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十分排斥的“張清的老婆”這個身份,今天順手拿來用一用還挺好使的。我爲自己心底裡暗生的情愫感到莫名汗顏。
這不,效果出來了:女子驚愕地張大嫣紅的嘴脣,呈標準的“o”型,漂亮的眼睛將我瞪得死死的,滿眼是不相信的疑惑。
我在心裡暗自爲自己喝彩:林楓,幹得好!雖然我無意和她爭奪什麼,但就這麼冷不丁地刺激一下跟在張清後面的那些花花草草,膈應(yīng)膈應(yīng)她們,也讓我蠻舒爽的。
唉,我好像有點低級趣味了。我明明都對這個男人不抱幻想了的,明明別人也沒宣告在我們中間橫刀插足的誓言啊,明明我也只是一個純粹來探病的無關(guān)緊要的人罷了,我?guī)致镞@麼草木皆兵呢?
“林姐,這是我們大隊的同事沈梓安。”陳晗瀟急火火地推門進來,替我們雙方介紹,“沈梓安,這是林姐,張大隊的妻子。”
陳晗瀟這小夥子也挺搞笑的,爲了表示鄭重其事,竟然還用了一個文縐縐的稱謂——妻子。他真是用心良苦,我只是一個快下堂的妻子,懂啵?
“是嗎?我怎麼沒有聽說過。”沈梓安很快恢復(fù)了常態(tài),不以爲然地說了一句,依然堂而皇之地用棉籤沾了沾張清的脣,直接把我這個大活人當成了空氣。
“林姐,你別見怪,她就是這麼個人。”沈梓安的傲慢無禮讓陳晗瀟感到十分尷尬,他訕笑著解釋,“沈梓安,你啥時候冒出來的?你回單位吧,這裡有林姐就行了。”
沈梓安對陳晗瀟的話置若罔聞,守在張清的牀邊紋絲不動,絲毫不顧忌我和小陳在場,甚至還柔情似水地給張清掖了掖被角。
真是一個膽大,執(zhí)著,任性的姑娘。女人的底氣都是男人賦予的,難道張清這麼快就給了她與我抗衡的足夠底氣?我好像有點不大相信。
“我暫時還不能離開,隊長的傷很嚴重,沒有誰比我更瞭解他的情況。”
沈梓安壓根就沒想挪窩,擡頭嫺熟地用手彈了彈輸液管,把滴速調(diào)慢了一些。
我呆在旁邊可有可無,成了多餘的人。我百無聊賴地站了一會兒,淡然地朝陳晗瀟點點頭,“既然已經(jīng)有人照管你們隊長了,那我就走了,我店裡也忙得很。”
我也不管陳晗瀟接下來會作何反應(yīng),擡腿準備走人。隨便你們出什麼幺蛾子,本小姐不想奉陪了。
“林姐,你再等會兒,隊長馬上就會醒了!”陳晗瀟急得直搓手,只差伸出胳膊拽我,“沈梓安,你咋還不走?”
由於心急,陳晗瀟對沈梓安說話的嗓門提高了一些,聲音中帶有濃厚的責怪意味。
“老婆——”
就在我打算遁走的須臾之間,張清出其意料地醒過來,嘶啞地喚出聲,不可置信地望著我,我的影子就倒影在他清幽幽的眸光裡。
他醒的時間掐得可真是到位,不早不晚。難免讓人揣度,其實他早就清醒了,一直閉著眼睛看戲偷著樂呢!不過,他也挺讓人玩味的,幹嘛還聲情並茂地喚一聲“老婆”,弄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的目光癡癡地膠著在我的臉上,像弄丟了玩具的傻小子,隱隱透露著一股對我的捨不得。
他那帶有孩子氣的委屈的眸光,瞬間就觸動了我心底的那絲柔軟,我的腳就邁不出去了。我不由自主地轉(zhuǎn)過身,慢慢挪到牀邊,有什麼辦法,我骨子裡終歸是心軟。也有可能,他身上藏了塊磁鐵,存心把我往他身邊吸引。
張清掙扎著
從被子裡伸出右手,拉住我的手,虛弱的聲音裡帶點祈求,“不要走,陪陪我,好嗎?”
這個一貫強勢鏗鏘的男人,也有這樣虛弱無助的時候。該不是故意使用苦肉計,裝出一副可憐兮兮地模樣,博取我的同情吧?
大概是因爲失血過多的緣故,他的手掌涼涼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十分蒼白,連細微的毛細血管都清晰可辨。
他的頭髮凌亂,有幾縷遮住了眉毛,以往清亮驚人的大眼晴此時佈滿血絲,嘴角乾燥皸裂,卻盛滿開懷的笑意。
“就坐這兒!”張清把我朝牀邊拽,示意我坐下來,結(jié)果沒有把握好力度,牽扯到傷口。他輕微地“嘶”了一聲,眉頭輕蹙。
我趕緊坐下,俯身查看他的後背,“別亂動,小心傷口,我不走的。”
他後背上的傷口並沒有纏繃帶,創(chuàng)傷面積比較大,猙獰深凹,正在慢慢結(jié)痂。
當時一定很疼,我情不自禁伸出手想去觸摸,覺得不合適又把手縮了回來。
張清一直拉著我的左手不放,此刻享受地躺在牀上,目光一眨不眨地隨著我的動作而移動,生怕我從他的掌心裡飛走了。
他眸子似乎塗了一層油彩,睫毛軟翹,有種孩子氣的天真,最是好看。我暈眩在他強大的氣場裡,心湖剎那間水光瀲灩,蕩起溫情的波瀾。
斬不斷,理還亂,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難道我們註定了這輩子是要糾纏不清嗎?
