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家兩位陰陽家半聖，無力的靠在馬車上，已經連站直身體的氣力都沒有了。
陰陽家最被人忌憚的，就是奪人壽命的能力。
哪怕是同階半聖，也得讓他們三分。
但當他們的壽元枯竭，哪怕是一個低境的武者，也能輕易的斬殺他們。
陰陽家半聖，是各家中最強的半聖，但同時也是最弱的半聖。
兩人的目光望向那位神秘的年輕人，心中早已翻起了滔天的波瀾。
他看起來如此的年輕，竟然擁有如此的手段，此人，莫非是陰陽家聖人？
不。
西門獨很快否定了這個可能。
如果此人是陰陽家聖人，自己剛纔試圖剝奪他十年壽命的時候，就會立刻暴斃。
但他不是陰陽家聖人，用出這麼多折壽的陰陽家手段，又怎麼會什麼事情都沒有？
李諾並不知道二人的想法，此刻心中懊悔不已。
他的陰陽家半聖修爲，是用東方玄的畫像兌換的。
他自己只有陰陽家初境的實力，兌換一次半聖修爲，需要消耗三十年壽命，而且只有一次出手的機會。
如果剛纔多給東方前輩一些壽命，讓他出手，豈不是可以省下六十年？
遙想幾年前，他恨不得一天當兩天用，擺著手指頭算壽命，這一下浪費六十年——真是造孽啊！
不過，如果能將他們正法，他失去的壽命，還是能夠回來的。
這兩位陰陽家半聖，已經沒有什麼威脅，李諾打算先去越國都城，再處置他們。
黑衣男子一言不發的跟在李諾和東方玄身邊。
他其實可以逃走。
武道半聖，修行百年，豈能沒有一點壓箱底的手段。
他只要燃燒部分精血，就能在瞬間遠遁到千丈之外，這年輕人和那位返老還青的陰陽家半聖，根本來不及反應。
但他沒有逃。
明明半隻腳已經進入了墳墓，卻在瞬間從老朽變成青年，氣血無比充足，這不比什麼延壽丹有用多了，在弄清楚這件事情之前，他怎麼可能逃呢？
或許，這並非他的劫難，而是他的機緣。
大夏和趙國的宗師們，根本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事情發展的方向，卻讓他們百思不解。
兩個長的一模一樣的陰陽家半聖，蒼老的像是隨時就要進入棺材，本以爲是另一位陰陽家半聖的手筆，但那位東方前輩，不僅沒有變老，反而像是年輕了幾十歲。
那位魏國的武道半聖，明明是跟另一位老者一起來的，怎麼忽然之間，就站在了他們這一邊？
剛纔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越國。
國都勃州，西門家的府邸。
“前輩，求你放過我們！”
“我們知道錯了！”
“只要您能爲我們延壽，今後整個西門家，都會爲您做牛做馬，任憑前輩差遣！”
……
西門孤西門獨兩兄弟跪在地上，對李諾不住的哀求。
看到了東方玄的變化之後，兩人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在他們眼裡，這年輕人，必然是比他們修爲更高的陰陽家前輩。
財富，地位，尊嚴，與東方家的世仇，和多出幾十年壽命相比，都不算什麼。
只要能讓他們再活幾十年，他們有信心踏入那個至高無上的境界。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會知道先祖瘋癲而亡的原因，也看清這個世界的真相！
這是每一位陰陽家的畢生追求，爲此，他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李諾看著他們，微微搖頭，說道：“我放過你們，誰又來放過那些被西門家害死的無辜百姓？”
欽州到勃州，越國各州的軍隊，都被他們控制。
從這些人的口中，李諾已經知曉了全部的真相。
這條集合了綁架勒索，搶劫詐騙，拐賣婦孺，買賣器官，強暴猥褻，逼良爲娼，故意殺人的血腥產業鏈，背後是越國皇室在支持。
而西門家，更是越國的太上皇，就連越國皇室，也要聽從他們的命令。
多年以來，被他們殘害的無辜百姓，人數已經不可估量，可以說整個越國皇室，以及他們背後的西門家，每一個人都是罪行累累，身上揹負著無數條血債，李諾有什麼資格放過他們？
放過他們，也意味著徹底放棄法家。
見李諾絲毫不爲所動，兩人身體一顫，此刻，陰陽家的直覺，讓他們知道今日恐怕難逃一死，雙雙癱軟在地，徹底放棄了求饒。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臉上同時浮現出一絲自嘲的笑容。
