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南行止不動聲色,卻深切地看著她,輕聲說道,“磷火正青色,與那日刑部停屍房中的鬼火相差無幾。”
“若是磷火……”成青雲(yún)呆怔地看著書頁之上的文字,黑白分明的字跡在她眼前跳躍,而早就在腦海中漸漸分明的線索,快速成型,環(huán)環(huán)相扣。
“磷火燃燒,有酸味嗎?”成青雲(yún)又問。
“自然是有的。”南行止又說道:“街頭坊間,許多雜耍藝人,以物體自燃爲(wèi)奇,吸引街頭的人停足觀看。其實,那些能自燃的火,大約就是磷火。”他又拿出一本名爲(wèi)《坊間絕技》的書,“這書中,記錄了歷代以來的神奇技藝,包括弄蟻蟲,嘉興繩技,還有許多失傳的技藝。”
成青雲(yún)心頭沉靜如水,聽完之後,緩緩地說道:“這麼說來,那具屍體……”
南行止慢慢合上書,“若是如此,你能想明白這其中的關(guān)節(jié)了嗎?”
這案子,從一開始,便像一個無底洞一般,越是往裡探究,陷得便越深,越發(fā)往後發(fā)展,越是牽扯出更多的謎團。
成青雲(yún)蹙眉思索,片刻之後,問道:“你可還記得當(dāng)日庫房之中收到的壽禮?”
南行止輕輕點頭,“我會讓秦慕錚爲(wèi)你抄謄一份。”
“好,”成青雲(yún)下意識用手指輕輕地嘴脣,“若是明白了作案的手法,作案的時間,或許就能查到案件的突破口。只要解開一環(huán),這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謎團,就能逐一破解了。”
她眸色鎮(zhèn)定,漆黑深邃,又透著難得的睿智與韌性。她輕嘆一聲,又說道:“死者是朱吉,接下來,我得去一趟朱吉家,問問朱吉的情況。”
“嗯,”南行止輕輕點頭,“記得帶上胡柴。”
這兩日她與南行止在一處,胡柴並沒有時時刻刻跟隨保護。成青雲(yún)起身,揉了揉微微痠疼的膝蓋,說道:“世子,我這就去看看。”
“不急,”南行止也起身,將桌案上的書一一放好,吩咐綠黛將無關(guān)的書放回星馳樓的書房之中。“快到中午了,吃過飯再走。”
成青雲(yún)輕輕點頭,見他轉(zhuǎn)身向正廳而去,便也立即跟上。
正廳之內(nèi)還未擺飯,南行止坐下之後,問道:“你想吃什麼?”
成青雲(yún)愣了愣,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南行止在徵詢自己的意見,她抿了抿脣,一時沒什麼主意,便聽見南行止說道:“廚房中有個廚子會做成都菜。”
成青雲(yún)立即來了胃口,她咬了咬脣,說道:“可以有悶燒鵝掌嗎?”
許久無言,一旁的綠黛卻爲(wèi)她記好了菜品。
成青雲(yún)毫不客氣,得到默許之後,又要了麻婆豆腐、回鍋肉、茄燒排骨。都是成都人慣常吃的口味。
南行止一向吃的素淡,聽聞她要的菜品,不由得蹙眉,“還是清淡些好,口味過重,怕是不健康。”
“若是連吃都不能好好吃,那就少了人間一福,”成青雲(yún)渾不在意,“口福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我成青雲(yún)或許沒什麼特殊的愛好,但是就是愛吃。”
“是好吃吧?”南行止微微搖頭,“不過能吃是好。你的確需要多吃一些,你太清瘦了。”
成青雲(yún)摸了摸手背,“有嗎?我自己不覺得。”
多次的身體接觸,都能讓他敏銳的察覺到她那副身體的纖柔與瘦弱。他甚至暗自好奇,爲(wèi)何世上會有她那樣纖細(xì)柔弱的身體。如今回想,那杭州畫舫沉沒那晚,他抱著她浮水,臂彎之中輕得如羽毛般的身體,讓他至今感觸真實深刻。
“多吃些吧,”南行止訥訥地說道。
成青雲(yún)吃得多,比南行止還多,吃相也不講究,雖然不至於狼吞虎嚥,可與南行止的淡雅矜貴相比,簡直相形見絀。
鵝掌燉的酥爛入味,輕輕一吮,細(xì)膩酥軟的鵝肉便融入口中,香味濃郁。
麻婆豆腐軟而滑,外面包裹著濃濃的醬汁,色澤鮮亮,蔥花碧綠,香味淡雅,寡淡的豆腐,卻軟嫩香醇。
回鍋肉更是地道,白嫩的肥肉,夾著油亮的瘦肉,陪著大蔥和嫩筍,油而不膩,口感極佳。
茄燒排骨,肉輕輕一咬,立刻與骨頭分離,肉之中融入茄香,茄子之中含著肉汁,讓人垂涎三尺。香氣四溢,色澤誘人。
南行止看著成青雲(yún)吃得很香,似乎也可以多吃一些。他面前的清淡菜品,青菜、雞肉、清蒸魚以及一碗蘑菇雞蛋湯,也變得濃郁起來。
“朱吉有一個哥哥,”南行止放下筷子,對她說道:“他哥哥是在碼頭漕運做搬運的。家裡還有一個妻子,有一個三歲大的兒子。”
成青雲(yún)吃了排骨,將骨頭吐出來放在一個瓷碗中,擡起頭來,問道:“朱吉平時與他的哥嫂住一起嗎?”
