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千萬萬1
千頭萬緒
當晚,錢家雨半夜醒來,迷糊地睜開眼,見到錢國宇在衣櫃前找衣物。見到錢家雨醒了,說:“半夜流汗溼衣衫,起牀沐浴。”
錢家雨留意到他居然是身著外出牛仔褲,衣服上似有斑斑墨跡模樣,臉上似乎也有一兩處墨黑。知其內心苦悶,遂不作聲,暗暗憂心。
中午時分,食堂、餐廳等地仍不失熱鬧。民以食爲天,仍留下的學生少不得光顧這些場所。
倆人取了食物坐下,鄰座正是一羣人正在高談闊論前日的暗殺:“如此小島居然來這裡賣弄,當然令人不快,他簡直是自找麻煩。”
“就是,經濟再強也爬不到聯邦前面,人再神也神不過格林斯潘。”
“居然予許這種無足輕重的人來吹噓。我爸爸不久前剛答應在議會中替學校爭取到更多的項目資助以及支持其擴建科技園,可能要無期延後了。”
“恐怕他們要收空頭支票了。”
一桌人得意地笑起來,東張西望像演講者在巡視聽衆。該校的政治言論自由向來響名,自然不會有人提出批評其言語。
有人看見了錢氏兄妹的黑頭頂,就叫囂:“喂,你們這對矮黑毛是否來自那小島?”
兩兄妹不予理會,所以他又大聲嚷嚷:“不會美語的難民。”
錢氏兄妹見到他要吵翻餐廳,所以不耐地齊擡頭。
幾個年輕人見到,啞然無聲,嘴巴半開。半晌,他們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成圍人仍癡癡望的樣子,又不由十分惱怒,覺得竟然被兩個少年迷住,極之無面,難以落臺,所以又說:“據說是那小島捐了大筆款項才被許可在該校大放厥詞的。裡面應該有你們父母的大筆稅金吧,如果他們有工作的話。”
錢國宇動氣,錢家雨忙按著他的手。這時他們那桌剛好有人取了一大托盤的飲料過來,兄妹倆人心意相通,齊齊動手。
“卟”一聲,端飲料的人突然失控般往前撲倒,五顏六色的飲料紛紛潑瀉在衆人身上。一時兵荒馬亂。錢氏兄妹揚長而去。
錢家雨笑:“我打的是手腕。”
“我打的是後頸,看不見手,只好在脖子上使力讓他撲倒。”
“可惜不是熱飲。”
“哎,極之渴望動手出口悶氣,可惜了。”
“機會來了。”錢家雨側頭示意。 果然,那羣年輕人在向這邊來。
錢國宇躍躍欲試。
錢家雨說:“我可不想被強制出境。”
“警察來他們會比我們跑得更快。”
“他們似乎大有後臺,有恃無恐。”
“美聯邦校內都時有發生種族歧視和仇恨犯罪,尤其是最近。”
“我以爲如此高等學府篩選得仔細些。”
“無論在哪裡,篩選的永遠是分數及能力,永遠不會是品德。”
錢家雨嘆息:“品德無從辨別。絕大部分偏激、講究血統的人都是源於自視甚高。”
“對方人多勢衆,讓路人看到是對方先動手,我們是被迫的。”錢國宇看到遠處有“目擊者”過來。
“大師知道會生氣的。”
“他不會知道。再說,大師纔不是迂腐之人。”
說話間一羣人已圍了過來。錢家雨說:“最後機會,逃?”
“逃!假裝的。”倆人作勢逃跑,被人堵截,只好開打。
錢國宇還不斷怪叫連連:“哇,好痛!啊,斷了!救命啊!”
