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惦記陽陽嗎?我打算髮發善心滿足一下你這個小小的願望,準備讓陽陽和你住一段時間,你這下高興了吧!”我慢悠悠地和張清說了一句,就身心俱疲地掛了電話。
因爲受阿嬌病情的困擾,我現在的情緒也驟然低沉起來,再也懶得與張清用劍拔駑張的氣焰對峙了。我把陽陽暫時託付給他爸爸,應該不失爲一個明智的選擇。
張清一直在陽陽面前賣力地刷存在感,力圖博取兒子的認可和好感,決不會虧待他半分。再說張清家裡又有周阿姨這樣經驗豐富的老人幫助照看陽陽,大抵上沒有什麼不妥。我要儘可能騰出時間,多多地陪伴阿嬌,就像我每次遭遇不幸,阿嬌也毫不猶豫地選擇陪在我身邊一樣。
“是張清吧?”阿嬌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口齒不清地問道。她耳朵倒是很靈敏的,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都別想逃出她的火眼金睛。幸虧我拿到她的診斷書以後,竭力保持鎮定的神態,沒有露出破綻,不然,早被她窺見端倪了。
“嗯,除了他,還有誰?他簡直是甩不脫的癩皮!”我無奈地聳聳肩,語氣頗有些無奈。
“看不出來,這張清還挺執著的。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阿嬌坐起來,斜倚在牀架上,目光遊離,似乎有種看盡人間百態的滄桑,“你和張清連孩子都這麼大了,中間卻橫亙著無法跨越的感情隔膜;我和蕭紀看似郎情妾意琴瑟和鳴,卻受婆媳關係的紛擾,我和你真的像一根藤上結的苦瓜,許多事情終是難以如願。人生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缺憾,上帝造世的時候,也算是公平起見的吧。”
阿嬌似乎深有感觸,頗爲落寞地說完,自嘲地苦笑兩聲,臉上牽強和茫然的成分過多。
“阿嬌,你說些啥亂七八糟的,我可不愛聽這些。我纔不相信什麼上帝呀,命運啦,我一定還會遇到珍愛我的騎著黑馬的王子!你呢,也會被蕭哥的媽媽所接納的!”我親暱地環住她的腰,粉飾太平般地強調,“我們都會好的!你會的,我也會的!”
由於心理因素作怪,阿嬌說話的語氣與神情明明與往日無異,但我卻莫名地感到辛酸,甚至揣度她是不是早就已經猜測到了自己的病情,只是裝作渾然不覺,就是爲了讓我這個做朋友的安心。
“我們怎麼睡了這麼久,你都不用去自己店裡嗎?”阿嬌習慣地捻了捻自己耳際的頭髮,有點詫異我這種懶散的經營方式。
“累了唄!累了我們就徹底放鬆一下有何不可?”我裝著滿不在乎的樣子,儘量不讓她產生不好的想法,“生意嘛,哪天都可以做,而你是真金白銀都比不了的好朋友,可是怠慢不得。趁你在江城,我要好好地陪你耍一耍!我也好找個理由給自己鬆一鬆心中繃著的那根弦。”
“哇,這麼煽情!你對我這麼好,小心我賴住你不放!”阿嬌肉麻兮兮地和我臉
貼臉,無限繾綣。
“那你就可勁兒賴著我吧!我樂意從蕭哥手中接盤。”這是我發自肺腑的內心話,一點不矯糅造作。錢財乃身外之物,人生難得一個患難與共的知己。如果阿嬌的病情確診,我還有什麼精力和心思打理花店,當務之急,我就把自己的花店快速盤出去,賤賣的費用就拿來救治阿嬌得了,畢竟這樣做到了物有所值。
“你是不是遇到什麼爲難事情了,怎麼連陽陽都肯放手了?”手機叮咚一聲響,我劃開一看,是張清的短信。
不得不承認,張清到底是警察世家出身,天生有著敏銳的洞察力,什麼事情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過,這次他曲解了我的意思,我什麼時候說放手陽陽了,我不過是想維持世界和平,暫時賞賜給他一點福利罷了。
不管他是好心也罷,還是惡意揣度而已,總之我此刻都沒有和他耍貧嘴的興趣。我現在迫切需要見面的是阿嬌的蕭哥,許多事情只有他纔有資格做最後決定,我敲敲邊鼓就好了。但阿嬌的病狀耽擱不起,越快手術越好,有些病就像秋風掃落葉一般迅猛無情,分分鐘說不定就產生了什麼無法彌補的後果。
“怎麼不給他回一個信息過去,小心聰明睿智的張大隊長突然冒傻氣,望穿欲眼地等你的回信,今晚上抱著手機睡一夜咧!”阿嬌像一隻狡猾的小狐貍,掩著脣“嗤嗤”地笑著,和以前一樣沒心沒肺。我暗地裡只希望她永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永遠這樣心無城府地無所忌憚地開懷大笑。
因爲我已經打定主意偷懶一天,所以也不操心花店裡的生意,反正賺了更好,保本也不賴,虧了也不能搬起石頭砸天。這幾天就單純地指望一點望天收就心滿意足了。人不能貪心太多,貪圖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是會遭報應的。
“阿嬌,你想吃什麼?我來給你做!”學生時代都是阿嬌亦步亦趨地照顧我,從生活上到情緒上,今天我也來在有些方面給她露一手。我需要找一些事情來做一做,分散一下注意力,不然心裡的秘密真的是要將我逼瘋了。
“你做的東西能吃嗎?”阿嬌絲毫不給我留面子,不遺餘力地打擊我。
“那你可是說錯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絕對不能用老眼光將人一棍子打死,本人廚藝方面的確有了突飛猛進的長進,向優秀的行列跨進了一大步。”我大言不慚地誇口,從冰箱裡拿出一條武昌魚就打算左右開弓,盡情地顯擺顯擺。
“好啦,我相信你啦!”阿嬌眼疾手快攔住了我,不客氣地把我往後推,“還是我來吧,我擔心你把自己的幾個手指頭剁下來在鍋裡煮熟了。你敢煮,我還不敢吃咧!”
