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汿做了一段時間兼職, 狀態終於從最初的不適中慢慢調整了過來。
一開始做，他只覺得很累很煩。不僅連同事的名字都記不住，菜單上的菜品他也記不住, 被客人問到有什麼推薦時總要愣一愣, 然後纔想到將店裡賣最好的甜品推薦出去。
但幾天下來, 熟悉了之後, 他連累都適應了。
雖然他下班時間是十點, 可實際上他們九點半以後就不再接待客人。通常都是在快九點半的時候開始關門搞衛生，每次九點五十左右，陸思汿就能回去了。
而周澈言出必行, 幾乎天天都來接陸思汿下班。
從他們學校到陸思汿兼職的地方，快一點走二十多分鐘, 慢一點半個多小時。而周澈的速度, 每次跑過去大概只要十分鐘, 可等到回去學校的時候，他們兩個總是走的很慢, 每回都要磨到十點半，才肯各回各校。
有些事情真的是不經歷過不知道，不經歷過不會去思考。
比如他們，就因爲陸思汿開始兼職的緣故，這幾天不知不覺談論到了很多與未來有關的事情。
最初的原因跟念頭都是非常簡單的——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 每晚到了不得不說再見的時候, 總有說不清說不盡的不捨。
然後有次周澈就說：“如果我們兩個人能住在一起就好了, 這樣不管你幾點回來, 我都能見到你。”
一開始陸思汿也沒把這句話放到心上, 因爲他根本還沒考慮到要跟周澈住在一起的事情。
但周澈說的次數多了，加上他也覺得自己跟周澈見面說話的時間變少了, 陸思汿就想，他們要真能住一起，應該是挺好的。
於是他就問周澈：“如果住在一起的話，住在哪裡？”
周澈來了興致：“還是學校附近吧？這邊衣食住行都很方便。”
“可是房租怎麼辦？這邊的房租也不便宜吧？”
“等以後工作不久有收入了嗎？”
原來周澈考慮的是以後同居的事情，陸思汿還以爲周澈的意思是要他們現在就住一起……陸思汿心想還好沒有坦誠說出來，不然多尷尬，於是道：“嗯，對對，我覺得你考慮得對。”
陸思汿上班時並沒有一直很忙，甜品店嘛，總是人多的時候多，少的時候少。陸思汿有時閒得無聊，就會觀察來裡面的客人——多數是比較年輕的學生，但也有很多帶著小孩子的媽媽，兩兩的女生組合是最多，情侶排第二。
直到有一天，陸思汿發現了一個“異類”。
是一個看上去有三十歲的上班族。每晚九點左右都是一個人過來坐十五分鐘，每次都只點一杯熱牛奶，非常奇怪。
而且這麼奇怪的景象已經維持了將近七八天，除陸思汿外，其他員工都已經開始給這個奇怪的人取外號，像什麼“西裝男”、“牛奶男”、“九點男”，陸思汿感覺這種行爲挺不尊重人的，但說實話，對方卻又是真的讓人充滿好奇。
有一天晚上，陸思汿下班的時候，周澈還沒到。陸思汿站在商場門口等著周澈過來，又看到了這個奇怪的上班族大叔。
陸思汿自然是眼熟他了，也覺得很奇怪，他每天在自己打工的甜品店待到九點十五分就走了，可現在都已經快十點了，商場裡面的店家基本上都關門了，他是一個人，在裡面逛什麼呢？
陸思汿多看了對方一會兒，就發現不小心跟對方的目光撞上了。再躲避好像有些尷尬，畢竟是店裡的客人，陸思汿想他總也是眼熟自己的，便給了對方一個非常職業客套的笑容。
豈料對方朝他走過來了，還向他搭話：“你一個人站在這裡做什麼？”
陸思汿的眼珠轉了轉，感覺對方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就道：“在等我朋友過來。”
“噢……是這樣啊……”對方點點頭，然後道，“我能加你微信嗎？”
“誒？”
“我還是很喜歡你們甜品店的，下次要是出了什麼新品，你能通知我一聲嗎？”
陸思汿想也不想地回答：“那你關注一下我們的公衆號就可以了，出什麼新品了公衆號都會第一時間推送的。”
“…………”對方愣了愣，然後笑道，“其實我只是想認識一下你。”
“……啊？”
“不行嗎？”
陸思汿腦子打結了——這是什麼意思？
但轉念想，就只是多一個微信好友而已，也沒什麼問題吧？大不了以後發朋友圈屏蔽一下就好。
“……沒事，你加吧……”
陸思汿切到手機二維碼的界面，讓對方加了自己好友。
“謝謝。”看著陸思汿通過他的好友申請，他說，“那我先走了。”
“……嗯，再見。”陸思汿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地朝他揮手。
對方走了沒幾秒，周澈也就到了，他問陸思汿：“有等很久嗎？”
“沒有很久，我也纔剛出來。”陸思汿問他，“你今晚是有其他事情嗎？”
