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帝聽到羅千金如此說,不禁微微揚眉,冷澈的目光從空中輕飄飄的看過來,在羅千金與軒轅錦宸的臉上停駐了一下,輕輕抿脣,“你說吧,孤保你安全,任何人都不會傷害你。”一邊說,一邊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羅千金原是不準備一吐爲快,這些事情需要循序漸進,因爲戚帝此刻大病初癒一樣,要是自己的言辭過於激烈過於犀利,唯恐戚帝受不了,良久的深思熟慮以後,羅千金“噗通”一聲跪在了戚帝的眼前。
而身旁的軒轅錦宸則是面容一緊,羅千金向來是不習慣在朝堂之上給任何一個人下跪的,爲了他,她居然一反常態跪在了那裡,這樣的深情厚誼,他將用什麼去報答呢?
他多麼想要讓羅千金站起來不要下跪啊,但是絕對做不到,良久的沉默中軒轅錦宸緊緊的握住了旁邊的一個酒盞,那酒盞是白玉碾出來的,白玉的酒盞握在手中,很快就讓他巨大的力量給捏碎了。
他的心口此刻好像是潛伏這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獸一樣,頃刻間就要站起身來,這個女子爲了自己,居然……難道天命之人的說法真的是這樣,她果真會不遺餘力的幫助自己上位嗎?
軒轅錦宸在想這個的時候,旁邊的蘭貴妃走了過來,不動聲色的就像是一個幽靈一樣,良久以後,輕輕的伸手握住了軒轅錦宸的手,“軒兒,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是,母后。”他輕輕的丟開了酒盞,蘭貴妃這才輕柔的給她包紮,那嫺熟的動作在包裹到了他手指上的時候,忽然間輕輕的委頓了一下,她的一滴淚水輕輕的落在了軒轅錦宸的掌心中。
那淚水就像是一枚晶瑩剔透的珍珠一樣,這珍珠還是滾燙的,所謂膀病生珠,母親心裡面的苦應該也只有蘭貴妃一個人知道,她向來是那種暴戾恣睢之人,在外人眼中蘭貴妃手段狠戾,有著常人不可企及的鐵腕與冷厲。
但是在軒轅錦宸這裡,母后就是母后,是人間慈母中的代表人物,要是誰說母后半個字兒的不是,他都絕對不會同意的,此刻蘭貴妃的目光有意無意的看著軒轅錦宸的掌心,他的手掌因爲疼痛而拘攣了一下。
蘭貴妃這才慌亂的將手拿開了,“你的手讓我想起來你的父親。”說到這裡,軒轅錦宸的目光不經意之間看著玉座珠簾中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的眼前遮蔽一片琳瑯滿目的王冕,不知道他是否在雲遮霧罩中也看著自己呢?
軒轅錦宸的胸口輕輕晃動了一下,良久的沉默以後,字斟句酌一樣看著臺上高高在上的帝王,脣齒之間有了任何人都沒有的生澀,從三歲開始,他的生活中父親這個職位的男子就是缺席的。
有,不錯!確實有,但是這人是普天下所有人的君父,並非是自己的。他有生之年也是想要和父親在一起的,但是不,這一切都絕對不可能了,以前不可能,以後呢?
以後或者更加是不可能了,“父親?”他低低的一笑,脣畔乾澀,好像這兩個字就是毒藥一樣,說出來以後一發不可收拾,蘭貴妃此刻重重的嘆口氣,這麼多年了,蘭貴妃無時無刻不想要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他。
但是唯恐知道了自己身世之謎的他會變成另外一個人,這麼多年,在軒轅錦宸這裡,早已經忍受了任何人都忍受不了的疼痛,但是……這疼痛在不停的休養生息,在不停的繁衍,多少次了,以後的以後他應該如何呢?
良久的沉默幾乎吞噬掉了蘭貴妃,她低微的嘆口氣,用低啞的聲音慢條斯理的說道:“你父親是一個好人,你知道,母后喜歡……蘭花的原因嗎?”她斷斷續續的話就像是幼年睡在潮溼屋子中聽到窗外的雨聲一樣。
這雨聲是那樣的低微,但是犀利又冰涼,軒轅錦宸剛剛還在看御座上的人,此刻已經冷漠的轉眸,看著眼前的女子,“母后!你剛剛再說什麼?”
“我說,你父親是一個好人,真正是一個好人。”一邊說,一邊輕輕的點頭,他看到母后居然鄭重其事的模樣,不經意之間冷漠的一笑,脣畔噙著的微笑是那樣的冷厲與涼薄,“母后,您說什麼呢,他……怎會是好人?”
“你父親,是好人!”蘭貴妃的語氣不容置疑,但是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向戚帝,好似今天的一切事情在蘭貴妃這裡都漠不關心一樣,她脈脈含情的目光莫非是給另外一個男子的?
