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擦黑,漫天火燒雲(yún)盡接斂去,代之以朦朧的夜色。
一名西裝革履容貌堅毅的精幹男人立於“致行”的校門前,渾身都在散發(fā)著“我是精英”的氣場。
一輛深藍偏黑色的保時捷Gaymans劃過通往致行的那唯一一條山道,眨眼間便是一個急剎停在了男人身前半米處,迎面而來的氣浪吹亂了他的頭髮,他卻紊絲未動。
“你夠了混蛋!”同樣一身黑色西裝的霍毅文摔門下車,壓低的聲音裡滿是惱怒,然而擡頭看到男人後,卻又斂了滿身怒氣,神色平靜的對男人點了點頭。
男人不動聲色的側(cè)移一步繞過車頭站在霍毅文身前半米處,彎腰鞠躬,神色恭敬:“霍先生。”
這時開門聲又起,從駕駛位上又下來一人,淺紅色外套,白色長褲,相當休閒的裝扮,跟一身正裝姿態(tài)嚴謹?shù)幕粢阄暮喼辈皇且粋€畫風,然而他的表情卻是淡漠的,莫名的叫人不敢親近。
男人看到那人,表情有細微的僵硬,然後低頭,聲音比之先前又多了一分畏懼,他說:“影大人。”
霍毅文聞言立刻去看衛(wèi)承影,正見他淡淡的轉(zhuǎn)眼去看那男人,立馬當機立斷的開口叫男人離開:“好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你去通知校方,近幾日不要叫學生夜間走動。”
“是,霍先生。”那人又轉(zhuǎn)向霍毅文,語言恭敬,隨後也不敢再去看那邊一言不發(fā)卻又存在感十足的衛(wèi)承影,匆匆行了一禮便快步離開了。
男人離開後,霍毅文斜睨了衛(wèi)承影一眼,音調(diào)微冷,透著幾許煩躁:“車子叫人送去車庫行嗎?”
衛(wèi)承影不置一詞,只隨手將車鑰匙向後一拋,正正落在山路陰影中一名滿臉驚惶幾近癱軟的少年手中,然後也不待結(jié)果,徑直無視所有人的進了“致行”校門。
霍毅文額角的青筋又跳,卻又不得不按捺下心頭怒火,先去安撫那個明顯是被自家好友的“兇名”嚇到了的新手少年。
待他收拾好了那個被自家好友隨意丟下的爛雄子,又終於在昏暗無光又空無一人的“致行”操場上找到他時,他正坐在操場邊沿的露天看臺上怔怔出神。
莫名的心中一痛,憶起那少年與衛(wèi)顥龍相仿的年紀,霍毅文不由低低的嘆了一口氣,然後拾階而上,在衛(wèi)承影身旁坐下,淡淡開口:“不是你的錯。”
衛(wèi)承影卻在沉默了一下之後側(cè)頭望向霍毅文,語音清冷:“……是什麼給了你我在後悔的錯覺?”
“……”霍毅文一噎,好一會兒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你剛纔是在想什麼?”
“你不去找那隻鬼嗎?”衛(wèi)承影卻避而不答。
“……現(xiàn)在還早。”霍毅文說,倒是沒有因爲衛(wèi)承影再次自說自話而生氣抓狂。
“我想……”衛(wèi)承影突然開口,然而只說了兩個字就閉上了嘴。
“我不……”聲音又中途卡斷了。
然後他便沉默的坐著,視點不知投注在哪一處。
霍毅文也並不說話,所有情緒盡皆斂入眸底隱入黑暗,再不露半點痕跡。
也不知兩人沉默了有多久,從遠處教學區(qū)傳來的下課鈴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相對無言的氛圍。
“……這是最後一節(jié)晚自習。”衛(wèi)承影率先開了口,“再有四十分鐘,宿舍熄燈,十分鐘,老師查寢,之後就沒什麼人會走動了。”
“……”霍毅文沉默了一下,點頭,“哦。”
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口:“你不與我一起?”
“不必。”衛(wèi)承影說,“若說驅(qū)鬼,總是你更專業(yè)。”
霍毅文便也不再開口。
兩人便這樣又枯坐了五十分鐘,霍毅文起身,說:“我去人工湖那兒看看。”
“'致行'的教學樓曾發(fā)生過一場火災(zāi),燒傷了幾個卻沒有死人。”衛(wèi)承影撐膝站起,“我去看看。”
“……”霍毅文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沉默,只點了點頭,連“小心安全”都沒說便轉(zhuǎn)身離開。
衛(wèi)承影獨自站在“致行”空無一人的操場露天看臺上,整個人都幾乎要被漫天的黑暗吞沒。
“……我總不會叫小龍去死的。”衛(wèi)承影低低的對自己說,那聲音恍若囈語。
然後他拾階而下,朝著“致行”教學區(qū)去。
即便是全日制寄宿學校,到了晚上教學樓也是要上鎖的,可惜那鎖卻攔不住專業(yè)技能點滿的衛(wèi)承影,他甚至都沒去找什麼工具,只在那鎖上摸了兩下便把那鐵門上的暗鎖給打開了。
晚上的教學樓在落鎖後素來是要斷電的,衛(wèi)承影也沒有要開燈的意思,也就沒有去配電室開電閘,就那麼獨自走在昏暗陰森的走廊裡,步聲篤定,不見遲疑。
其實實力到了他這個程度,走路基本上就已經(jīng)沒聲了,不過在衛(wèi)顥龍幾次都被他的悄無聲息嚇到之後,他就無師自通了僞裝腳步的法子,時至如今,已經(jīng)沒什麼人可以從他的步伐呼吸上瞧出他的深淺了。
而身體孱弱沒什麼武力又陽氣不足的人,總會是鬼怪理想的出手對象不是麼?
沉默著走在“致行”教學樓夜晚格外陰森的走廊上,衛(wèi)承影不時藉著從窗戶透入的微弱月光去看門框上方的教室門牌,而每當此時,走廊裡便會響起延遲了一兩秒的腳步迴音,聽上去倒像是走廊的另一頭有人在追他,只是因爲一些原因一直沒能追到罷了。
衛(wèi)承影卻是一點也不在急,依舊走走停停,卻又從未讓那回音真正斷絕,直到他站到了位於四樓的414室。
這是一間空置的教室,桌椅板凳什麼的盡皆堆放在教室一角,空蕩蕩的只餘下一張講臺,卻又處處落滿塵埃,透著一種腐敗的死氣與蕭條,與左右兩側(cè)生機勃勃的教室形成鮮明的對比。
衛(wèi)承影在414室外站了很久,終於垂眼去看那已經(jīng)鏽跡斑斑的把手和鎖孔,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不知何時弄到手的414教室的鑰匙,插入鎖孔。
也不知是這鎖雖然生了鏽卻依舊好用,還是真的有什麼怪力亂神的因素在暗中作祟,衛(wèi)承影在將鑰匙插入鎖孔之後,根本沒費什麼力氣就打開了鎖,推開了門,但與此同時,他也沒有進去這個彷彿被時光遺忘了的教室,只漠然的站在門口,瞳色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