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一道身影緩緩走出。
李諾站在大理寺門口，擡頭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表情依舊有些恍惚。
他修儒家，走的並非是修心的路子，是近乎完全的實踐派。
但儒家修心更爲重要，即便是實踐派，也不能一點心都不修。
這幾年，他一直在迴避父親的問題。
一來，這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二來，正如長安的一些百姓所言，任何人只要瞭解他這些年所做的事情，就不會單純的認爲，他只是一個權傾朝野的奸臣。
李諾今日的路，都是他一步一步鋪墊出來的。
不過，雖然他相信父親，但心中始終缺少一個真正的答案。
以前他可以迴避這個問題。
但隨著修爲的越來越深，有些事情，已經沒辦法再回避了。
黔山縣那位已經在尚方寶劍下人頭落地的官員，臨死之前說出的那句話，是他終究要面對的。
尚方寶劍斬殺奸臣無數，卻對冤殺大儒的最大奸佞避之不談，不解決這個問題，他永遠修不到儒家第五境。
但以後，這個問題將不復存在。
因爲他已經有了答案。
淳王府。
再次見到李允時，他整個人都埋在如山的圖紙之中。
聽到門口傳來聲音，圖紙堆中冒出一個腦袋，擡頭看到李諾，李允將圖紙推到一邊，大喜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李諾道：“今天。”
不多時，李允看著幾張新的圖紙，摸著下巴，說道：“這東西打造起來倒是容易，但操控起來不易，以目前的手段，只能由高境的墨家強者控制，而且控制的時間很短……”
李諾自己就是高境的墨家，再說了，除了他，不是還有李允。
李諾道：“反正你在大夏也沒有什麼事情，不如這次一起去趙國，和趙國的墨家交流交流，或許能迸發出一些新的想法……”
李允聞言，並沒有怎麼思考，點頭道：“好啊……”
各國的墨家流派，各自有擅長的方面，尤其在打造機關人方面，都有獨門秘技，正好他的修爲遇到了瓶頸，去開拓開拓眼界也好。
接下來幾天，李諾沒有做什麼事情，只是留在家裡陪佳人安寧和孩子。
自她們懷孕之後，他能陪她們的時間並不多。
這次將她們送到趙國之後，他還得繼續巡查地方，也只有這幾天能好好陪陪她們。
等到他某一家的修爲邁入第六境，就能好好歇歇了。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法家先破境。
但儒家修行的途徑多樣，修爲提升的速度很快，未必不會比法家先入境。
如果儒家和法家都能邁進第六境，那麼除了各國皇帝，應該沒有什麼力量能夠威脅到他。
儒家和法家，擁有最快的速度，就算遇到數位第六境圍攻，哪怕不敵，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寧心園，李諾握著鳳凰的手，問道：“你不和我們去趙國？”
鳳凰依偎在他的懷裡，說道：“我就不去了，我要是走了，玉音閣怎麼辦，家裡的生意怎麼辦，許多鋪子纔剛剛開始籌建，需要有人看著……”
李諾微微抱緊她，說道：“辛苦你了。”
李家最辛苦的人，非鳳凰莫屬。
她雖然不像李諾一樣四處奔波，但需要處理的事情更多，李諾不在家的時候，家裡內內外外都是她在負責。
鳳凰與他十指緊扣，擡頭看著他，說道：“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李諾低頭問道：“什麼？”
鳳凰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記得，記得我喜歡你，爲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鳳凰今天意外的感性，李諾笑問道：“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啊？”
鳳凰在他懷裡扭了扭身體，道：“答應我嘛！”
李諾點了點頭，說道：“好……”
鳳凰伸出手指，說道：“拉鉤！”
……
趙國。
皇宮。
御書房內，趙知意緩緩放下了手中一封奏章。
這封奏章，是趙國在大夏的使臣送來的，每個月，她都會要求那些使臣送一封摺子回來。
她知道，他回到長安之後，受到了大夏朝廷的重用，幫助大夏百姓做了很多好事，幾個月前，以巡查御史的身份離開長安，爲地方百姓申冤做主，誅殺了許多貪官污吏……
這讓她的心中有些擔心。
