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給本公主重責(zé)三十大板!”夏子衿輕吐出一聲,便要甩袖而去,末了又定住了腳步,一雙柳眉皺起,在茯苓身上掃了掃,垂下眼簾吩咐身邊的小葵道,“扒下來。”
小葵曲膝應(yīng)下,便上手曲解茯苓身上的宮裝,想著她方纔要拿托盤砸自己,也不由得帶了幾分氣,手上解衣裳的動作更是快了起來。
茯苓抱著雙臂,眼見夏晟卿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便隨著夏子衿而去,她的身上被小葵除得只剩下中衣,咬著脣瓣站在原地,睫毛之上淚珠不斷撲動。
“穿上你的衣服再挨板子吧!”小葵哼了一聲,從地上一把抓起茯苓的衣裳便扔在了她的臉上,拍了拍雙手上的灰,捧著托盤與宮裝揚長而去。
眼前只有面無表情等著打她板子的宮人與狼狽不堪的自己,茯苓從未有一刻如此羞憤過,恨不得找一個地縫便鑽進去。
“姑娘,請吧。”爲(wèi)首的宮人冷冷道,幾人的眼中介是一樣地輕視於她,對他們而言,夏子衿是再好不過的主子,而這宮女如今膽敢以下犯上劣跡斑斑,這三十板子他們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
茯苓一左一右被兩個宮人架著胳膊拖向院子裡壓在板凳上,她含淚回首,卻見夏晟卿與夏子衿的背影在靠得遠(yuǎn)處那樣近淚水花糊了雙眼,臀上的痛處傳來,茯苓悽慘地尖叫著,卻未有一人憐惜。
束日晨,北偏門的偏僻一處,一輛馬車正停在角落裡頭待命。
夏子衿正坐於馬車內(nèi),她今日一身略爲(wèi)簡約樸素的淺黃小襖,下穿一條垂絲的綢裙,一頭瀑發(fā)用澄玉簪子鬆鬆地挽在腦後,無暇的面容未施粉黛,只脣上點了淡淡的口脂,柳眉不畫自彎,兩腮不暈自粉,這麼一看,倒是更像哪一家書香門第未出閣的小姐。
小葵也是一身普通大戶人家丫鬟打扮,梳著兩個小辮兒十分俏麗。她站在馬車簾下頭左右張望,只等著夏晟卿一來便可以上路啓程。
“來了來了!”
一身車伕打扮的小桓子牽動了繮繩,催促著小葵上了馬車,便將馬車往前趕去。
馬蹄咯噔咯噔地往前邁去,前處走來的夏晟卿便正正好躍上了馬車。
撩起車簾,夏晟卿拍了拍袖便撩袍坐下,對上夏子衿一雙不染塵埃的眸子,又瞧見她今日一番閨秀的裝扮,不由得勾著嘴角道:“公主今日很好看。”
小葵捂著嘴笑咪咪,夏子衿掩著帕子咳嗽了一聲,面色微紅,指了指放在馬車一旁的衣裳道:“晟卿也換上吧,咱們?nèi)ラ}匯村裡可不能暴露了身份去,若是打草驚蛇讓越貴妃等人提前知曉,便是不好了。”
夏晟卿點點頭,抖開夏子衿爲(wèi)他準(zhǔn)備的衣裳,只見是赭灰的一件交領(lǐng)束身長袍,配上一條三指寬的髮帶,這一身裝束下來倒是也有幾分江南書生的模樣。
夏晟卿伸手解開了喉處的鈕釦,看向馬車裡頭的夏子衿與小葵,又有些尷尬了起來,夏子衿與小葵皆是瞭然,相視一眼背過身去,咬著脣瓣噗嗤地笑了一聲。
只聽得衣袍落地之聲,夏晟卿長臂伸入袖筒之中,雙手一撐,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拉上前襟,便將鈕釦一顆一顆繫好。摘下了頭上宦官的黑色冠帽,他將髮絲全數(shù)梳好,以髮帶纏繞束高,再帶上和田玉鑲嵌的發(fā)冠,拉緊兩側(cè)多出了髮帶,一副翩翩少年郎的俊俏裝束便呈現(xiàn)了出來。
夏晟卿扶平衣裳上的褶皺道:“我穿好了。”
夏晟卿與小葵這才轉(zhuǎn)過身來,瞧著一身書生氣息的夏晟卿,不由得抿嘴一笑。
“夏總管,小葵瞧著你這樣裝束,比柳家的表少爺還要俊俏呢!”
夏晟卿揚開笑意,拂了拂袖子看向夏子衿道:“公主覺著如何?”
“本公主覺著甚好……”夏子衿雙頰微粉,眉眼含笑,只覺心情也上揚了幾分。
“只是咱們在外頭切莫不可暴露了身份,待會兒到了閩匯村,咱們是僞裝成採辦蔬果的夫妻,小葵記著要稱咱們作少爺少夫人,可別叫岔了去。”
小葵笑著福了福身子便張口就上道:“奴婢遵命,少夫人與少爺這番打扮,更更是相配了!”
