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排斯文男子,第三排的豔麗女人,第四排、第五排、第六排……所有人均都沉沉睡去。
佛曰:因愛故生憂。
……
我沒有白天,白花花的太陽刺的我眼睛好痛,就只好合了眼睡覺。夜裡老是有呼呼的風,像鬼哭,我就蜷在角落裡發抖。電視機經常會自己打開,在我想的時候,白花花一片,也是外面飄的雪。我好冷。
手裡那半本從爹牀頭上偷來的《三國演義》已經被翻的破爛。生命對我來說好像無窮無盡。我睜開眼,數天上的星星,在有月亮的晚上;我合著眼,聽外面時光流走的聲音。
奶奶的聲音從那一天之後就再也沒響起過, 爹孃的吵架聲從響亮到沙啞再到寂靜。
我流著淚,想拉住他們的衣角,一起走或留,溫暖的北風將我輕飄飄的吹了起來,從此,諾大的房子裡,我自由自在。
那一年,我11歲。
這間屋子裡,25瓦的電燈光搖曳著爹菸袋鍋裡忽閃的煙火,特別溫暖。我在這個鋪著麥秸的鋪上暖暖的蜷著,妹妹緊緊的靠著我,像只小老鼠,大哥站在一邊。“你娘剛打電話到村長家裡,明天,就下午回來了。老大,你也不小了,16歲了,在老社會,你早就要娶媳婦生娃了。明早,去大集上買一斤豬肉,也順便把你那髒頭洗一洗、理一理,打扮的乾淨點。早點回來,和好面,下午等你娘回來咱們包餃子吃。”
“好嘞!”大哥激動的兩手使勁攪在一起,連說話的聲音都發顫。
“老二,你明天也別去上學了。早點起來,帶上小三把屋裡院裡都掃一遍,在雜八的東西都歸置歸置。再去河邊把衣服洗一洗,回來生把火,烤乾了再穿,燒盆熱水,兩人把手啊臉得洗吧洗吧。”
“好勒!”我開心極了。爹從來不讓我帶妹妹兩個人去村頭的小河邊玩。我自己偷著和村裡幾個大孩子去過幾次,每次回來都被爹狠狠打一頓,可我還是很樂意去。那裡有很多好玩的,有魚,還有螃蟹,還有水蛇,小河邊有個很大的水汪子,一到夏天,那裡總有很多嘎啦。一個猛子鑽到水底,從黑糊糊的泥巴里掏出來,放到毒辣的太陽地下曬上一會,就會有水柱從嘎啦口裡滋出來。春天時,小河邊會長出很多嫩草,摘下來,放在嘴裡嚼一嚼,甜絲絲的。可惜我老是吃不夠,只好在回來的時候跟他們要幾根,給妹妹也嘗一嘗,要不她會告訴爹我今天又去河邊玩了。還有狠多很多,我有點記不起來了……
……
那晚,我興奮的沒閤眼。
村子裡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沾親帶故的,娘要回來的消息讓小村子炸了鍋,娘是第一個從村子裡出去的人。聽人說,娘是被餓跑的。那時候我才6歲,很多事記得,娘是哭著走的,但不知道爹爲什麼從娘走了以後就再也沒笑過,只是菸袋裡的煙燒的越來越兇。現在,5年後,我終於知道很多事情了,娘也要回來了。我很高興,全村的人也很高興,很多人想見見世面。
小河裡結了厚厚一層冰,可不冷。我和妹妹擡了塊大石頭,使勁砸破冰蓋。妹妹歡呼著撿了塊大大的冰塊舔著,我纔不稀罕呢,我早就吃過了。我要幹活,爹交代的,要我洗衣服呢。妹妹的花格子衣服,我的花格子衣服,還有那塊冰塊,在兩雙紅紅的手裡飛舞,可我不覺得冷,妹妹也是,從她那開心的笑容和咯咯的小聲中。妹妹好像從來沒這麼開心過。她懂得啥,娘走的時候她還在尿褲子呢。
我仔細的把爹交代的所有事情都做好了,忽然又想起老師教的做完事情後要檢查一遍,就又把屋子掃了一遍。我想,再掃一遍肯定比檢查一遍要好。
妹妹可憐巴巴的拉著我的袖子,一遍又一遍的問娘什麼時候回來。在那個有暖暖陽光灑下的冬天的下午。我也不知道。我想應該快了,因爲大哥手裡的麪糰已經越來越粘了。
終於來了,娘從一輛聽大人說叫的士的小房子裡鑽出來,站在家的屋子前面。
“娘……”我和妹妹一起跑了過去,妹妹跑到一半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身後的爹還有大哥。爹和大哥扣著手,站在門檐下,只是不說話。妹妹又回頭看了看我,我已經跑到了娘身邊。她就只好站在了中間。
娘真好看,那白的臉脖子還有手,棉襖很薄,還有發著光的皮鞋老高老高的。
“娘——”我高興的又叫了一聲。
她愣了一下,眼中好像有霧水,很大很大的霧水。
“唉……”娘蹲了下來,可是沒碰我。是不是覺得我髒呢?因爲我和妹妹早上洗的衣服到現在還沒烤乾,只能穿著這件有點髒的衣服。
我大著膽子,伸手碰了碰她手裡提著的那個很漂亮的書包。我知道我的手洗的很乾淨了。她忽然抖了一下,書包抖的有點往後移。我的手就懸在了空中,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就只好停在那裡……
娘又動了一下,忽然,匆忙從她很漂亮的書包裡掏出一包五顏六色的東西,用她那也是五顏六色的手指撕開,塞了一片到我手裡。
是餅乾,電視裡看到過,我也見過有同學吃,可我沒吃過。
我注視著手裡的餅乾,忽然發現,我的手還是黑黑的,和手裡的餅乾比,很顯眼。
我很想吃,可我有點害怕。回頭看了看,爹的眼還是那麼渾濁,只是妹妹的眼睛在放光,我就抖抖的伸出另一隻手,手掌朝上,就這樣伸著,像個乞丐。小說.破魂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