我索性聽阿嬌的指揮,老老實實呆在一邊看著她揮舞著菜刀像在唱大戲。雖然她近幾年的狀況我不是十分了解,但我至少知道前幾年蕭哥是把她捧在手心裡寵著,一向是淑女遠庖廚,那做
菜的水平可能依舊停留在和我不相上下的地步,一樣只會紙上談兵。
但我看到她又活蹦亂跳地開始損我、攻擊我,在那裡彆彆扭扭地舞著大刀,心裡還是暗暗鬆了一口氣,往日的阿嬌又活過來了,這樣就好。我很害怕她一蹶不振,就那麼在我的視線裡漸漸消失。
我們兩個笨手笨腳的半老徐娘胡亂整了幾個菜,勉強填飽了肚子,收了碗筷,然後四平八穩踱下樓,在小區裡面晃晃悠悠逛了幾圈。淅淅瀝瀝的小雨早就停了,滿院子的樹木經過秋雨的洗刷,顯出幾分寂然,給人一種美人遲暮的惆悵。一場秋雨一場寒,的確沒有說錯。我和阿嬌微微感到一絲涼意,就很快地上樓了。
我也許有了先入爲主的心理暗示,總覺得現在的阿嬌已經虛弱不堪,但又不敢明目張膽地把她作爲病人看待,只是一個勁地催促她早點洗漱、早點休息。我暫時想不出別的辦法幫助她,唯一認爲充足的睡眠一定會對她有很大的好處。
“你怎麼啦?怎麼一個勁兒慫恿我憨吃酣睡,難道你想把我喂成一頭肥豬嗎?”阿嬌可沒有那麼好忽悠,她眨了眨她那長長的睫毛,滿腹狐疑地問道。
我心裡一驚,知道自己的言行已經破綻百出,引起了阿嬌的懷疑,於是佯做生氣,“是呀,我就是這麼壞心眼的丫頭,害怕你風姿卓越將我甩幾條街了嘛!我得想方設法將你催肥,那咱倆半斤對八兩,誰也不用笑話誰了!”
“好呀,你這個居心叵測的壞東西,原來給我下的套兒在這兒呢!虧我那麼相信你!放心,阿嬌永遠是小楓的陪襯,就宛如綠葉永遠裝點著鮮花,向日葵永遠追逐著太陽,我是你這輩子永遠的忠粉!”阿嬌的語氣漸漸凝重,擰著眉若有所思地輕聲問道,“小楓,是不是我的檢查發現了什麼問題?”
“哪裡有什麼問題,你簡直是杞人憂天!”我就像被響尾蛇咬了一口,心裡驀地一疼,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波瀾不驚,“你怎麼和蕭哥共同生活了幾年,沒有變聰明一點,倒是學會了疑神疑鬼了!”
“沒有當然最好!如果有的話,要儘早告訴我,我不怕的!”阿嬌嘴裡說不怕,手上卻加重了力道,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我也緊緊地回握住她的手,兩人一時無話。我只能盼望著蕭哥快點抵達江城,我們好一起商定治療方案。
蕭哥是在第二天晚上到達江城的,修剪齊整的寸長黑髮,眉間氣宇軒昂,雙目炯炯有神,還是記憶中的模樣,不同的是多了沉穩、成熟的氣質。唯獨眼底內斂自恃的儒雅淡定,始終如昔,即使滿身的風塵和疲憊,依然遮擋不住他自然流露出的渾然天成的光華。
他剛與我見面,就一本正經地板著臉,擺出老師的架勢訓斥我,“小楓,你膽子不小了哇,居然敢給老師下最後通牒了!你別以爲自己畢業了,我就收拾不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