二人皆是一愣,看向?qū)Ψ饺ィ灰娝私槭乔逖诺难b束,此番相識一眼,竟是都耳根蔓上了紅來。
“你這丫頭,一張嘴兒最是不饒人,待回宮看本公主怎樣罰你!”夏子衿嗔怪著瞪了小葵一眼,脣邊的笑意確是藏不住的。
“吶,少夫人此言差矣,方纔還吩咐奴婢要謹(jǐn)言慎行,怎得奴婢一提到少爺便令少夫人忘了去。”小葵掩著帕子打趣,一雙眸子盈盈地轉(zhuǎn)悠著。
夏子衿也拿她沒法子,攥著手裡頭的帕子輕笑著搖頭。
馬車裡頭三人笑鬧打趣著,小桓子在外頭聽得也忍俊不禁。城外比不得宮裡頭暖和,才方駕車出了城中,便能感到周圍的氣溫往下降了幾分。
滿是枯枝落葉的小道上,馬車輪子咕嚕嚕地行駛著,遠(yuǎn)處是白皚皚的雪山,山間霧氣纏繞,有如仙靈嫡環(huán),卻終將會在不久後的春日裡慢慢消融,化爲(wèi)川水匯入河流。
馬車晃晃悠悠一路,期間夏晟卿也撩開簾子坐在外頭替小桓子駕了一個時辰的車,上京城前去閩匯村足有兩個多時辰的路途,四人說著話,恍眼也便過了。
“馭!!!”
“少爺少夫人,閩匯村到了!”小桓子拉緊繮繩,只聽得馬兒一聲鳴叫,馬車便在村口停了下來。夏晟卿跨下馬車,牽著夏子衿下來,四人將馬車牽到驛站裡頭安置好,便進去了這個所謂的村子之中。
這會兒已過了晌午,街上叫賣的菜農(nóng)也少了許多,只有三三兩兩擺著小攤兒的販子在路邊架著棚子吆喝。四人在街頭慢步走著,偶爾會有小販上前招攬生意,閩匯村常常有富貴人家前來採辦鮮果,即便是見著衣著光鮮的四人,村民們也未覺著有什麼驚奇之處。
“少夫人,奴婢看著這個村子似乎沒有什麼不妥的。”小葵四處張望著,咬了咬食指道。
這個村子本就不大,他們前後走了大半圈,除開靠近村口位置熱鬧一些,走到後邊便都是村民們的居所與大片良田。
夏子衿點點頭道:“這樣看來確實是很平常,只是想不通那人爲(wèi)何提及了此村。”
夏晟卿拍了拍夏子衿的手,微笑道:“夫人莫擔(dān)憂,村子統(tǒng)共便這麼大,若是那人在村子裡頭佈置下什麼,斷然是會留下些蛛絲馬跡的,若是咱們想岔了路子,那便權(quán)當(dāng)?shù)竭@鄉(xiāng)村之地修身養(yǎng)性一日。”
這一聲夫人叫得夏子衿有些心神微動,她擡頭看著夏晟卿,長長翹翹的睫毛在陽光下照得普通兩把撲騰的小扇,挺闊的鼻樑下薄薄的脣瓣抿著好看的弧度,他的脣色十分潤澤,彷彿比女子還要軟,直叫人想要嘗上一口。
夏子衿被自己腦袋裡頭一閃而過的念頭嚇了一跳,微微甩了甩腦袋,雙頰也有些緋紅蔓延。
“夫人可是不適?”夏晟卿貼近了些,大掌覆上她的額前,探了探溫度,怕她是路途顛簸起了高熱。
夏子衿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搖搖頭道:“無事,咱們在馬車上行駛許久,還未用過午膳,這會兒子雖說過了晌午,卻也有酒家,不若找一家填填肚子罷。”
她方纔說完,小葵的肚子便十分應(yīng)時地咕嚕響了一聲,惹得衆(zhòng)人笑出聲來。
“也好,馬車上乾糧無味,想來大家都空著肚子。閩匯村地方不大,酒家應(yīng)是不多的,若是那位派了人來,也定會尋一家最好的酒家吃食,咱們這會兒子去,說不準(zhǔn)還能打聽到什麼消息。”夏晟卿點頭,牽上了夏子衿的手,二人相視一眼,皆是抿脣一笑,這樣掌心相扣,可就更像一對恩愛夫妻了。
小葵與小桓子跟在後頭,兩人捂著嘴憋笑,生怕發(fā)出聲來打擾了二人興致。
閩匯村裡頭最好的酒家要數(shù)雲(yún)鶴樓了,上下兩層的酒家,門口整整齊齊地掛著招牌,還有小二在門口張羅吆喝,想來是前來閩匯村採買的貴人們常到這家酒肆,長年累月纔有了這樣的規(guī)模。
“幾位公子姑娘打尖兒還是住店那!”小二甩了甩毛巾,便樂呵呵地迎了上去,兩頰掛著笑,十分親和。
“小二,我們要一間靠窗的廂房。”夏晟卿道,與夏子衿二人相挽著往裡頭去。
“好嘞!”小二麻溜地甩開毛巾,便領(lǐng)著衆(zhòng)人上了樓,木質(zhì)的樓梯吱吱呀呀地被踩響,看來是有些年頭的。
“這間窗外頭對著大街,屋子採光也極好,裡頭暖爐已經(jīng)點上,幾位客官覺著如何?”
夏子衿雙手?jǐn)n在袖中看了看廂房的佈局,通風(fēng)很好,窗戶外的日光照進來白日裡即便沒有暖爐也不顯得冷了去。
“便這間罷。”夏子衿滿意地點點頭,四人皆是撩袍坐下。
“小二,你們這兒可有紅燒大蹄髈!”小葵雙手托腮道,一雙眸子炯炯有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