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接過野鴨蛋和魚蝦就要去廚房忙活,被陳北攔住了。
“我來吧,你上牀休息會。”
說完也不等蘇婉拒絕,拎著鴨蛋魚蝦就進了廚房。
幾條巴掌大的鯽魚被開膛破肚。
黃鱔也被處理乾淨。
之後是小魚小蝦,還有野鴨蛋。
陳北忙的熱火朝天,但也算輕車熟路。
這一手廚藝還是在上一世,女兒查出癌癥住院後,陳北爲了湊足手術費用,幹過工地也在大飯店裡打過雜。手藝和酒店的大廚們比不了,但相比於後世,美食登上殿堂,各種烹飪方法花樣百出。
陳北的一手廚藝,多多少少也算是領先了一個時代。
處理之後的黃鱔,切段、洗淨,做了一個黃鱔煲。
幾條鯽魚,直接過油煎了。撒上點蔥花、香菜,一時間香味四溢。
小魚小蝦用油炸了之後,做了一道下酒的小涼菜。
陳北兩根手指捏起來一條小蝦嚐了嚐,外酥裡嫩,鮮味十足,十分爽口。
最後是野鴨蛋。
三十多枚野鴨蛋一頓肯定吃不了。
其中大部分鴨蛋被他放到一個陶罐裡,用鹽巴醃了。不出半個月,醃製好的鹹鴨蛋,色澤金黃、蛋黃流油。
只剩下三枚鴨蛋,被陳北用油煎了,做成了荷包蛋。
等飯菜做好了,擺在桌子上時。
一時間,整個屋子裡都是飯菜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而代價,家裡本就所剩無幾的茶米油鹽一掃而空。
特別是油。
陳北彷彿對油炸類美食有著狂熱的偏愛。炸魚煎蛋,一系列操作看得人眼花繚亂的同時,也用光了家裡的最後一滴豆油。
蘇婉從臥室出來過幾次,每次看見陳北像不要錢一樣往鍋裡放油時都欲言又止。
可最終,她還是忍住了。
對於陳北敗家子的行爲,這些年下來,蘇婉幾乎已經免疫。
難得的是,這次敗家。
竟然親手給家人們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飯。
“凡凡,過來嚐嚐爸爸的手藝。”
陳北伸手招呼了一聲。
小傢伙就慘了,剛剛兩大碗粥下肚,此時眼巴巴看著一大桌子飯菜,饞的直流口水,一臉糾結。
也幸好小孩子天生好動加上米粥也不頂飽。
她剛剛滿屋子鬧騰了一會,多多少少給肚子騰出點地方。
夾了一筷子煎魚放到嘴裡,大眼睛頓時一亮。
“哇!好香。”
這一下子,小傢伙可繃不住了。
滿桌子好吃的,大口朵頤,吃的不亦樂乎。腮幫子吃的鼓鼓的也就算了,巴掌大的小肚皮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鼓了起來。
陳北有點急了,可別把寶貝女兒給撐壞了。
“你也嚐嚐。鴨蛋還有好多,我給醃了。以後每天早上給凡凡吃一個鴨蛋。”一邊說著,陳北主動夾了一個荷包蛋遞到蘇婉碗裡。
“媽媽吃,鴨蛋可香了。”
凡凡在一旁神助攻。
蘇婉輕輕的咬了一口荷包蛋。
很香。
她有多久沒吃過這麼可口的飯菜了?
吃了半個荷包蛋,蘇婉放下筷子。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陳北。
許久。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從貼身口袋裡,把21塊錢掏出來放在桌上,然後推到陳北面前。
“謝謝你。”
“凡凡已經好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她眼中似乎有淚,但側過臉去,轉過頭來依舊是一貫的清冷和堅強。
陳北的心臟突然像是被針紮了一樣。
明白了。
也理解。
在蘇婉的心裡,陳北今天做這頓飯的目的,只是單純爲了討好她。爲了伸手要錢。
一股濃濃的挫敗感,沒來由的讓陳北眼眶發酸。
他能說什麼?
怪蘇婉不識好人心,錯怪了他?
