目光，沉了沉之後，他走到辦公桌前，拿起座機，摁下了幾個數字，接通以後，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讓邱澤林現在過來我的辦公室。”
幾分鐘過後，駱俊塵的助手之一邱澤林便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
駱俊塵擡起頭，隨意地瞥了他一眼後，開口問道，“澤林，你跟在我身後有四年了吧，老實告訴我，你覺得我平日裡待你怎麼樣？”
怕自己說錯話，邱澤林認認真真地思考了一段時間後，纔回應道，“駱總待我一張很好，倘若沒有駱總的提拔，我不可能有現在的生活的。”
“嗯，”淡漠地應了一聲，“澤林，如果我沒有記錯，當初是我舅舅向我推薦的你，你應該感謝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不不不，駱總，提拔我的人還是駱總，與楚經理沒有任何的關係，”邱澤林快速地解釋了一番，想了想，又繼續說，“不論駱總現在讓我做什麼，我都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駱俊塵不以爲意地笑了笑，“你嚴重了，我一向不需要員工替我賣命，我只是想提醒你，公司裡，楚雲州那邊的人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我這兩天有點忙，對於他們也是無暇顧及，所以，就需要拜託你了。”
他一邊說一邊拿出了一張紙，上面清晰地寫著幾個名字，“這幾個人，就交給你了，辛苦你了，澤林。”
駱俊塵說話很客氣，客氣到讓邱澤林突然覺得背後有一股涼氣襲來，他渾身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看完那張紙以後，打著哆嗦說，“駱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完成你佈置的任務的。”
“名字都記住了吧？”
“嗯，我記住了，駱總。”
駱俊塵滿意地笑了笑，走到垃圾簍的旁邊，淡定自若地拿起打火機，點燃，看著它徹徹底底地化爲了一灘灰燼。
脣緩緩地向上揚起，駱俊塵在心底嗤笑了一聲，尹志遠，你沒有資格從我這裡拿走任何東西，即使你是我生理學上的父親。
他臉上的表情微微地有些猙獰，邱澤林乾乾地拽動了一下脣角，“駱總，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情，我先出去了，你放心，你交代給我的事情，我一定會好好完成的。”
“嗯。”駱俊塵應了一聲。
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桌旁的一張照片，是他和顧知沫的合照，只不過當時顧知沫的眼睛還沒有治好，被白紗蒙著。他忽然間就想起了沈心瑤，他曾深深愛過的那個女人，也是他親手把她推下了地獄。
心疼，可是那又怎樣，背叛自己的人原本就不應該讓她有好下場。
指腹在玻璃上摩挲，發出的“吱吱”聲有些刺耳。
片刻，他的心情平靜了許多，想了想，他拿出手機，撥出了顧知沫的電話號碼。
幾乎是電話鈴聲剛剛響起就已經被接通，只是，他聽到的不是顧知沫的聲音，而是一個男人低沉而又充滿磁性的嗓音，“駱俊塵，有事麼？”
是陸琛熠。
動作遲鈍了些許，駱俊塵輕輕地咳嗽了幾聲，“抱歉，不應該打擾你們的，只是，你一直沒有給我電話，對於我妹妹現在的狀態我還是無法選擇安心，陸琛熠，你告訴我，我妹妹她怎麼樣了，有沒有恢復一些？”
“我是說如果我現在出現在她的面前，她還會不會牴觸我？”
“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了他的問題，與此同時，陸琛熠聲音裡的溫度也在一瞬間冷了下來。
駱俊塵乾乾地扯了扯脣線，而後試探性地說，“我想請你和我的妹妹吃頓飯，陸琛熠，我希望你不要拒絕我，這一次，我可以對你發誓，我不會在背後搞小動作。”
“陸琛熠，我只是想對知沫表示一下歉意，很抱歉，我之前的態度並不好，讓你產生誤會了。”
他說地小心翼翼，這樣的語氣陸琛熠從來都沒有聽過。
只是，他原本就是一隻狼，又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變成一隻小綿羊？
陸琛熠沒有回答他，而是陷入了沉默。
“人的話尚不足以相信，”片刻之後，陸琛熠冷笑了一聲，而後，他又補充了一句，“更何況，你駱俊塵在我的心中根本就算不上是人。”
嘴上這麼說著，陸琛熠的額頭上卻剎那間多出了幾條皺紋，他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因爲他，顧知沫的眼睛也許不會恢復地這麼好。
只是，陸琛熠自己已經狠狠傷害過她一次了，他不允許再有任何人做出傷害她的行爲。思考了十幾秒鐘，陸琛熠還是選擇側過了頭，手捂住了通話口，緊接著便把自己的目光溫柔地膠在了靠在墊子上的顧知沫身上，聲線細膩，“駱俊塵請我們吃飯，你願意見他麼？”
願意麼？
大概是不願意的吧。
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會被尹志遠盯上，也就不會發生那晚的事情了。
顧知沫先是搖了搖頭，想了想，她又點了點頭，“讓他定好位置與時間，告訴他，我會準時赴約。”
遲早要面對的，不如就早點面對吧，有些話說清楚了也好，省得一直放在心裡，直到最後，糾結與寢食難安的人也只有自己一個而已。
她知道陸琛熠很擔心自己目前的狀況，衝著他調皮地輕眨了幾下眼睛之後，顧知沫的手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刻意把聲音壓低了一些，“我們去吧，你放心，我現在已經沒事了，看到他，也不會像早上那樣了。”
“真的？”還是有些不放心，陸琛熠甚至忘了自己還在和駱俊塵通話中，“知沫，有我在，你不需要勉強自己的。”
顧知沫甜甜地一笑，“我真的沒事了，”想了想，她朝著陸琛熠的方向伸出了一隻手，“這樣吧，你把手機給我，我來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