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盛說的對，我不敢。
這是我唯一一次鼓起勇氣跟韓盛說這些，可能等下就會後悔，但我不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我已經沒有了退路。
確切的說我和韓盛之間已沒有退路。
從知道小墨是韓盛的親生兒子那一刻起我就存了僥倖心理，但在今天，隨著這個秘密的曝光，由不得韓盛做出選擇。
許久之後，韓盛問我，“艾小佳，你究竟在怕什麼？”
我的心狠狠一顫，沒有說話。
他說，“爲什麼你要用自己選擇的方式來逼我做出選擇？是我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還是你真的不夠相信我？相信我對你的愛已經凌駕於骨肉血親之上？”
我緊緊咬住嘴脣，說不出話來，整個人抖得不像樣子。
在韓盛深沉複雜的目光下，我覺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一樣，無處可逃。
“艾小佳，我是今天才知道，原來自己如此失敗，作爲一個男人很失敗，作爲你未來的丈夫更加失敗?！表n盛將頭轉過去，視線落在遠處，堅毅略帶陰柔的側臉在餘暉的籠罩下帶著說不出的頹然美，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悽然叫我的心狠狠縮成一團，“因爲你從未相信過我，相信我可以處理好這件事，相信我可以叫你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不，你說錯了?！蔽覒K然一笑，“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我知道你會爲了我而放棄小墨，可多年之後再次想起真的不會有遺憾嗎？韓盛，我愛你，所以我不想你留下任何遺憾，尤其是在小墨這件事上，還是因爲我而留下的遺憾?！?
“艾小佳，”韓盛突然笑了，他說，“你能不能別總這麼偉大，總是替我做決定？”
我聽出他話中的意思，臉色一白，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那天晚上沈瑤來找我。
她開口第一句話就罵我，“老孃第一次見你這種主動替自己的丈夫養仇人兒子的女人，韓盛有句話算是說對了，你可真是偉大啊，偉大到叫我佩服！”
“我能如何？”我看著沈瑤。
“如何？”沈瑤被我氣笑了，“你竟然問我如何？艾小佳你的腦子是被狗吃了嗎？難道韓盛做的決定還不夠明白嗎？他能親自送走小墨說明他壓根就沒拿那個孩子當兒子，我就不明白你瞎操什麼心！還是說你忘了韓雅當初是怎麼對你的？”
“我怎麼可能會忘掉？”我咬牙切齒，“就算韓雅死一百次都不能解我心頭之恨！如果可以，我真恨不得親手殺了她，甚至是把對韓雅的仇恨轉移到小墨身上，我不止一次在想，如果小墨死了就好了，可是……”
“可是那是韓盛的孩子，我是實在是下不去手，因爲韓盛已經失去一個孩子，我不能再讓他連最後一個孩子也沒了?！?
“不管是誰，都有感情潔癖，希望所愛之人只愛自己一人。韓雅就像是一根刺，卡在我喉嚨裡怎麼也出不來。好不容易這根刺沒了，又換成了小墨，他比韓雅更致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忽視他，遺忘他，自我催眠小墨只是韓雅的孩子和韓盛沒有半點關係，我都已經想好了和韓盛以後的生活，不求轟轟烈烈，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只要兩人彼此相愛，在寂寞的心都可以開出妖豔絢爛的花朵。爲了這朵花，我寧願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當我知道韓墨就是韓盛和韓雅的兒子時，我整個人都懵掉了，韓雅害了我的孩子，並害的我這輩子都沒法生育，可她自己卻替韓盛生了一個孩子，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嗎？那種絕望，那種憤怒，就像是融入骨髓的無助，從內心深處涌出來的悲慟和茫然……可我卻不能怪韓盛，因爲連他自己都是受害者……”