他們這一生，看到了無數人的命運，卻不曾看到自己的。
年輕的東方玄看著他們，沉聲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們西門家當初選擇走這一條路的時候，就應當料到這樣的結局。”
兩人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西門孤扯了扯嘴角，反問道：“天……，什麼是天？”
這一個問題，讓東方玄陷入了沉默。
西門獨亦是笑了笑，說道：“我兄弟二人今日死在你們手中是命數，那些人用性命換來我們的修爲，亦是命數，這一切，從他們出生之時……，不，從億萬年前，天地初開之時，便已註定。”
在場的數十位武道宗師，包括身爲半聖的中年男子，聽到西門獨的話，臉上都浮現出了些許迷茫。
西門孤箕坐在地，臉上的表情有些遺憾，說道：“可惜，我二人的資質愚鈍，比不了先祖，即便以此邪道，依然不能窺得聖人途徑，亦是無法看清這世界的真相……”
他看向東方玄，說道：“你我相識一場，臨死之前，老夫拜託你兩件事情。”
東方玄沉默片刻，道：“說。”
西門孤從袖中取出一本泛黃的書籍，說道：“西門家的陰陽術，原本不是今日這般，這份西門家先輩的心血，希望你能幫我傳給有緣之人……”
同爲即將斷絕傳承的陰陽家，東方玄能夠理解他的想法，從他手中接過這本書籍，沉聲道：“可以。”
西門孤擡起頭，說道：“另一件事……，我二人死後，拜託爲我們立一座墓碑，他日你若成聖，希望你能來我們的墳前告訴我們，先祖們當年到底看到了什麼，如此，我二人就死而無憾了……”
東方玄也並未猶豫，道：“倘若那個時候，老夫沒有變成瘋子的話……，會告訴你們的。”
“多謝。”
兩兄弟艱難的擡了擡手，對他微微抱拳，下一刻，雙手便無力的垂落。
同時垂下的，還有他們的腦袋。
作爲半聖，兩人寧願主動放棄僅剩不多的微末壽元，也不會讓自己受到他人審判。
東方玄手中握著那本書籍，心中也不免生出一種悲涼的感覺。
並不是同情西門家的兩位半聖。
他只是從他們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更多陰陽家的悲哀……
比起儒家，法家，武者……，他們看的更多，看的更遠，能看清命數，甚至是操控命數，人人都畏懼他們。
但他們一輩子苦心修行，等的，不過是一個癲狂而亡的結局，如同飛蛾撲火，有死無生……
不過，倘若真有那麼一天，他可以看清這世界的真相，看到這天穹之後，到底是什麼……，即便讓他即刻暴斃，他也沒有什麼憾事了。
李諾的目光從西門家兩位半聖的屍體上移開，望向面前虛幻的法典。
因爲兌換第六境修爲而損失的六十年壽元，已經補了回來。
兌換一次修爲，會損失三十年壽命，但法辦一位第六境，壽命又會增長三十年。
比起壽命的增長，他體內的法家力量，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他的丹田之內，法家真氣時隱時現，介於真實和虛幻之間，李諾身上的氣息也時有時無。
他很清楚，他距離法家半聖，只有一步之遙。
李諾看向東方玄，說道：“東方前輩，我要立刻閉關，這裡交給你了……”
東方玄點了點頭，說道：“放心吧。”
這段時間，他一直跟在李諾身邊，對於一些流程，已經熟稔於心。
李諾走進西門府最深處的院子，關上院門。
西門家兩位半聖已經身死，西門堅和西門家的數十位護衛，暫時被扣押在西門府，東方玄的目光，望向一直站在那裡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搓了搓手，有些侷促的說道：“其實，本座和西門家的人並不熟，這次只是去西門家向西門孤請教一些問題，他要來越國，讓本座捎他一段路，本座也不好拒絕，本座對你們沒有惡意……”
……
越國。
國都勃州。
駐紮在城外的中央軍，忽然之間，堵住了勃州的所有城門，不允許任何人進出。
於此同時，一部分軍隊，進入了勃州城內，長驅直入進入皇宮，拿下了越國皇帝。
越國各大皇族，權貴，也在很短的時間之內，被全部拿下。
勃州城內，人心惶惶，百姓們都躲在家中，緊鎖門窗，街道上空無一人，只在各處屋舍宅邸中，傳來驚懼顫抖的聲音。