“雖然是住在一起,但是朱吉在蔣府做工,很長的時間是呆在蔣府之中。”南行止說道,“今日下午,我會入宮見皇上,也不方便與你去朱吉家。”
“沒關(guān)係,”成青雲(yún)本來也沒打算讓他陪著去。她喝了一口湯,滿足地暗歎之後,用侍女準(zhǔn)備好的布巾擦嘴。
休息了片刻之後,她出了瑞親王府,胡柴已經(jīng)在王府門外等候。他將一匹馬遞給成青雲(yún),成青雲(yún)握著馬繮,翻身上馬。
“胡柴,我們要去朱吉家。”成青雲(yún)說道。
胡柴點頭,“好的,我跟著你就好。”
成青雲(yún)策馬,看著胡柴高大健碩的身影,忽然想起自己這段日子忽略了他。畢竟她與他住在一個院子裡,雖然他是南行止派過來的,但是從情分上講,她與他還算是老鄉(xiāng)和朋友。
他面容醜陋,如今在大街上,也帶著面巾,蒙著半張臉。
她總會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經(jīng)歷,讓他的臉變成那副樣子。她沒有仔細(xì)地看過他的臉,但隱約能看得出他臉上猙獰恐懼的皮膚並不是天生的,更像是被腐蝕過。
她慢慢地靠近,用眼角的餘光瞟著他,“胡柴,聽你的口音,你似乎並不是成都人。”
雖然他會說成都話,但是人的用語習(xí)慣,是難以改變的,胡柴很少說話,但是偶爾說出的字音,也不是成都話。
他雖然到了京城,但卻並不說京城話,反而還說成都話。當(dāng)然,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學(xué)會京話,京城之中,本來就融雜了天南地北各個地方的口音和鄉(xiāng)語。
胡柴輕輕地點頭,說道:“我原本是容縣人,容縣雖然也在蜀郡,但是口音與成都還是很不相同。”他頓了頓,又解釋道:“其實我一開始也不太懂成都話,比如成都話說‘拽瞌睡’,但是容縣人說‘瞇瞇眼’,成都人說‘叮叮貓兒’,容縣人說的是‘蜻蜓’。”他露在面巾外的雙眼快速瞇了瞇,“但是總體上來說,差別不大,所以很快就能聽懂。”
“容縣離成都說遠(yuǎn)也不遠(yuǎn),但是也不算太近。”成青雲(yún)輕輕拉著馬繮,與他一邊走,一邊閒聊著,“你怎麼會離開容縣,到成都來的?”
“家中並沒有什麼牽掛,左右都是我一個人了。”胡柴回答得很是爽快,“容縣那個地方,雖然不錯,但是地方小,那裡的人也特別樸實,有的人老人,在那兒過了一輩子,都沒有出過縣城。我有一次,偶然聽到一位去過成都的人描述成都,便想著,自己也一定要離開容縣這個貧瘠的小地方,到成都去。成都那麼大,長長見識也好。”
他笑了笑,笑聲低沉厚重,“說來也巧的很,我一進成都城,就聽說司馬大人要招護衛(wèi),要武功高強的。我本只是想試一試,沒想到一試還成了。司馬大人對我很好,他對所有人都很照顧,我跟著他,雖然不至於大富大貴,但是也過得安穩(wěn),不至於吃虧……”
他聲音一哽,“只可惜司馬大人已經(jīng)去世了……而且,還是被人害死的。”
成青雲(yún)不擅長安慰人,見他很是悲傷,沒有寬慰,也沒有再追問他其他的問題。
出門時,南行止告訴了她朱吉家的地址,她和胡柴一路往京城西南方向走,西南方向,即將出城的地方,運河在京城此處匯成漕運碼頭,此處熱鬧非凡,碼頭之上,來往的船隻不絕如縷,岸上的行人和搬運的工人絡(luò)繹不絕。
朱吉的家,便在這碼頭岸邊擁擠又顯得陳舊破落的某戶房屋之中。
稍稍打聽,問了在岸邊一個負(fù)責(zé)看管漕運貨物的工頭,那工頭給兩人指了方向,成青雲(yún)這纔在擁擠又雜亂的街道之上,找到通往朱吉家的路。
街道兩旁堆滿了剛剛從運船上卸下來的貨物,街道之上,光裸著胳膊、渾身結(jié)實的搬運工,扛著大包大箱的貨物來往穿梭,累得大汗淋漓。耳旁傳來卸貨運貨以及碼頭工人拉船的號角聲。
故而街道之上已經(jīng)不適合騎馬,成青雲(yún)和胡柴乾脆下了馬,將馬匹寄放到一家腳店之中。
“嘿,朱吉家,可是因禍得福了……”那工頭隨口笑了聲,“朱吉死了,兵部尚書賠了他們家不少的錢吧?”
“可不是嗎?”另外一個坐在貨物上的男人,用搭在肩頭的黑黃的軟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這幾天,也沒看見朱吉他哥出來搬貨,可能就是因爲(wèi)拿了不少的錢,發(fā)了財,再也不用做這些苦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案子預(yù)計下週結(jié)案。到時候真的會揭露青雲(yún)的女兒身。親們……(?? . ??)我不知道該說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