“沒，陪我隊長多聊了一會兒，出來就晚了。”
“就是鍾一啊？”
“對啊，還能有誰？”
“你們聊什麼？”
“就是他對象的事情唄。”
“嗯？陳墨濃啊？他們怎麼了？”
“他們也沒什麼，就是開始思考跟未來有關的事情了。鍾一他不是塊讀書的料，一心想著快點畢業快點找工作。但陳墨濃不是這樣，還在猶豫是選擇考研還是出國留學……其實考研還好，鍾一也肯定支持，但是一想到陳墨濃可能是要去留學，他就不好了，整個人都不好的那種不好。今晚一直拉著我倒苦水，說他不想對方出國啊巴拉巴拉，異國戀太可怕了啊巴拉巴拉，但是他又不能當著陳墨濃面這麼實話實說啊巴拉巴拉，他不能耽誤陳墨濃的前途啊巴拉巴拉……這事我也沒法安慰，只能聽他顛過來倒過去地重複講無數遍……”
“但我覺得陳墨濃考研的機率更大些吧？”
“爲什麼？”
“因爲以前有聽他提起過，他說更喜歡中國文學這類的專業。如果沒有很大變動的話，他會選擇這個方向的專業考研。”
“那我等下就跟鍾一說，稍微安慰一下他此時受傷的心。”
但最近可能就是大家開始思考未來的時間段。
就連席延心，都開始跟陸思汿討論一些跟未來有關的高深話題了——不過真要說的話，席延心其實從新年就被迫開始思考自己的未來了。
對的，被迫。
過年的時候，他那對常年不相見、也難得關心他的父母，突然給他出難題，叫他可以開始準備以後出國留學的事情了。
對此，席延心完全就是懵的。
雖然席延心性格是不靠譜了點，但腦子屬於天生聰慧型，一直都很擅長學習。他曾經也想過自己將來要不要繼續考研——至於留學的事情，他家有足夠的經濟條件送他去國外沒錯，可席延心本人是從來沒有想過這條路的。
他在從小生長的地方就已經交不到什麼朋友了，更不用說是去其他完全陌生的國度。從A市到B市他都不願意，何況是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國家？一想到自己可能會跟出生地隔著什麼大海洋不說，光是時差就不知道有幾小時……那裡還是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言語——對，言語，一想到自己英語的水平只是擅長考試而根本就不擅長交際，席延心就頭疼，他是絕對不要出國留學的。
他怕出國以後，自己不僅是會抑鬱，而是要直接死絕在那裡了。
但他明言拒絕的時候，這對總看彼此不順眼的夫婦卻難得意見一致，站在了統一戰線上軟硬兼施說服席延心。
先是他媽說：“這麼好的機會爲什麼不要？又不是要你去國外讀什麼野雞大學單純爲了以後說出去好聽。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名校，很難考的，每年名額就那麼幾個，多少人爭得頭破血流你知道嗎？你只要這一年努力努力，成績及格，就能去了，比人家要少很多麻煩的。”
席延心繼續說：“我不想去。”
他媽還是稍微比他爸要了解他一些的，就道：“我知道突然叫你一個人過去生活是很辛苦，但你小舅舅也在那裡啊，只要你能過去，可以去住小舅舅家啊。你小時候他對你很好的，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席延心還是很堅持：“我不要去。”
於是換他爸上場：“爲什麼不要去？你成績又不差的，去試試怎麼了？這個考試是不簡單，但就算這所學校沒錄取你，我們也能把你送到別的好學校，只要你配合，成績別丟臉就行。”
席延心煩了：“我都說了我不想去！”
他爸就怒了：“那你想要做什麼？以後就用一個本科文憑去找工作？現在社會的要求都很高了，好的企業都是要研究生，要海外留學經驗的。”
席延心說：“那我也可以留在這裡繼續考研啊！本校升研還簡單些呢！”
他爸聲音更重：“你是不是缺心眼？哪個好你看不出來嗎？”
席延心本來不想在新年對著自己一年到頭都難得聚在一起的父母發火，但他沒忍住，大聲地說了：“哪個對我好我心裡清楚，不勞煩你們操心！”
他爸一拍桌子：“你清楚個屁！我看你現在就是糊塗了！”
“我是清楚是糊塗用不著你管！你一年到頭管過我幾次！現在來跟我說哪個好哪個壞了，你早幹什麼去了！”
雖然他這火是對著他爸發的，但她媽也差不多是這樣，自然心虛地掛不住臉，對席延心說道：“……延延，你怎麼能這樣對大人說話？”
席延心深呼吸了一口氣：“我也是想好好跟你們說話的，但是你們根本不給我這個機會。”
席延心拿起自己的手機，披上外套，離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