“咳,咳!”陳晗瀟壓著嗓子咳嗽,不停地向沈梓安使眼色,暗示她撤退。
即使心理素質(zhì)已經(jīng)無與倫比的強大,沈梓安仍舊擱不住我和張清的深情互動。她認識到,這種默契自然熨帖,以多年磨合爲基礎(chǔ),外人一下子估計難以攻破。
她悻悻地放下棉籤,不情不願地站起來。陳晗瀟不等她再說一句廢話,乾脆拖著她就走,臨了還不忘關(guān)上房門。
“怎麼辦?好像我來的不是時候,壞了你的好事!”我甩開張清的手,酸酸地揶揄一句。
巧笑倩兮的靚女部下也走了,根本不需要我們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秀恩愛了。人們常說男人對女人的欣賞多半始於顏值,張清長期與貌美養(yǎng)眼的沈梓安廝磨,說他不動心,打死我也不信。
“調(diào)皮!吃醋了?”張清賴皮地往我跟前湊,吃力地擡起手臂,試圖捋一捋我的頭髮,但心有餘而力不足,最後氣餒地放下來。
“我哪有資格吃醋!”我沒好氣地拍一下他的手背,語氣說不出的酸楚。
“當然有資格,你都沒有誰還敢有?你別理那小沈的,小姑娘家家的,行事大膽乖張了些!”張清言之鑿鑿,至於真相到底如何,只有他倆清楚。
“受傷了就別逞能,老實呆著吧!”我懶得和他鬥嘴,反正三言兩語也辨不清,他的這些桃花案我似乎也不想在意了。
我當初作爲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尚且對付不了這些皮厚臉糙之流,現(xiàn)在我處於即將下崗?fù)宋坏牧觿荩桨l(fā)不想與她們浪費力氣了。
“老實,絕對老實!”張清吃力地趴下,竟然還有精神耍貧,“在老婆面前一定老老實實!”
“老實個鬼!你要老實,天上該下紅雨了。”
不怪我菲薄他,剛纔沈梓安對我充滿敵意地挑釁,臨走時不甘心地跺腳虎視,全是他張清招蜂引蝶惹的禍。
“老婆,我真是比竇娥還冤啦,剛纔我不吭氣完全是爲了配合你的。看不出來我老婆伶牙俐齒的,
那句‘我是張清的老婆’真給力,再說一次我聽聽。”
張清促狹朝我擠擠眼,一本正經(jīng)地豎起了大拇指。明明是個傷殘人員,張清看不出半點沮喪和痛苦。我的屈尊探望,讓他得意忘形,沒臉沒皮的妙語連珠。
你冤枉?我還有冤無處伸呢!平白無故,我又被他那得力女將當成假想敵,再上演一次二女爭一夫的故事就麻煩了。俗話說,戲唱多遍無人看,無論多麼精彩的劇情,重複的多了,就乏味了!
“很疼吧,傷得這麼重!”對弱者難免懷有惻隱之心,我暫時拋開了他無故失聯(lián)的不快。
好吧,看在你有爲民除害的功勞,我就宰相肚裡撐條船遷就遷就你,今天不和你計較,讓你小小的嘚瑟一下。
“當然疼,痛死啦!”一個大男人居然好意思撒嬌,讓人匪夷所思,“不過現(xiàn)在不疼了,老婆的力量就是大呀。”
張清自作主張將頭枕在我的腿上,瞇縫著眼睛,嘴裡不住地砸吧,似乎在喝一杯純釀的美酒,享受的不得了。
“你就貧吧,你兒子可是把你拉入黑名單了,叫你玩失蹤。”
“小楓,這你可要幫我給兒子說說好話,實在是任務(wù)緊急。後來,我又受傷,就更不想你和兒子擔心了。”張清支起腦袋,瞪圓黝黑無辜的眼眸,伸長脖子往我身上蹭。“對不起呀,小楓,是我考慮不周。”
張清苦著眉,像只不受主人待見的叭兒狗,搖尾乞憐。好一副博人憐憫的慫樣,別提有多黏人。
“說句對不起就萬事大吉了?看你怎麼哄你兒子!”我不吃他那一套,板著臉不理睬他。
“小楓,該不是你想我了,才往兒子身上扯吧?”張清簡直是自戀的人神共憤,自作多情地問,“是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日不見如隔九秋?”
“你就臭美吧!”我毫不客氣給了他一錘子,叫他自以爲是。在他面前,我總是抑制不了自己性格當中的暴力因子,一不小心就原形畢露。
“說中了吧!說中了吧!”
張清用拳頭掩住嘴脣,憋不住笑,胸腔裡發(fā)出“嘿嘿”的悶哼,波及到傷口,他立馬扮作小綿羊,“小楓,疼死了,快給我揉揉。”
堂堂七尺男兒,不惜惺惺作態(tài),就爲了在我面前討巧賣乖,虧他做得出來。我真想把手覆蓋在他的傷口上,恨不得咬牙死勁摁一摁。到底不忍心,用指頭輕輕戳了戳,就把手掌鬆開了。
“小楓,我真的沒想到你會來看我,我好開心啦!”
張清此時儼然成了陽陽第二,說不出的黏糊。唉,男人也有撐不住的時候,偶爾也需要一個貼心的人去撫慰他滿身的疲憊。真是千年的小銀狐,難得一見啦!
其實,這樣心無掛礙地與他說話,我也挺自然的。撇開橫亙在我倆之間的那些傷害,猜忌,心無城府的交流,張清絕對稱得上是個令人愉悅的朋友;但重新將就做攜手一生的伴侶,我還是沒有信心。
在自己的世界裡固步自封的時間久了,要再次出發(fā),向外踏出一步,我很膽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