可笑的是,這一切不就是陳北自己親手造成的嗎。
桌上的錢,陳北沒有再看一眼。
“凡凡也是我的女兒。”他說。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我想做一個好爸爸,做一個好丈夫。你能在信我一次嗎,最後一次!”
說這話時,陳北不敢去看蘇婉的眼睛。
可能連此時的蘇婉,自己都沒有想過。再過半個月,六月21日,她會離開這個家。永遠的離開,從此再無音訊。
對於這件事,哪怕前世的陳北最混蛋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怪過蘇婉的不辭而別。
只是悔恨。
以及無盡的愧疚。
重活一世,他想做出改變。
他想留住蘇婉,讓凡凡永遠有媽媽。
而這一切,就像他自己說的,從做一個好爸爸開始。最起碼,每天要讓凡凡吃上一顆鴨蛋。
蘇婉心頭微微一顫。
她依舊面無表情,眼神看著陳北,有冷漠,有疏離,更多的還是一次又一次失望過後留下的深深的恐懼。
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
說到底,她只是一個女人,一個過分堅強卻又過分善良的女人。
“吃飯吧,一會菜要涼了。”她說。
陳北重重的點了下頭。
至少,蘇婉還承認他是凡凡的爸爸。這其實已經足夠了。
一家三口,大概從結婚以後到現在,極少的幾次,可以心平氣和其樂融融的坐在一起,吃著可口的飯菜。
凡凡還是吃撐了。
撐得走不動路的那種。
“媽媽,肚肚疼。”小傢伙委屈吧啦,看樣子快要哭了。
蘇婉:“……”
嗔怪的瞪了陳北一眼。後者多少有點尷尬。
這事怪他。
原本蘇婉幾次要攔住凡凡,不許她再吃了。
是陳北一次又一次看小傢伙饞的可憐,不斷的放寬底線。結果就是小傢伙撐得嗷嗷叫,小肚皮像個皮球一樣。
這樣的暴飲暴食,是很容易出大問題的。
“讓她去院子裡玩一會吧,消消食。”
“不許亂跑知道嗎,就在院子裡玩。”
“噢。”
小傢伙像個不倒翁一樣,一搖一搖的走去院子裡。
餐桌前,只剩下陳北和蘇婉。
氣氛,突然變得尷尬。
兩口子也像陌生人一樣,再沒有了話題。
陳北心裡有事,所以這頓飯吃的有些心不在焉。至於蘇婉,她本來飯量就小,陳北勸了幾次,也只是吃了一個荷包蛋,又喝了點鱔魚煲,就再也吃不下了。
蘇婉起身要收拾碗筷,又被陳北攔住。
“我來吧。”
蘇婉看了看他,倔強的搖了搖頭。拿起碗筷,走到了廚房。
碰了一鼻子灰的陳北,訕訕一笑,起身準備去院子裡陪一陪女兒。
突然。
院子裡,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院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踢開。
“哈哈,陳老弟在家嗎?”
“咦?小東西,你爸不是說要把你賣了換賭本嗎。要我說你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崽子值幾個錢,要賣也是賣大的啊。”
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傳來。
緊接著,是凡凡的哭聲。
陳北出門時,只見一個尖嘴猴腮的傢伙,一隻大手提溜著凡凡的後衣領,像拎一隻小雞仔一樣,肆無忌憚的從院子裡走過來。
看見陳北時,那人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陳老弟你還真在家啊。咋樣,欠我吳老三的賭債借到了嗎?”
陳北眼眶欲裂。
身後,蘇婉也聞聲從屋裡走出來,看見女兒被人像抓小雞仔一樣拎著,小胳膊小腿不斷的撲騰,嚇得直哭。頓時眼前一黑,腳下一個踉蹌。
門口旁,立著一個鐵鍬。
陳北一把將鐵鍬抄在了手裡,眼神彷彿一把刀子,一聲咆哮,聲震瓦礫:“吳癩子,我草你媽!!!”
呼~
下一秒,陳北彷彿一頭髮怒的公獅子,拎著鐵鍬衝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