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這樣,你晚上和我一起去?”張清拉著我的手考慮片刻,竟然破天荒地提出這個建議。
這是老天要紅雨的兆頭哇。平素最講究組織原則的張大處長難得肯爲我破例,居然想帶我進入他的工作圈子,實在是讓我刮目相看啦。
“我纔不去!”我未做絲毫遲疑,乾乾脆脆一口回絕,“你又不喜歡我,我纔不去那裡出醜!”
我用後腦勺都可以想象到晚上的情景,他在宴會上游刃有餘、左右逢源,一門心思地顧全鍾麗華,而我孤零零地獨處一隅,形單影隻的別提有多狼狽了。再說,讓我眼睜睜地去現場看他對他的好學妹呵護有加,看他們公然在大庭廣衆之下搞曖昧,我受不了這個刺激,也丟不起這個人。
“誰說我不喜歡你了?”張清嗤地輕笑,溫柔但不乏力度地將我往他的懷裡拉近了一些,眸光灼灼,“你別胡思亂想鑽牛角尖,我心裡是有你的!”
“你快走吧,小心上班遲到了!”我對他這番類似表白的話恍如未聞,沒有作出任何相應的回答,而是大煞風景地催促他開路。
大夥兒原諒我對他的不信任,因爲他一直把那麼多的耐心細緻給了別人,而唯獨把淡漠疏忽留給了我,所以我對他站在大路邊,隨隨便便說出來的這句話,已經免疫了。他總是對我不夠用心,就算是如此重要的話語,他也是這樣漫不經心地說出來。
我這顆傾慕他的心,雖然也曾滋滋地爲他燃燒過,也曾想在他內心深處轟轟烈烈地留下深刻的痕跡,但長時間的等待和失望,再熾烈的感情也被消耗殆盡了。被傷害的次數多了,我的熱情也暗淡成了一點星星之火,要想再次形成蓬蓬勃勃的燎原之勢,不是輕飄飄的三言兩語就可以起到作用的。
我們就這麼不死不活地吊著,勉勉強強黏糊著,看看還有沒有機會死灰復燃,奔向陽光燦爛的未來。
“那我走了,你晚上早點睡。你不用等我,我完事了就會回家。”張清在我額頭輕輕地啄了一口,鬆開了我的手。
我低著頭,急急忙忙朝前碎步疾走,生怕自己會忍不住回首留戀他。我告訴自己,我以後要慢慢地學著堅強,習慣他不能陪伴在我身邊的日子,孤獨時守住自己的心。
“林老師,你可回來了!”我剛從樓梯口轉彎,腰身都還沒有伸直,我班的孩紙們呼呼啦啦一下子從教室裡跑出來,將我簇擁在中間,圍得緊緊的。
“你沒事吧,林老師!”耿小樂一個半大小夥子了,竟然不知羞地挎著我的胳膊賣萌,“我們都要擔心死了!”
“耿小樂,你悠著點,林老師肯定累了!”謝慧在旁邊提醒了耿小樂一句,耿小樂才如夢初醒攙扶著我進教室。
“林老師,你快坐著喘口氣!”平時木訥少言、只知道埋頭學習的曹子謙也搬把椅子,用抹布擦了又擦,默默地請我入座。
“我啥事也沒有,這不好好的嗎?”我看著這些可愛的孩子,欣慰地笑了。
我爲了讓他們徹底
放心,特意在講臺前面轉了一圈展示給他們檢查,證明自己完好無缺。
“沒事就好,我們就盼著我們的林老師好好的!”耿小樂彆彆扭扭地把我滿懷擁抱,聲音顫抖,“誰要是再欺負你,我就揍他!”
“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成天打打殺殺的!”我摸了摸小樂的頭,在他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掌,“老師可不喜歡打架的孩子!”
“耿小樂,你別像個娘們,唧唧歪歪的!”謝慧在耿小樂面前總是地位崇高,任何時候都有絕對的發言權,“快讓老師吃東西!”
“對了,”耿小樂典型的孩子性格,聽了謝慧的話,立即轉憂爲笑,“林老師,你餓了吧?你快吃車釐子,我叫我爸送來的。”
講桌上擺了一個大大的水果盤,高高地堆滿了深紫色的車釐子,色澤誘人,渾圓飽滿,我用牙齒輕輕一咬,肉厚汁多,酸甜可口。車釐子澀澀的味道在我的心中慢慢融化開來,變成了令人心醉的甜。
“林老師,好吃嗎?”耿小樂眼巴巴地瞅著我,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面部表情,“你覺得好吃的話,我讓我老爸再給你買!”