錢家雨笑得氣叉:“影響我發揮。”
折騰倒地的卻是那羣年輕人。聽得似是有警衛趕來,那些年輕人果然掙扎著相扶持走了。
兩兄妹也趕快逃離。
錢家雨搖搖頭:“你偷懶,居然退步了。”
錢國宇笑:“一年四季都在考試,哪裡有時間。你入讀這裡就知道了,第一年的功課簡直不是人能讀的,要在九個領域選修。範圍之廣,古今罕見。”
“那你還說要提前進入商學院。不過,孔行樂三年就讀完心理學了,八月份就在法學院讀JD了。看,也不是不可能。”
“他是心理學和法律連讀的六年雙學位課程。美國的JD是學位精英中的精英,非一般人能消受,一般只招本國人。從九月份開始你就二十四小時到法學院都找得到他。”
“真可怕。”錢家雨駭笑。
“法學被美國人稱爲外語,即說等同第二語言般難學。”
“那羣人大有後臺,以後肯定會找你麻煩,你現在都不經打,如何是好。”錢家雨憂心。
“那樣就來個大遊行,反對種族歧視。”
“小心爲妙。”
錢國宇點點頭,又懊惱:“筋骨還是未曾鬆到。”
錢家雨哭笑不得。應當是悶氣未出吧。
當夜,錢國宇又起牀出門。錢家雨稍稍等候方起牀,果然,聽到錢國宇在門口稍爲停留方走。兄妹倆人心意相通,都留意對方是否發現自己。
錢家雨跟在錢國宇後面,見到他走了兩個路口,然後在電話亭停下。待看清他在幹什麼,錢家雨大吃一驚,說:“如此好玩的事,怎麼可以獨享?”
錢國宇無奈:“就知道瞞不過你。”
錢家雨拿過他的白板筆,亂塗一通,透明的電話亭瞬間變漆黑。錢國宇轉戰旁邊的路牌。倆人如法炮製了兩個電話亭三個路牌後,錢家雨說:“還是塗牆過癮些。”
錢國宇嘖嘖稱奇:“真人不露相啊!這些牆壁擦不乾淨。在美聯邦,塗鴉最高可判入獄二十年。”
錢家雨垮下臉:“不會吧,還要擦掉啊?”
錢國宇扔個魔術擦給她。
“真是作案工具齊備。”她重重地‘誇獎’,又突然想到:“今日打架那裡有處貼瓷片的外牆。”
那牆果然適合,倆人盡情塗塗畫畫,連錢國宇所帶的四支筆都用完了。累癱了,心滿意足地躺在草地上。
錢家雨說:“星星很亮。”
“最後一次躺著看星星是與哥哥一起在花園裡。”
“我們的記憶都是他。他填滿了我們所有的空白與遺憾。無法想象若沒有他身兼父職母職,我們是如何悽慘的一雙孤兒。”
“父母雙全的人亦未必有我們幸運。”
“你快快收拾手尾,擬好路線好出行了。”
“明晚派對後就可以了。”
“爸爸定要我帶著學校申請材料來,說當面遞交更有誠意。”
“天,網絡用來何用?”
“老式人有老式的可敬之處。”
聽得遠處有聲音,錢國宇忙叫:“清潔工開始清理街道了,在被抓到前,趕快收拾現場。”
錢家雨痛苦地**:“爲何不乾脆壞透?一錯錯到底。你真沒做壞人的本錢,將來如何回福島打拼?政客個個奸詐勝狐。”
錢國宇打趣:“我可不能在好不容易成爲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福東市市長時,被人爆出我曾因塗鴉被三蕃市拘押數天。”
“真是目光長遠。”錢家雨哼了聲,“誰能置信一個區區十三歲的小孩居然就懂得要入戶落籍某地以便將來從政。”
“自古有說‘立志需趁早’。”
“別人以爲你多孝順。”
雖然錢國宇口中輕鬆,但其仍是心魔難除。
中午時分,孔行樂被通知前去認領在高速路上飆車被扣的錢國宇。錢國宇早上借了孔行樂的車前往三蕃市爲晚上的派對購買所需物品。好在他立即停車,認錯態度好,所以僅受到口頭警告,否則會被吊銷駕照就麻煩大了。
美國對未成年駕駛人所載未成年乘客數量都有嚴格的限制,就是防年輕人起鬨飆車。爲遏止飆車歪風,加州對非法飆車的處分比較有意思:一是強迫飛車族目睹自己的愛車被強行碾碎報廢,二是對加油鼓譟的旁觀者處以罰款。
錢家雨與孔行樂決定近幾個月都不能讓錢國宇開車。
一些知道錢國宇是孿生兄妹的同窗吵著要認識錢家雨,加上錢家雨亦不放心,所以倆人理順成章地出現。
有女生與錢家雨訴苦:“哎,我男友信印度教,若我父母知道一定會令其改信天主教。”
另有女生說:“我更慘,我男友信***教,在美聯邦被人喊打喊殺。”
有人笑:“貝蒂,你又不會跟他結婚,說這些不是太早了?”
