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洋洋灑灑1
越洋之爭
兩張一模一樣的小小面孔各自出現(xiàn)在對方的屏幕上,倆人不是相談甚歡,而是怒目相視。
“今次假期我已計劃留校加強功課,希望可提前一年進入研究所。”
“錢國宇,你真是忘恩負義之徒,棄老父兄長幼妹不顧。”
“錢家雨,你才無情無義之人。以往都是我回去探你們,一次半次誠意邀請成狼心狗肺。來探望我,可以順道參觀校園,若願意,則留下就讀,申請?zhí)崆霸S可入學,費事捱多一年。”
“簡直是揠苗助長。小學時傻傻地陪你跳級一次已後悔不已,被年長同學欺負,又無貼心知己傾訴心思。我會堅持讀完最後一年中學課程。”
錢國宇氣極:“真是不識擡舉。 中學時因陪你一直忍住無跳級,到現(xiàn)時方焦頭爛額恨不得即時畢業(yè),悔不當初。”
錢家雨居然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你這是透支未來。緊盯前方目標,忘卻眼前生活。”
錢國沒好氣:“你是浪費生命,鼠目寸光。整日遊手好閒,不可救藥。”
“你好高騖遠,不切實際。”
“你固步自封,不思進取。”
“你頑不可化。本市亦有知名學府,我要留在本市就讀大學。”錢家雨發(fā)怒。
“你愚不可及。北美知名學府衆(zhòng)多供你挑肥揀瘦,何必窩於小島中?”錢國宇好整以暇。
“錢國宇,我知你爲何鍥而不捨。”
“錢家雨,我知你爲何依依不捨。”
錢家雨一愣,嘆了口氣:“你這般辛苦又有何用?他永遠永遠,永永遠遠都不會認我們。”
錢國宇怒道:“我何用他承認?一早已說過,我的努力不爲他。”
“是。你要站在他看得見的地方。”
錢國宇也反脣相譏:“是。你要站在他看得見的地方。”
錢家雨黯然:“他永遠假裝視而不見。 ”
“反正都一樣,長痛不如短痛。”
“我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讓自己最終死心,好一走了之。”
錢國宇軟下來:“你就投奔我吧,我們在外闖蕩江湖,揚威海外。”
錢家雨笑:“孿生就是這點不好,假話不必說出口已知不可靠。”
錢國宇放下心,又揶揄她:“可不是,連心思都無從隱藏。”
錢家雨也有話學話:“可不是,連心思都無從隱藏。 不必想瞞騙我。”
“假期無論如何要來。”
“我考慮。若不去,就讓爸爸停止匯錢,自然有人自動回來。”
“相煎莫太急。”
“不急不急。”錢家雨無視兄弟的徒呼嗬嗬,切斷通訊。
宋明宇敲門入來:“老遠就聽到你們在吵鬧。”
“錢國宇說假期不回家,要即時對他進行經(jīng)濟封鎖方是良策。”
“哦,你不去看他?”
錢家雨詫異:“爲何你們比我更肯定我記掛他?”
宋明宇微笑。當年與兄長分開,發(fā)誓說再也不相見。小小年紀,轉(zhuǎn)身就忘了。不見面亦吵得不亦樂乎,怎會捨得不見面?
他不置可否,搖搖頭:“曾在科幻片中才偶爾出現(xiàn)的可視通話居然給你們兄妹用於吵架,實在大材小用。”
錢家雨專家口吻:“雖然它用途很廣功能強大,在最近十年中其發(fā)明地位都可能維持在前十名,但它最普及的用處就在於方便遠距離的吵架。試想,吵架不瞪著對方有何意義?要知道,吵架中最有看頭的就是肢體語言與面部表情,缺一不可。”
宋明宇啼笑皆非:“真是經(jīng)驗老到。”
錢家雨不可一世:“數(shù)十年實戰(zhàn)經(jīng)驗,若需取經(jīng),速速報名。”
然後咚咚地跑下樓,嚷著要冰凍糖水降溫。短衫短褲,顯得手長腳長,少女修長高挑身段表露無遺。
糖水端出來,錢家雨歡呼:“是‘海底撈月’!要大吃三兩碗方過癮。”
阿芬笑:“少年人就是要大吃大喝纔可拉長身型。”
“我有一同學,共六個侄子侄女,一日三餐下午茶加宵夜,猶如蝗蟲過境。工人苦不堪言,輪到你當差就知慘。”
“不怕不怕,人多熱鬧。小宇在美利堅餐餐麪包加生嚼青菜、青瓜,又無湯水,不知幾慘。”
錢家雨做痛心疾首狀:“你恁地無用。錢國宇他拋老棄幼,自己逍遙四海,吃香喝辣,即使是吃白麪包夾生菜,他也會得像洋人一樣被炸薯條撐得人高馬大。如何慘得過我們成日被關在學校日夜顛倒地溫書?”