我的心不禁一顫,鼻頭泛酸,眼角隱隱有溼意。我在這個城市縱然萬般無奈,但能夠得到這些純真孩子不摻任何私心的青睞,也算我一份難能可貴的收穫吧。
“嗯,很好吃,替我謝謝你爸爸!你以後叫你爸別買了,老師心領了。”
雖然耿小樂他爸據說是個土豪,可這樣大言不慚吃學生的東西,影響極端惡劣,那我估計不用宣傳,很快就會萬里揚名成網絡紅人了。
“林老師,這是小菜一碟,你不要有什麼顧慮。我老爸他錢多,我稍微幫他花銷一點點,免得他擔心他的錢發黴,他還要花功夫搬到陽臺上去曬太陽。”
耿小樂油嘴滑舌地說著,揀了一顆車釐子塞在嘴裡。這孩子守不了幾分鐘的規矩,調皮的本性一下子就原形畢露了。
我哭笑不得地戳了戳他的額頭,耿小樂嘻嘻一笑,躲到孩子們的中間去了。
我抓起一顆顆車釐子,挨個發到孩子們的手中,孩紙們你推我讓著不肯接,“老師,這是給你的!”
“快接著,不然老師要生氣了,好東西要分享纔有意義。”我皺起眉頭,假裝生氣的樣子。
孩紙們這才羞羞答答地接了,歡欣愉悅地品嚐,我也和他們一起開心地吃著,感到莫大的滿足。除了陣陣咀嚼車釐子的窸窣聲音,教室裡靜謐無聲,
“林老師,不知道曾小娟現在到底在哪?”曹子謙悶頭悶腦吃著東西,憂心忡忡地來了一句。
“是啊,不知道她怎樣了?”
“唉,她能突然出現在教室就好了!”
“我以後要對她好一點,我以前對她太不關心了!”
“……”
大家津津有味地吃著,七嘴八舌地討論著,都揪心著曾小娟的下落。時間就在我們談天說地中悄悄流走,一節語文課就這樣被我們師生一起
堂而皇之地揮霍完了。
我們都不認爲用這樣的方式消磨時光是一種浪費,反而覺得很值得,師生之間學著相互關心,彼此愛護,它的價值是一堂講解了“a+b=c”的文化課無法比擬的。
“林老師,你晚上回去會不會有危險?需不需要我做護花使者?”耿小樂就是個話嘮,放學的時候還專門跑過來狗腿地問我。
“你就靠邊站吧,林老師有她家威武的警察叔叔保護,還用得著你在這裡亂獻殷勤!”他的話音剛落,謝慧就不留情面地笑了,絲毫不怕打擊他。
全班同學善意地鬨堂大笑,耿小樂吐了吐舌頭,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們放心好了,該回家的回家,該就寢的就寢,我安全著呢!”我莞爾微笑,給這些操心的孩子吃了一顆定心丸。
我查寢完畢,夜已經深了,喧鬧了一天的校園頓時沉寂下來。我踩著點點星光,百無聊賴地在林蔭道上慢慢行走。
“小楓,你怎麼還沒有回家?”安娟尖著嗓子,遠遠地朝我大呼小叫。
她又和吳作文在操場上不辭勞苦地競走,經過幾個月的訓練,她已經走得有板有眼,像那麼回事了。
“我今天有晚自習,馬上就可以回去了!”我徑直轉了方向,朝他們走過去,“你進步不小哇,走幾步我看看。”
安娟擺了擺手,直接不給我面子拒絕,“今晚就算了,下次我給你正兒八經表演表演。你也累了一天,快回去向你的清哥死勁撒撒嬌,讓他好好疼疼你!”
學校裡從上到下,人人都知道我今天受了驚嚇,人人都以爲張清會安撫我替我壓驚,誰都不知道其實我今晚是孤家寡人獨守空房。
張清這時候會在幹什麼呢?也許正在與同事們侃侃而談、觥籌交錯;也許正周旋在諸位美女中間,享受她們的追捧;也許正在溫言軟語安慰他的學妹,對她垂憐有加,無論哪一種都與我毫不相干。我在心裡暗自苦笑,覺得自己實在悲催。
“我回家了,你們慢慢練吧!”我在操場站了一會兒,覺得杵在那裡做他們的電燈泡著實無趣,就先行一步離開了。
我從學校出來,不急不緩地在夜風中散步,反正在這個城市也沒有等我的、在乎我的人,我也用不著趕路。我給周阿姨已經提前打了招呼,叫她老人家今晚回家休息,那座冰冷的房子,我越發沒有了眷戀之心。
我信馬由繮踱到天鵝廣場的燈光音樂噴泉附近,噴泉正在隨著音樂噴起五顏六色的水霧,一排排水柱伴隨著音樂的節奏,一會兒高一會兒低,有時像仙女散花,有時像巨龍騰空,有時像婀娜多姿的少女在跳舞,給原本寂靜的夜晚增添了絢爛的色彩。音樂時快時慢,水霧時緩時急變換著光影造型,與水中的光影交相輝映。
遠處的風吹來,吹散的水霧漂浮在空氣裡,打溼了廣場的大理石路面,漫步在地面上,如同穿行在雨中,兒童在嬉戲,老年人在凝望,年輕的戀人們手拉手憧憬未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