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鳶閣的藥廬中,幾個時辰過去了,屈辰仍在專心調配藥粉,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雙腿一陣陣的麻痹,醉骨散再次襲來,他只能靠意念去對抗。
“閣主,”門外小廝站在門口處稟道:“沈姑娘來了,來找靖王爺。”
屈辰一顫,手上的動作停在半空中,緩緩道:“請她進來,就說靖王爺外出辦事,很快回來。安排她在偏廳休息,當心伺候著?!?
小廝退出許久,屈辰方纔繼續著手上的事情,心中的起伏隱而未發。
沈南若獨自坐在偏廳中,起身走到窗前,隱約看到院落後面的景色,卻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她不自覺的從廳後繞出,走近藥廬。
屈辰兩頰的汗水連續的落下,眼前漸漸有些模糊,他卻深知自己不能停下,利用巨大的痛楚盡力維持最大的清醒。
雙腿痛到痙攣,呼吸愈加紊亂,屈辰腿一軟慌忙扶著桌邊撐住身體,就在同一瞬間,右臂被一雙手努力的撐起。
屈辰回過頭,再次看到了令他魂牽夢縈的面容。
沈南若秀眉微蹙,盡力扶著他的身體,急問道:“你沒事吧?我先扶你坐下?!?
屈辰坐在躺椅上,甫一定神,只說:“我沒事,我現在不能停下。”
沈南若按下他剛要起身的動作說:“你臉色這麼差,還叫沒事?你如果繼續的話,就會像剛纔一樣昏倒了,到時候纔不得不停下?!?
屈辰道:“可是這個藥……非常重要,關乎我很在意的人的性命,我必須要繼續?!?
沈南若想了想說:“如果你信任我,你在這教我,我幫你配藥。”
屈辰沒有來由的相信她,只是因爲知道她懂藥理嗎?好像也不完全是,只是心裡完全、完整的信任著她。
屈辰緩緩說著藥理、分量、手法,沈南若一一根據而行。
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將最後一味藥浸入,緩緩加熱熬著。
屈辰的聲音已經低不可聞:“再熬一個時辰就好了。”
沈南若直直看著他,心裡說不清的浮動著,問道:“你是病了,還是受了傷?我可以怎麼幫你減輕痛苦?”
屈辰緩緩靠在椅背上,身上的力氣漸漸被抽走,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身上再痛他都能忍受,只是心裡的傷該如何減輕?
沈南若心疼的感覺更甚,她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她從偏廳不知不覺走到了藥廬,這裡的一切竟讓她覺得熟悉,她不自覺的想要幫他,她無法自主的心痛著……
想及這一切,她的頭越來越痛,雙手緊緊抱著頭靠著牆壁。
屈辰看著她,本想要走到她身前,卻奈何剛一起身就直直栽了下去,胸口越來越悶,呼吸更加困難,他緊緊抓著胸口努力的吸著周圍的空氣。
沈南若被眼前發生的事驚呆,本能的抱起屈辰,解開他的領口,幫助他順著呼吸,卻瞬間僵在當場,腦中的片段閃過,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情景,同樣的感覺,同樣的心動……
沈南若起身取來藥丸塞入屈辰口中,隨著他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沈南若忍不住將他擁入懷中,她騙不了自己,曾經的過往,此刻的迸發,她再也無法忽略。
在藥力的作用下,屈辰的頭腦逐漸清醒,呼吸也慢慢平穩了些,才恍然意識到自己被她淺淺擁著,心跳驟然加劇。
沈南若只覺懷中的人一怔,適才閃過的零落片段讓她不得不正視此時異樣的感覺,她根本無力抗拒,聲音微有些哽咽:“我愛過你,對嗎?”
屈辰的眉頭仍擰在一起,心裡雖多了一分寬慰,卻仍是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只是輕輕閉上眼睛,淚水悄然滑落,癱軟的兩臂環上她的腰際,任自己沉淪在她淡淡的馨香之中。
小廝在藥廬外稟報:“閣主,寂淵的方向有靖王爺的信號發出!”