他這麼做，一定會得罪很多人，萬一惹怒了世家，對他使用一些陰毒手段……
她也早就知道，他的三個孩子，已經順利降生，她甚至知道那三個孩子的名字。
不久之前，使臣在奏章裡提到，大夏皇帝讓他的父親殺了一位第五境的大儒，他儒家和法家兼修，一方面是大義，一方面是至親，心中一定不好受……
她輕輕嘆了口氣，他已經快要離開一年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像是感知到了什麼，她忽然轉頭看向某處。
下一刻，她的身體就在原地消失，出現在了殿外。
不遠處的高空之上，一隻巨鳥緩緩降落，落在了國都之內。
那裡，是昭王府的位置。
這一日，趙國國都的許多百姓，都看到天上有一隻奇怪的大鳥落在了昭王府。
“這是什麼鳥，怎麼這麼大？”
“那不是真的鳥吧，看著像是機關鳥，但是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機關鳥，都抵得上一間房屋大小了！”
“它的翅膀沒有動，是怎麼飛起來的？”
“那隻鳥落在昭王府了，難道是昭王殿下回來了？”
……
昭王府。
一隻巨鳥停在王府後方的空地上，鳥首的位置緩緩打開，李允從駕駛艙爬出來，躺在草地上，一動也不想動了。
他總算知道，李諾爲什麼要他一起來趙國了。
這隻巨大的機關鳥，本身就很重了，還要承載這麼多人，只有墨家第五境能控制它飛起來。
雖然他暫時還沒搞明白，李諾說的那些力學原理到底是什麼，但這機關鳥確實神奇，正常來說，這麼重的機關，他雖然能夠控制，但只能堅持一小會就會真氣耗盡。
可他硬是駕駛著這隻機關鳥，從長安飛到了趙國國都，還能有一點餘力。
更讓人驚奇的是，數千裡的距離，居然只用了兩個時辰。
據李諾所說，這還不是這種機關巨鳥的極限。
它的速度還可以更快，能夠承載的人數也能更多，甚至不需要墨家來控制，一個普通人，就能操控這種巨鳥，在很短的時間之內，飛躍千里萬里的距離。
隨著一陣輕微的聲響，巨鳥鳥腹的位置，出現了一個缺口。
一排階梯，從缺口處延伸下來。
蘇青抱著李晏，第一個踏著階梯出來。
她回頭看了眼這機關巨鳥，心中嘖嘖稱奇，心中對於墨家的認知，又加深了一些。
兩個時辰跨越數千裡，就算是師尊也做不到，墨家能成爲諸家之一，果然有其厲害之處。
佳人抱著李念，安寧抱著李梔，緊接著走下來，安寧還有些不太相信，左右看了看，問道：“我們到趙國國都了？”
後院發出的動靜，早已驚動了昭王府的下人。
昭王殿下雖然不在，但王府一直有下人打理。
看到並肩從“大鳥”中走出來的人影，匆匆趕來的幾名丫鬟下人立刻跪地行禮，高聲道：“參見昭王殿下，參見昭容公主！”
李安寧看了宋伊人一眼。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她的面前，稱呼伊人爲公主。
看來她們是真的到趙國了。
伊人則挺起胸，得意的看了安寧一眼，對那些丫鬟下人揮了揮手，說道：“免禮……”
李諾伊人身後，慕兒凝兒好奇的探出腦袋。
吳管家和東方家的爺孫也從裡面走出來。
這次除了鳳凰和父親留在長安，李府可謂是舉家出動，李諾甚至連吳管家都帶著，多幾個熟悉的人，她們才能在這裡生活的更舒心。
虛空一陣波動之後，一道身影憑空出現。
“知意！”
伊人面露喜色，飛快的撲了過去。
趙知意輕輕的擁抱了一下她，微笑道：“伊人好久不見……”
隨後，她的目光又望向李諾，說道：“歡迎回來。”
……
昭王府。
李諾指著趙知意，對伊人和安寧介紹道：“這是女皇陛下，你們以前見過的。”
宋佳人和李安寧是見過她，但那個時候，她的身份，還是趙國使臣，不曾想，一年多以後，她就已經是這片大陸上最尊貴的幾人之一了。
“見過女皇陛下。”
趙知意握著兩女的手，說道：“不必多禮，伊人的姐妹就是我的姐妹，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和伊人一樣，以姐妹相稱。”
宋伊人挽著趙知意的手，小小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趙知意看著她們道：“晚上我在宮中設宴，給你們接風洗塵。”
李諾對此並沒有拒絕，他很快就要回到大夏了，她們還要在趙國生活一段時間，正好藉著這個機會，和女皇熟悉熟悉。
昭王殿下回歸，國都一片沸騰。
陛下今夜在宮中設宴，爲昭王殿下接風洗塵，朝中許多和昭王有交情的官員，都收到了邀請。
宴會之上。
李允正在和趙國工部的官員高談闊論。
“世子殿下，那隻機關巨鳥是怎麼回事？”
“那個啊，那不叫機關巨鳥，叫“飛機”，我們是乘坐它，從長安飛到這裡的。”