“這是怎麼了，中央軍叛變了？”
“他們還進了皇宮，這怕是要政變啊！”
“我剛纔從門縫看到，那些皇子和權貴也被抓了，這次真的要出大事了！”
“魏國的人呢，不是說他們派了強者暗中保護皇族嗎，他們怎麼沒出來？”
……
就在勃州城內百姓，對於這一突發狀況猜忌紛紛時。
西門府最深的院落之內，盤坐在樹下的一道身影，緩緩睜開了眼睛。
如果說之前，他的身上，還有著年輕人藏不住的鋒芒，此刻，他的鋒芒畢收，整個人看起來，除了容貌出衆，氣質脫俗，似乎也沒有什麼值得注意之處。
他體內的法家力量，已經徹底消失。
是真正的消失。
但他周圍的虛空中，另一種更爲玄奇的力量，卻無處不在。
這便是這個世界的法則之力。
兩位半聖之死，終於將他推上了法家半聖。
李諾環顧四周，只覺得這個世界雖然一如往常，但又似乎處處都不一樣了。
他推開院門，兩道身影坐在門口的臺階上，聽到聲音後，紛紛起身。
東方玄微微一笑，說道：“恭喜。”
那黑衣男子也抱了抱拳，說道：“恭喜尊駕。”
李諾目光望向他，黑衣男子立刻解釋道：“在下黃元，摘星樓樓主，恭賀尊駕修爲大成！”
李諾眉頭動了動：“摘星樓？”
對於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
摘星樓是一個綜合性的江湖組織，他們的業務能力極其之廣，不管是押鏢送貨，僱傭護衛，殺手，打探消息，還是尋找武道教習，又或者是私人偵探，調查婚內出軌什麼的，都在他們的業務範圍之內。
當初幫娘子修行，李諾曾經想從摘星樓請幾位劍道高手，後來覺得還是開武林大會方便，於是改變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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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元繼續解釋道：“在下是魏國人，所以一直居住在魏國，和西門家其實不太熟，這次也是碰巧和他在一起，在下對尊駕沒有惡意，還請尊駕不要誤會……”
上次追殺他的事情，黃元當然一個字都沒有說。
他現在很感激那位攔下他的神秘人。
如果不是他攔下了自己，恐怕西門兄弟的下場，就是他的下場。
這件事情，他打算爛在肚子裡一輩子。
東方玄看向李諾，說道：“你閉關的這幾個時辰，越國皇帝和皇室，都已經被抓起來了，等候你處置，白狼軍的一些將領，帶隊在勃州城內搜查，解救被困在這裡的大夏百姓……”
根據李諾一路蒐集到的線索，在殘害大夏百姓的事情上，整個越國皇室，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作爲大夏的刑部侍郎，李諾其實是沒有權力處置越國皇帝的。
別說刑部侍郎了，哪怕是夏皇，也沒有這樣的權力。
好在法家修爲晉升到第六境之後，便無需在遵循紙面上的法律，他要遵循的，唯有自己的心中法。
今日最爲激動的，自然要屬白羽和白狼軍的將領了。
委屈了十幾年，一朝發達，揚眉吐氣，一日之內，就推翻了越國中央軍，橫掃黑虎軍，也不過是順手的事情。
白羽快步走過來，說道：“李大人，已經按照東方前輩的吩咐，向越國的百姓蒐集到了不少越國皇室的罪證，接下來我們應該做什麼，扶持一位新的皇帝嗎？”
五大王朝是好面子的，雖然打下了越國，也不能將其併入大夏，否則就是以大欺小，是侵略，會在道義上落入下風。
最好的辦法，是在越國本國，扶持一位傀儡。
現任越國皇帝，就是魏國的傀儡。
白狼軍這次推翻了越國中央軍，必然也要扶持一位聽命與他們的傀儡皇帝。
古來皆是如此。
李諾搖了搖頭，說道：“這裡不需要皇帝了……”
不久之前，因爲擔心被第六境抓去抽血，煉製延壽丹，越國皇帝選擇了退位。
但他只是交出了治國的權力，越國的吳氏皇族，依然享受著之前的諸多特權，皇帝本人，更是擁有至高的法律豁免權。
這一次，李諾要讓越國成爲大陸上第一個真正沒有皇帝的國家。
他隱隱有種感覺，這或許是他晉升儒家半聖的契機。
李諾想了想，說道：“在全城貼出告示，告訴越國百姓，明日午時，將在宮門口公開審判越國皇族，請全城百姓前來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