屈辰收回手,邊後退著邊努力撐著身體站起,儘量躲開沈南若的直視,背轉過身答道:“帶幾個人跟我一起去寂淵?!?
屈辰頭也不回的對沈南若說:“我現在去找千烈?!?
“我跟你一起去吧!”沈南若沒有思考的脫口而出,她清楚的看到屈辰蒼白的臉色,深怕他隨時可能倒下,只想陪在他身邊,才能心安。
屈辰心下一沉,不敢深想,默默點了點頭。
趕至寂淵,只見四下無人,薛千烈靜靜躺在崖邊,嘴角的暗紅早已乾涸。屈辰切著脈,雖是毒素髮作,卻已被隱隱控制住。
沈南若蹲在一側,眉頭一皺道:“他似乎是中了毒?!?
屈辰忙環視四周,卻仍是沒有發現一人,向手下交代道:“先帶靖王爺回落鳶閣,回去再說?!?
直到他們離去,凝兒才從遠處的草叢中走出,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不見,才終於鬆口氣。有屈辰在,定不會讓他有危險了。
那個像極了自己的女子,終於可以陪在他身邊了,凝兒苦笑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隨著凝兒傷勢漸漸痊癒,錦瑟一家也要繼續自己的遊歷。
是夜,錦瑟和凝兒坐在草廬前面的臺階上,對著一輪圓月聊天。
凝兒先開口:“這段時日,因爲我而耽誤了你們的行程,真是過意不去?!?
錦瑟抓著凝兒的手道:“傻話……明日我們就要離開這裡了,你有什麼打算?”。
凝兒咬了咬脣,低頭沉默片刻才道:“我想留在這裡靜靜的生活?!?
錦瑟緩緩道:“靜靜思考一下也好,我只希望你不要讓自己後悔,能把握住的幸福就千萬不要放手?!?
凝兒深深看著遠方,腦中竟不自覺浮現了一個身影,一次又一次保護自己的他,一次又一次爲自己毫不顧忌的他,竟是這般放不下。
***
薛千烈眼前從模糊漸漸變得清晰,直到看清牀邊坐著的屈辰,他正在幫他切著脈。
“醒了?”屈辰順勢將他扶起,靠在牀頭。
薛千烈輕笑著道:“看你的神情,我賭贏了是嗎?”
屈辰嘴角一揚:“不錯!是不是讓你失望了?”薛千烈不語,屈辰繼續道:“接下來我會配一副同樣的解藥,放心吧!”
薛千烈努力回想著先前的事,眉頭微微皺著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屈辰一愣:“是手下收到你發的信號,我們纔過去的,難道不是你發的?”
薛千烈心裡頓時一陣狂亂的跳動,腦中冒出一個念頭,他不敢相信,怕信了之後會再次失望,與其失望,不如從無希望。
屈辰在薛千烈的臉上看的分明,沒有再問,默默離開了房間。
薛千烈直直看著窗外,樹枝在冷風中搖動,他的思緒也早已飄遠,連沈南若走進房間也未發覺。
“烈……”沈南若猶豫著開口喚著他。
“你來了……”
沈南若坐在牀邊,眉眼略略低垂,半晌才擡頭看著薛千烈,似下定決心一般的開口:“有些話,我想了很久,還是想要跟你說……”
“你想起了什麼嗎?”薛千烈自然看得出她的爲難。
沈南若眸中帶著堅定,緩緩開口:“偶爾會有些奇怪的感覺,零落的片段,讓我覺得我心裡好像有另外一個人。而且,在與你成親之前我便選擇了離開,總是因爲發生了一些事,我必須要弄清楚。等我把所有的事都想起來之後,我纔可以選擇,纔可以決定,是不是要嫁給你?!?
薛千烈定聲開口:“南若,我不想要你有這麼大壓力。這幾年你受了很多苦,不管是你,還是沈家,都是我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會照顧你,不管多久。我也會支持你做的所有決定,只要你覺得幸福?!?
沈南若心裡釋然了許多,從小到大,薛千烈一直如此瞭解,他們之間的感情從來都超過了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