有女生說:“最慘的是我。”
“怎麼可能?你男友又高大又英俊。”
“問題就在這,我們膚色不同。”
“無論多久,偏見永遠存在。”
“真不明白爲何人類膚色會又如此不同。”
“各地的偏差真的很大,文化、膚色、飲食、天氣。。。”
錢家雨微笑。錢國宇在另一頭與男生談運動、車子。
有人進來,大家打招呼說:“馬修,你又遲到了。”
“我帶了朋友過來,我們明天一起出發沿西海岸北上。他們給我們帶來了好東西。”
馬修的大塊頭朋友把酒拿出來,有人不安地說:“有好幾位都未成年。”
在美國,若賣酒或提供酒給未成年人都將遭嚴懲。所以他們沒準備酒水。
“那他們走遠一點。酒水都無不能算狂歡。”
錢國宇與幾個少年少女挪到錢家雨這頭,與幾個想喝酒的滿十八歲的同窗換位。
他們與錢氏兄妹說:“我們根本無法區分你們兄妹。以前師長、同窗可否分辨?”
錢國宇搖搖頭:“很少。”
“那你們會否經常李代桃僵?”
錢家雨笑:“不會。我們通常是一起出現。我們讀書也在一個班級。”
“現在你們豈不是很不習慣?不如你也轉來這裡。”
“男女生向你們告別是否會弄錯對象?”
兩兄妹笑而不答。
“要我說,這問題簡單,哪有你們想象地神秘。這樣就絕對不會認錯。”那個大塊頭喝得有點多了,一手拎著酒瓶,腳步輕浮地過來。他在後面伸手向錢國宇胸前摸去。
錢國宇心裡煩躁,一用力,那大塊頭居然被摔在地下,酒瓶破裂,割傷手。他一時難以置信,繼而不忿,爬起飛身撲過來。
錢國宇見其帶血,又怕其傷到其他同窗,就忙將自己坐的椅踢過去阻止他。怎知他撿起破酒瓶就要扔過來。
錢家雨見狀忙抓起支叉扔過去,正正插在他傷口處,令其痛呼狂叫,整個人重重砸在桌上。一時衆人驚叫連連。
被激怒的大塊頭髮起酒瘋,舉起椅亂砸亂打,衆人不敢近身。錢氏兄妹只好一左一右各舉一張椅逐步將其逼到一角。錢家雨剛想將他的腳打傷做爲了結,警察卻已經趕來,將各人帶回警局。
原來是鄰居嫌吵鬧,又懷疑未成年人酗酒,所以早已報警,未料到趕到後竟然尚打架鬧事。
因是未成年人,錢國宇只好打電話讓監護人郭律師來協助錄口供。
錢家雨叫苦連天:“吵醒了郭律師就等同驚動了爸爸。”
“打架時又不見你害怕。”
孔行樂來接他們回去,嘆道:“真是無時安寧,一日之內居然鬧了兩單。”
錢家雨笑:“這僅是你知道的。”
孔行樂誇張地把頭趴在方向盤,**:“其餘的我不想知道。若我頭髮白亦是多得你們。”
“那多好,叫白髮玉面公子、白髮俏郎君、白髮魔君、白髮狂魔。。。”錢家雨笑得自己都接不下去。
孔行樂轉過身作勢要掐死她。錢國宇只好作作樣子來抵擋。
鬧過後,孔行樂帶他們來到學校一處樓頂。這裡的樓層都不高,樹木鬱鬱蔥蔥,萬家燈火星星點點。三人坐在樓頂,靜靜地,任初夏海風吻上臉頰,穿過黑髮,拂進心田,理順千頭萬緒。
良久,錢國宇低聲說:“不用擔心,總會過去的。”
“事情總是千差萬錯。有時是時機不對,有時是人不對。”
“我曾千回萬轉地想過見面後如何如何的情景。”
“總是事與願違。”
“只憐母親薄命紅顏。”
孔行樂說:“人生路長漫漫,坎坷荊棘遍途,時時叫我們皮破血流,若要報仇,再活一世也不夠時間精力。”
“那麼,最初的仇恨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