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剛在病房門口一露面,陽陽像一個小彈簧“嘣”地從牀上彈跳起來,瘦小的身子努力地朝我的方向傾斜過來,張開手臂又驚又喜地埋怨我,“你這個壞媽媽,到現在纔來看我!”
他奶奶忙不迭地把他按在牀上,不讓他胡亂動彈,膽顫心驚地制止道,“陽陽,慢點,小心碰到針頭了!”
陽陽嘟囔著嘴巴不肯配合,仍然撲騰著身子站起來想挨近我,我趕緊一個大步奔過去,在他的牀邊彎下腰,耐著性子哄他,“陽陽聽話,快乖乖打針!媽媽今天哪兒也不去了,就在這兒陪你?!?
我握住他那沒有扎針的左手,疼惜地撫摸著,盡全力將我母性的溫柔傳遞給他。陽陽的小嘴依然委屈地噘著,高得可以在上面掛一個油瓶,看來我這幾天對他的忽視讓他很傷心。
他骨碌骨碌地轉動了幾下自己受傷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身邊的位置,狡黠地向我央求,“媽媽,你上來老老實實呆在這兒,我就信你!”
這個小鬼頭,估計我這幾天神出鬼沒,讓他心裡有了陰影,他對我的信任度也大打折扣,居然還想出這一招來制約我。我寵溺地摸摸他的小腦袋,笑瞇瞇地依言照做,緊緊地挨著他斜倚在牀架上。
陽陽心滿意足地依偎在我的胸前,毛茸茸的小腦袋像只蟲子朝我懷裡拱,聳著鼻子在我身上死勁嗅,“嗯,媽媽身上的味道就是好聞!”
“陽陽,你看爸爸說話算話吧!我給你把媽媽逮回來了!”張清直挺挺在旁邊站了半天,陽陽-根本視他爲無物,連用眼角都沒有掃他一下。張清遭到兒子的冷遇,失落不已,立馬不甘落後地湊上來在陽陽面前刷存在感。
“爸爸,你今天立了大功,值得表揚!”陽陽調皮地向張清招招手,努起小嘴在他臉上“吧唧”嘬一口,“過來!這是給你的獎賞!”
張清得了陽陽一個黏糊糊的貼面吻,喜得像撿了個大元寶,嘴角勾成優美的弧度,彷彿整個笑意都是從嘴脣漾出來的,漆黑如墨的眼睛裡閃爍著點點細碎的光芒。
“清子,你不是說有任務嗎?怎麼還在這兒磨磨蹭蹭!”一直沉穩嚴肅地站在窗口的張爸爸冷不丁問了一句張清,好像對自己兒子這般的兒女情長頗有微詞。他天然的威嚴似乎是與生俱來的,不容人有絲毫質疑。
“老張,兒子也是馬不停蹄跑了一上午,你讓他喘口氣!”張媽媽到底是慈母,容易心軟,眼見兒子神情疲倦不堪,忍不住嗔怪張爸爸。
“爸爸,你又要出遠門嗎?”陽陽原本沉浸在與我團聚的喜悅當中,對自己的老爸愛理不理的,這會兒一聽說他要出差,口吻莫名地緊張起來,“這次你可要小心,可別像上次那樣受傷了!”
張清一怔,滯愣了半晌,然後一把接過陽陽,激動地將他摟進懷裡,聽話地向兒子保證,“嗯,爸爸這次一定會小心的!”
這一席牽腸掛肚的話
語本來應該由成人來說,張爸爸或者張媽媽甚至是我囉裡囉嗦叮囑張清一番,都屬於正?,F象。現在卻被陽陽這個三歲小孩子鄭重其事地說出來,張清說不感動是假的,恐怕他感動的熱淚盈眶,恨不得拿個盆子來接眼淚吧!有子如斯,張清這輩子也該知足了!
陽陽搶了他奶奶的臺詞還完全不自知,還在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經給他爸爸交代,“你要經常給我打電話,要是再和上次一樣和我躲貓貓,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陽陽半是叮嚀,半是威脅,唬的張清連連點頭稱是,生怕得罪了兒子不受他待見。他們兩父子的身份此刻似乎顛倒過來,張清成了滿世界瞎晃悠的浪蕩兒子,而陽陽則成了恨鐵不成鋼的頭疼老父親。
我看著這滑稽的一幕,不禁覺得好笑,於是暗暗撇轉身,面向牆壁伸了伸舌頭。
張清和陽陽抱成一團膩歪了好一會兒,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輕輕地拍了拍陽陽的後背,戀戀不捨地鬆開了手。
“你送我下去!”張清從陽陽邊上起身時,順便一把拉起我,霸道地吩咐我。我脖子一縮,身體後仰有意躲避他的觸碰。
“我要陪陽陽,就不下去了!”我有現成的藉口,說的毫不心虛。
“陽陽,我把你媽媽借用一會兒,你讓她送送我!”張清大言不慚地向陽陽說好話,賊心不死地把他兒子往自己陣營裡拼命地拽。
我早知道他腹黑難纏,卻沒有想到他居然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堂而皇之地利用我的軟肋來脅迫我。
“媽媽,你就送爸爸下去吧!”陽陽小手一揮,威風凜凜地向我下命令,“我批準了!”
