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家就在陸思汿家隔壁，統共十來步的距離。
他們住在幾乎都快被人遺忘的老城區裡，是落地式的大院子，正門進來有四戶人家，中間還塊不小的地堂。
以前這塊地還算不錯，如今卻除了交通便利外再無其他優點。年輕人不愛住在這裡，周圍也有很多地方被拆遷了。
而說起拆遷，這也是讓陸媽媽耿耿於懷的事情。因爲這幾年哪哪都在拆遷，就是沒有拆到這一塊。她想著憑藉拆遷一夜成爲暴發富的美夢至今都無法實現。
陸思汿倒是很喜歡這裡，畢竟出生在這裡，住得很習慣了。
他還小的時候，最裡邊有個池塘，養了不少魚。魚死光後，池塘便成了夏日蚊蟲生長的可怕發源地。後來大家都受不了這些蚊子，就將池塘用土填平了。只是也不知誰吐了桃子核在裡面，有一年突然長出了一顆桃樹。本來大家都期待能試吃這裡的桃子，結果這個樹結不出桃子不說，只會招蚊子。所以最後的最後，也就是現在，桃子樹被砍掉了，那塊地用水泥填了起來。
陸思汿端著重重的砂鍋去周澈家送紅燒肉。
因爲剛纔陸媽媽說了，周澈是晚上回來，他就很放心，堅信自己不會遇上週澈。
老房子沒裝門鈴，陸思汿還差幾步路就扯開嗓子開始喊：“楊外婆——我來給你送肉了——”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剛剛正好見門打開。
他擺了一個看上去最有禮貌最乖巧最適合面對老人的微笑。
“楊——”
死在了第一個文字。
因爲開門的不是楊外婆，是周澈，他糾結來糾結去最不想遇上的周澈。
現實多無情，心裡不希望遇上什麼就來什麼。
周澈的反應還挺平淡，他看著陸思汿，那種平常稀鬆，熟悉有禮的眼神：“送什麼肉？”
陸思汿頓了一下。
這種情況下，誰表現的反常就是誰輸了。越是平凡的表現，越能證明自己不把對方放在心上。
於是他也好好回答：“紅燒肉，我媽剛燉的，說是給你們送過來。”
“謝謝陸阿姨了。”周澈結果他沉甸甸的砂鍋，“你進來吧，我找個碗把肉裝了，你好把砂鍋帶回去。”
“嗯，行。”
陸思汿纔沒有不敢踏進周澈住的房子裡，纔不覺得這個房子裡處處充滿了回憶殺。
陸思汿跟著周澈走到廚房，楊外婆正在廚房做飯。
這個年紀已過六十的阿婆看上去並不顯老，燙了卷卷的波浪，染著酒紅的顏色，精神矍鑠。
楊外婆看到陸思汿自然很親熱：“誒，是汿汿啊，也放假回家了吧？”
汿汿是陸思汿的小名，楊外婆從小這麼喊到大。
“嗯，是的。”
“哎，你媽媽又做好吃的給我們送過來啦？”
“就是一些普通的紅燒肉。”
“哎哎，平時也多虧你家的照顧啦。”
“應該的應該的。”
“外婆，大碗放在哪裡了啊？我把肉裝到大碗了，好讓汿汿把砂鍋拿回去。”
太久沒聽周澈這麼喊自己了，陸思汿只覺得渾身變扭。
雖然小時候他們都能好不要臉地互叫小名彰顯親熱，但到這個年紀了再怎麼喊，就不太適合了。陸思汿偷偷看了周澈一眼，發現周澈並沒有看自己，面部表情依舊波瀾不驚。
“啊，大碗啊，我看看哦，應該放到櫃子上面了，你個子高，夠得到吧？”
周澈伸手拿到大碗，把燒過裡的紅燒肉倒了過去，擦乾淨砂鍋邊緣有些倒出來的汁水，還給陸思汿：“給。”
陸思汿默默接過：“那我就回去了。”
楊外婆笑瞇瞇地看著他：“誒好，誒好，謝謝你媽媽啦。”
“不客氣。”
陸思汿對著楊外婆禮貌笑著，沒有再去看周澈，就拿著砂鍋回去了。
陸思汿回到家，只感覺自己的壽命都在剛纔的幾分鐘之內縮短了好幾年。
陸思汿有個小了兩歲，跟周澈讀同一所大學的妹妹，名字還挺有趣，叫陸萌萌。
這個名字本取“萌芽”之意，是父母希望她能生機勃勃地長大。但這兩年突然流行起來的二次元“萌文化”，完全讓人忽略了陸萌萌名字的本意。
畢竟現實中的兄妹感情不可能如二次元中那麼感人，總有避免不了的小吵小鬧。
陸思汿跟陸萌萌偶有爭執之時，他總會笑嘻嘻地說“萌萌，你可真‘萌’呀”這種話用來更深地激怒陸萌萌。
因爲不在本市，陸萌萌回家的時間要晚些。
明明開學時間都差不多，回家的時間也差不多，但陸媽媽對待兒女的態度是差很多的。
見陸思汿放假回家，陸媽媽是滿臉的嫌棄，而陸萌萌回家，陸媽媽則是滿臉的歡喜。
他們這裡就是這樣，重男輕女的思想並不重，反而女兒更受寵一些。陸媽媽就曾經說過，如果第一胎是女兒，她肯定不生第二胎了。因爲她總認爲兒子要是成家了，那心向著哪一家就不好說了，但女兒就算成了家，心裡總還是向著孃家的。