任何人都知道,在蘭貴妃這裡,好像有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嫌疑,但是唯獨有蘭貴妃自己一清二楚,這些事情不足爲外人道,她一個人含辛茹苦這麼多年終於還是將別人的骨血給培養成人了,看到此刻玉樹臨風與自己對坐的男子。
她幾乎從這張臉上看到了另外一個靈魂,她忽然間就笑了,笑聲低啞,這簡直是一個鬧劇一樣,她笑著笑著眼眶中終於有來淚水,然後這淚水猝不及防,從瓊瑤鼻的兩端清流激湍一般的落在了下巴上。
她完全不管不顧,像是鳥爪一樣的手金金的扣住了軒轅錦宸的手腕,這是母親第一次這樣且強而有力的握住了軒轅錦宸的手,他不由得震驚起來,母親的神色就像是一個瘋婦一樣,“母后,您怎麼?”
難道是因爲父皇此刻已經有了未老先衰的嫌疑,母后覺得後繼無人,母后覺得無枝可依,這才……,不,不,母后絕對不是這樣子的人,蘭貴妃對戚帝的感覺向來都是君子之交,談不上什麼喜歡與嫌惡。
總之就是淡淡的,戚帝的賞賜,在蘭貴妃這裡她大包大攬,戚帝對於自己的庇護,蘭貴妃這裡也是視而不見,這麼多年了總是如此,戚帝要臨幸自己,她那一天勢必在花房中待很久很久這才鬱鬱寡歡的出來。
而戚帝並不知道,但是從每一次兩人的接觸,戚帝都看得出來,蘭貴妃乃是一個心有所屬之人,當年的一晌貪歡,只是一夜情的關係,他得到了蘭貴妃的人但是沒有得到蘭貴妃的心,而蘭貴妃呢?
蘭貴妃的心早已經在二十年前就交付給了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固然是別人,不會是自己,但是奇怪的是,一個江南幾乎都找遍了,他沒有將那個人找出來,在欽天監與天師莫楓預言出來的時候,戚帝忽然間就開始後怕起來。
這個孩子,據說產房的穩婆說,是早產,當晚接生完畢以後,這穩婆居然也掉落在了池水中,居然死不瞑目。
那些折磨戚帝的事情,在戚帝的心裡面漸漸的由一枚幼小的根苗變成了一根粗壯的參天大樹,參天大樹一點一點的開始凝練起來,一點一點的開始變成了紮根在心臟中再也拔不掉的仇恨……
軒轅錦宸看到蘭貴妃的臉上頓時悲痛頓時歡快,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他嚇壞了,立即握住了母后的手,蘭貴妃很快就笑了,在婆娑的淚雨中,有片刻的猙獰,過後是一種徹頭徹尾的輕飄飄的快意。
“軒兒,你知道母后這裡……一直以來有一件事情骨鯁在喉,母后不吐不快,母后……”她終於下定了決心,在今天這樣鬧嚷嚷的朝堂之上將自己要說的全部都一吐爲快,終於,她還是打算說出來了。
那些秘密固然對於軒轅錦宸而言,乃是一個無底洞一樣黑暗的源泉,他不等蘭貴妃說話,已經輕輕的揮手,“景泰,母后身體不好,母后心力交瘁,帶著母后去休息。”
等會兒究竟母后要說什麼呢?母后要說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母后啊母后,這秘密眼看就呼之欲出,但這眼看就呼之欲出的秘密讓軒轅錦宸再也不敢去期盼了,他這麼多年也同樣不遺餘力的在研究。
在等待,但是到了答案即將揭曉的那最後一刻,他這裡忽然是有了一種排斥的厭惡感覺,人們都看著臺上,並沒有任何一個人的目光看過來,而在蘭貴妃的眼中與心裡,目前的局勢,將事情和盤托出是最好的事情。67.356
戚帝不是要死了嗎?你聽不到最好,要是你可以聽得到,必然讓你活活給氣死,沉默就像是絲線一樣緊緊的捆綁住了蘭貴妃與身旁的景泰,景泰並沒有行動,完全沒有上前一步,而蘭貴妃呢?
良久的沉默以後,輕輕的靠近了軒轅錦宸,爲了防止軒轅錦宸讓景泰將自己帶走,立即身後就握住了他的手,“你不要讓我走,你不要讓我走,軒兒,你不是……你更笨就不是……”
軒轅錦宸的手劇烈的顫抖了一下,不知道何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枚閃閃發光的鋼針,這鋼針一下子就刺入了蘭貴妃的虎口,在虎口中,有一個睡穴,她今天已經瘋了,一直以來,軒轅錦宸都期望母后可以告訴自己。
但是今時今日,母后已經全然都告訴了自己,結果呢?結果逃避這個秘密的人居然是自己,在這一刻,他感覺到了一種濃郁的自卑,也感覺到了一種形容不出來的惶恐與散亂,景泰舒了一口氣。
幾乎難以置信的看著蘭貴妃,他剛剛也看到了軒轅錦宸動手,但是很快的時間中,蘭貴妃已經昏迷,這是他想不到的,少主的功夫日益精進了。
“景泰,今日母后醉酒,扶著母后去休息,你也不要過來了,讓母后好好的在蘭鑰宮休息,任何人等均不得入內,打擾母后清修,去吧。”軒轅錦宸字字句句都像是一個一個的炮仗炸裂在了景泰的頭頂。
景泰立即讓宮人過來攙扶著蘭貴妃去了,蘭貴妃的背影羸弱的就像是盛開自午夜中的蘭花一樣,有著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雖然是夏天的夜晚,不過軒轅錦宸還是上前兩步,輕輕的將自己肩膀上的斗篷脫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