“我和韓盛第一個孩子胎死腹中，我不敢告訴韓盛，明知道他喜歡孩子喜歡的瘋了，卻只能瞞著他，因爲我太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神，那比拿刀凌遲我都痛苦。後來我得知自己這輩子再無法懷孕，我哭得不能自己，韓盛抱著我說他不在意，說我就是他的孩子，他會把我當女兒一樣疼愛，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難受，因爲每次看到公司樓下有小孩子經過，他總會露出羨慕的笑容，眼底的溫柔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欠了這個男太多了，我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完……”
“我曾問過韓盛，我問他要不我們去做手術，現在試管嬰兒也是可以的，但被韓盛拒絕，他說試管嬰兒太痛苦，期間所受的折磨不是我們所能想象，他捨不得我受罪，哪怕是爲了他，於是他總是會安慰我，沒孩子也多好啊，正好可以享受我們的二人世界，要是有了孩子就跟伺候小祖宗似得，想象都頭疼，還是兩個人自在，無憂無慮。每次聽了，我會很感動，很開心，也很滿足，同時又難受極了……你能明白這種心情嗎？”
“所以我明知道小墨於我而言意味著什麼，還是勸韓盛留下了他?！蔽铱粗颥?，慘然笑道，“很矛盾吧？明明恨不得要死，卻又怕自己日後會良心難安，只能假裝無視，你說的對，連我都瞧不起這樣的自己，何況你呢？”
“別說了，小佳你別說了……”沈瑤哭得不能自己，她打斷我的話，一把將我摟在懷中，“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心裡竟然會這麼苦，要是早知道，我要是早知道……”
我拍了拍沈瑤，安慰她，“過去了，都過去了……”
我將視線落在窗外，黑夜籠罩下的帝都燈火通明，一片璀璨，卻照不進人的心裡。
愛一個人太深，已分不清是用心去愛，還是用眼淚去愛。
我和韓盛都被彼此的愛逼到死角，我不想我們之間到最後只能抱著愛情茍延殘喘，所以先他一步退讓。
明知這一退是將對方推遠，我仍不後悔。
那天，沈瑤抱著我哭了好久。
那是她自沈白離開之後哭得最傷心的一次。
她抱著我邊哭邊說，“你爲什麼不哭呢？你多少哭一聲吧，哭出來就不難受了。”
我笑著說，“你已經替我哭了，我就不哭了?！?
再說，該流的眼淚早都流光了，沒什麼好苦的了。
都過去了。
那天，韓盛來接我回家，跟我說了這麼一番話。
他說，“你總是故意用話刺我，偏偏我總是能被你惹生氣，可最後又會不由自主地原諒你，因爲我捨不得叫你難過，更捨不得同你生氣，你一向就傻，現在變得更傻，若是我再同你計較，你該多難過。我猜以你的性格，以後恐怕還是會說出類似今天的話，我就只能勉爲其難多多包容你，誰叫世界上那麼多女孩，我偏偏就喜歡上了你呢？但有一點我必須說清楚，就算韓墨身上真的流著我的血，我也不會對他另眼相待，就當我們這一世沒有父子緣分好了。”
後來韓盛還是將蘇嬸和小墨送走了，不管蘇嬸怎麼哭喊，韓盛都無動於衷。
倒是韓墨從頭到尾一臉冷靜。
他走的那天回頭看了我一眼，從他的眼神裡我看到了說不出的恨意。
濃烈的幾乎將我淹沒。
我想，這個孩子對我的恨意，恐怕這輩子難以消磨。
蘇嬸剛帶小墨離開不久，韓小天突然就打電話過來，問我韓墨在哪裡。
自從韓盛和韓家斷絕關係之後，韓小天和韓盛的交集就越來越少，連同我也沒有再多聯繫。
只是偶爾在微信上面問候幾句，知道彼此近況如何，過的還好就放心了。
所以他突然打電話給我，且語氣嚴肅，著實叫我驚訝了一番。
我問他，“你怎麼會突然想起來找小墨？”韓小天一直討厭韓雅，連帶著對小墨也不怎麼喜歡，“難道是韓老爺子問起了？”
“不是。”韓小天說，“我剛剛聽到一個消息，關於韓雅的?！?
他說道這裡頓了頓，“韓雅沒死！”
“什麼？”我以爲自己聽錯了，“韓雅沒死？怎麼可能！你開什麼國際玩笑！”
韓小天語氣凝重，“我也不願意相信，可韓雅確實沒死?！?
“到底怎麼回事？”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韓小天的聲音聽上去很疲憊，“前段時間我在清查韓氏賬本的時候，發現每個月老爺子都會定時給美國一個賬戶匯款過去，數目從一百萬到五百萬不等，老爺子解釋說是他在和美國的一個客戶做投資。但實際上從我小叔離開韓家後，韓氏在美國的生意就全部撤了回來，所以這筆賬根本不可能是他口中說的投資?！?
“前兩天我聽到韓老爺子在跟管家說韓雅的事，說是他把韓雅沒照顧好，他看到我來了就又換了話題，我當時沒多想，以爲老爺子是想起了韓雅心裡愧疚隨便感嘆幾句，但就在今天下午老爺子在打電話的時候，我清楚的聽到他對著電話喊了一句韓雅！”
“我當時以爲自己幻聽了，韓雅不是早就死了嗎？但還是心中好奇，就偷聽了幾句，結果還真的被我發現韓雅沒死，她還活著！並且在美國活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