陸萌萌完全繼承了陸媽媽年輕時的相貌，膚白貌美，體型嬌小纖細，臉上帶著點嬰兒肥，總體非常“萌”。
關鍵是，這女孩特別會撒嬌，正是最美好的年齡，總是嬌滴滴的。
十月份的天氣只是總體比七八月份涼快了些，嚴格來說，還是依舊悶熱。
陸萌萌回家正是吃飯的點，家人都在吃飯，她先翻冰箱，發現沒有棒冰了，就拖著長音：“啊——沒有棒冰了，好想吃啊——”
“你先把飯吃了，棒冰等下叫哥哥給你去買不就好了。”
正在安然沉默吃飯的陸思汿感覺自己很無辜，但他也習慣了，他長大之後，對媽媽妹妹來說就是養成了一個騾子般的勞動力，平時就是用來使喚的。
陸思汿不樂意，他皺眉：“自己去。”
陸媽媽不悅地看向他：“給妹妹買些棒冰怎麼了？”
陸萌萌坐在陸思汿旁邊的位置吃飯：“沒關係，等下我跟哥哥一起去吧，順便可以買些別的東西。”
“還是萌萌懂事。”
陸思汿是真得很無辜，他就只說了三個字，就成了不懂事的那個了。
可最後他還是會陪著陸萌萌一起去超市，一是因爲這是不可逆轉的命運，二是因爲在家呆著也很閒。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跟陸萌萌這樣的女孩子走在一起回頭率很高，作爲哥哥，他也覺得很有面子。
路上陸思汿就問陸萌萌了：“聽說你們要搬校區了？”
“嗯，對啊。”陸萌萌道，“但好像要等到十一月份的時候吧，唉，真是麻煩死了。”
“不是搬到A大旁邊了嗎？離家近了你還煩啊？”
“當時就是不想在家門口讀書所以纔去C大的啊，結果我才上學一個月，它就要搬過來了，這不是存心折騰我嗎？”
陸思汿個子高，一步是陸萌萌的兩步，沒跟一會兒，陸萌萌就累了，拉著陸思汿的手臂撒嬌：“你走慢點啊，我快跟死了。”
陸思汿就很得意地逗她：“叫你腿短，走不動了吧。”但還是放緩腳步等她了。
陸萌萌知道陸思汿跟周澈以前的關係很好，也知道後來他們的關係突然變冷淡了，雖然不知道他們倆個變冷淡的原因是什麼，但說到了C大，陸萌萌就道：“對了，我在學校有經常碰到周澈。”
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並不大，小時候還會叫哥哥，長大後就開始直接互叫姓名了。
陸思汿的目光多呆了兩秒：“然後呢？”
“他不是籃球隊的嘛，人氣還挺高的。我們大一才進去的好多新生，就有不少喜歡他的。”
“哼……”陸思汿不太服氣地哼了一下。
“但他真的特別照顧我，我好多事情不熟悉，問了他都會很仔細地跟我講……”陸萌萌偷偷看著陸思汿，“他還問我，你現在怎麼樣？”
陸思汿聽到周澈私下向陸萌萌打聽自己的事情也不驚訝，畢竟當初他們倆鬧掰，在他看來都是周澈的不好。
“你怎麼回答的啊？”
“我就實話實說告訴他了，說你現在成了一個廢人，每天只知道在家混吃等死打遊戲，宅到不得了。”
“哈——陸萌萌你了不起啊，這麼毀我形象！”
“哈哈哈！”陸萌萌笑著跳了幾步遠，“騙你的，我跟他說你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麼變化。”
陸思汿也不相信她會真這麼說：“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問起來的時候總是有一句沒一句，有上句沒下句的，雖然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想問什麼，但一直在關心你真的。”陸萌萌不是第一次這麼問陸思汿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問陸思汿，她道，“……所以你們當初究竟是爲了什麼吵架啊？明明一直以來的關係都好到讓人受不了，怎麼說吵開就吵開了呢？”
陸思汿撇開話題：“誰跟他關係好到讓人受不了了啊，你別說的這麼噁心好不好？”
“那也是你們做的噁心好麼？兩個男生成天到晚膩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還好不是青梅竹馬，不然就怕你們到這個年紀都要未婚先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