“小楓,你就送送清子吧!陽陽有我看著!”張媽媽一臉期待,眼巴巴地爲張清幫腔。
我鄙夷地乜了一下陰謀得逞的張清,忍氣吞聲地陪他出了病房門。張清得意地挑挑眉稍,眼角縫裡面都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清子,你在外面當點心,照顧好自己!”我們已經下了幾級臺階,張媽媽還在門口苦口婆心地叮囑。
“他這麼大個人了,難道還不知道照顧自己?你就喜歡婆婆媽媽!”隨後響起的是張爸爸不怒自威的斥責,似乎很不滿意張媽媽的婦人之見。
張清出其不意地抓住我的右手一起揣在他的外套口袋裡,他穿著一件藏藍色的薄外套,兜裡都是他手心裡烘熱的溫度。我的右手和他的左手,同時將那個口袋撐得鼓鼓的。他的五指穿過我的指縫,和我的手指緊緊地扣在一起。我的手在不經意間僵了僵,下意識地往外抽了抽,欲不著痕跡地掙脫他的掌握,他彷彿早就料到一般,手指無形中一收,將我握得更緊。我於是順其自然,沒有刻意迎合,也沒有刻意抗拒,聽憑他自然而然地摩挲了幾下,將手心裡的溫度傳遞給我。
我垂著眼瞼,長而密的睫毛偶爾微微一動,在挺秀的鼻樑邊投下淡淡的陰影。我埋著頭一心一意地
下樓梯,臉上的表情淡然而平靜,就連平日裡的那一絲悸動都一掃而光。
我這幾年和陽陽相依爲命,心靜如止水,根本沒有心思多看別的雄性動物一眼,更別說與其他男人這麼曖昧了。張清今天猛然來這麼一出情意綿綿的戲碼,我一時間相當不習慣,如芒刺在背。
“你送到這裡就行了,快上去吧!”剛到達醫院大門口,張清腳步一頓,轉身細心地替我將額前的碎髮捋了捋,爲我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衣領,低聲喃語,“在家等我回來!”
張清沉靜的面容英俊異常,動作溫柔耐心,嗓音低沉磁性,吐氣如蘭,彷彿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淡定的堅毅,竟然讓我有片刻的炫暈。
徐徐的微風,清涼的空氣,金燦燦的太陽透出溫暖明亮的光。這個溫情款款的男人,修長挺撥,星眉朗目,那一抹笑容真切得近似溫柔的幻覺,我一時恍神,任由徘徊於掌心的那份溫暖牽引著,想要打開緊閉的心扉。
“你去吧,我就在這兒看你上車!”我直立在門口紋絲未動,靜靜地目送著張清大步流星地邁向汽車,鎮靜自若地朝我揮了揮手,彎腰擡腿上車。
我凝望著他高挑挺拔的背影,想到他此去必定險惡萬分,情不自禁地在心裡默默地祈禱他平安。雖然我們已經毫不相干,離開彼此的日子,我們的生活還是要一如既往地過,但我依然希望他好好的,不要出什麼事情纔好。我終究善良,就算恨也狠不下心來。
回憶,是一本泛黃的書,它的作用不是用來慰藉自己的心靈,而是像一根細針紮在心上,雖然已經拔去但它依舊在隱隱疼著,讓我們記住曾經的相遇。我想,能夠遇到你張清,算是上天的恩澤吧,至少你讓我得到了成長!
陳晗瀟利落地爲張清拉開車門,遠遠地朝我點頭致意,微風清楚地送來他客套的辭行,“林姐,我們走啦!”
一向明豔囂張、盛氣凌人的沈梓安,在看見張清和我手扣手下來的時候,就已經面色不鬱了,只差上前把我的手從張清的兜裡抓出來。她倨傲地仰著頭,半點沒有將我放在眼裡,昂首挺胸隨他們上了車,自以爲姿態從容優雅。
我冷眼旁觀沈梓安表情忿然,無語地搖了搖頭,這個鋒芒畢露的姑娘,張清未必會上心。以我的經驗,張清既然當初對亡妻陳彩雲戀戀不忘,他欣賞的女子估計是溫柔賢淑型的。沈梓安衝勁有餘而嫺靜不足,只會將張清越推越遠,恐怕他被她的狂熱的激進的感情嚇都要嚇跑了。
沈梓安要是不把我當成階級敵人一般戒備,我倒是可以和她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無償地向她傳授一點淺見拙識,教教她如何去抓住張清這個複雜男人的心。
可惜,這位眼高手低的沈警官對我成見頗深,估計難以靜下心來聽我傳經解惑,那她在倒追張大隊長這條路上還要下大力氣探索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