宋明宇聽得忍俊不禁,險險將糖水噴出來。
阿芬笑:“所以屋裡有孩子纔會有生氣活力。大少爺是時候結(jié)婚生子了。”
宋家家長宋柏誠點點頭,權(quán)威地說:“確實是時候了。”
錢家雨不作聲,低頭猛灌糖水。
宋柏誠轉(zhuǎn)問錢家雨:“中五會考在即,學校即將與你們面談升學安排,你可已計劃好?”
宋家是比較開明自由的作風,事事由自己作主。所以,錢國宇早早入讀知名大學,而錢家雨在本市閒閒逛逛,他們也不加以干涉。
“我打算在本市讀完中六,好過到國外讀預科。”
“圈定心儀的學校了?”
“考慮申請的有你和哥哥的母校牛津。”錢家雨笑,“邵老師打保票,只要是學時裝設計,無論是意大利或法國,名校和獎學金都包在她身上。”
“她可是從不開空白支票,難爲她如此熱心。她肯讓你在工作室出入這許幾年已屬難得。”
“清醒點,父親大人。她是奴役童工。”
宋明宇失笑:“那世上可有更幸福的童工?”
宋柏誠也笑,說:“假期時到各間學校參觀後再決定也不遲。只要進入校園,立馬會知道自己喜歡那學校的氛圍與否。而且,到校當面遞交申請資料更有誠意。”
宋明宇說:“也可以先到港大各學院看看,瞭解大學的專業(yè)與課程,更有助於找到自己喜歡的專業(yè)。”
“好。申請資料準備好後再讓你修改。”
錢家雨果然連吃三大碗方心滿意足,忙灌阿芬迷魂湯:“若無阿芬的糖水都不知炎炎熱夏如何捱。”
阿芬笑:“說吧,明晚想吃什麼?”
錢家雨露出狐貍尾巴:“合桃花生糊。”
衆(zhòng)人失笑。
錢家雨上樓後,想了想,又給錢國宇的電話答錄機留言。
第二日,等到的不是錢國宇氣急敗壞的回覆,而是孔行樂無可奈何的來電,“大小姐,你這是殃及池魚。小宇下課後聽得你的留言,在我處騰來騰去,地板磚也薄了半寸,舍友更是到他處避難。”
錢家雨叫:“早已告知他我不會到美利堅讀大學。”
孔行樂嘆氣:“你明知他望你來加州一同上學。別的孿生兄妹恨不得日日連體生活,爲何你偏偏反其道而行?”
錢家雨也嘆氣:“加州從來不在我的考慮範圍。況且他也沒有很堅持。”
“那就從現(xiàn)在開始考慮。你們已分開了近三年,你以後又一定不會與他回福島,他總會想與你多相處。你有父兄在身邊,他卻是孤身一人。雖說是聰慧過人,終究是少年人。”
“我們是孿生,沒人比我更能體會到他的心情。”
“那麼,請‘善待’他。”
錢家雨愕然:“我居然虐待他?”
“你棄他於異鄉(xiāng)孤身,當然是精神虐待。”
“拜託,臺兄,是他自己跑去的。去歐洲學藝術是常識。”
孔行樂說:“英雄莫問出處。”
“是,教訓的是。但,你一旦去過藝術的殿堂,其他次之的皆似文化沙漠。”
孔行樂深表同情:“所以,魚與熊掌不能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