“飛機……，此物的雙翼不能扇動，是怎麼飛起來的呢？”
“這你們就不懂了，雙翼不能扇動，未必不能飛起來，你們不知道流體力學吧，當升力大於重力的時候……，什麼，重力是什麼？”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大殿靠前的位置，東方晴面對滿滿一桌的食物，正在大快朵頤，東方玄看著身邊的趙國國師，神神秘秘的說道：“老傢伙，你知不知道，傳說中的書家，居然是真實存在的，他們僅僅憑藉一支筆，就能改變別人的命數……”
另一處桌前，李諾一晚上都沒有閒著。
他和大夏的朝臣不怎麼熟悉，但和趙國的官員，可是熟的不能再熟。
一整個晚上，他都被衆人拉著一起敘舊。
回到自己的位置，看到佳人安寧和女皇陛下相談甚歡，他就徹底放心了。
等到女皇空閒的時候，李諾走上前，看著趙知意，問道：“這一年，你還好吧？”
趙知意看了他一眼，說道：“還好，無非就是看不完的摺子，開不完的朝會，如果你能留在身邊幫我，就更好了……”
李諾笑道：“當皇帝就是這樣的，億萬百姓的生計，都在你一人之手，自然不可能像以前一樣輕鬆……”
趙知意看著他，說道：“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坐上皇位之後，你就什麼都不管了……”
李諾聽出了她話語中的幽怨，只能道：“這次我會在趙國多留一段時間。”
趙知意眉梢動了動，問道：“多久？”
李諾道：“一個月吧。”
趙知意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李諾又補充道：“不過，伊人她們，會在趙國住很長一段時間，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要麻煩你多照顧了……”
趙知意心中微微一動。
他的家人都在趙國，自然不用擔心他不回來。
她點了點頭，說道：“我會照顧好她們的。”
李諾又道：“對了，我和伊人的婚禮……”
宋伊人悄悄挪過來，側耳傾聽。
趙知意道：“放心吧，禮部早都爲你們安排好了，隨時都能舉行，一定給你們辦的轟轟烈烈，舉世無雙……”
宋伊人挽著趙知意的手臂，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說道：“知意，你真好！”
兩人正在敘舊，一名宮女匆匆跑過來，說道：“陛下，小殿下睡醒了就哭著要找您……”
伊人看著這宮女懷中抱著的孩子，笑著道：“這是誰家的孩子，好可愛……”
這孩子看著不到一歲，和李晏李念她們差不多大，粉雕玉琢的，一雙眼睛十分漂亮，宋伊人看的第一眼就覺得親切，而且這孩子的眉眼，總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趙知意微微一笑，說道：“是盛王皇兄的孩子，我見他可憐，就將他收養在身邊了。”
宋伊人從這宮女手中接過孩子，搖頭說道：“沒想到盛王也能生出這麼可愛的孩子……”
這孩子也不怕生，被陌生人抱在懷裡，只是瞪著大眼睛看著她。
伊人輕輕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臉，說道：“我帶他過去和李晏他們玩吧，小孩子肯定喜歡和小孩子玩。”
趙知意點了點頭，說道：“去吧。”
看著伊人離開，李諾回頭看了一眼，心中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伊人抱著這孩子來到殿內某處，安寧好奇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伊人道：“是趙國皇家的，我帶他來和李晏他們一起玩。”
蘇青抱著李晏，走到伊人身邊，看了她懷裡的孩子一眼，詫異道：“這孩子看著好眼熟，好像以前在哪裡見過……”
她又打量了這孩子幾眼，十分確定以及篤定，她以前見過這孩子。
但那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問題在於，她不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見過現在這個看起來似乎還不到一歲的嬰兒。
這時，吳管家從旁走過來，看到伊人懷裡抱著的嬰兒，腳步猛地一頓，詫異道：“這誰家小孩，怎麼長的和少爺小時候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