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溫冉被裴岸淵家的司機送回了料理店,溫冉到的時候寧盛驍正在廚房裡吃著他曾分給溫冉吃過的,醃漬過的黑加侖。
“老凌?”溫冉有些心虛的叫他。
寧盛驍沒事兒人一樣轉過來笑著向她揚揚手算是打了招呼,而後便繼續從懷裡的玻璃小罐子裡掏黑加侖出來吃。
看樣子的確是很喜歡這種脆生的果子啊,吃得那麼投入,連話也不想講的樣子。
溫冉無趣地返回了更衣室,開始準備今天的行頭。
今天店裡的生意還是冷清,絲毫沒有回暖的跡象。這不,混了半天,老闆又一次提前讓工人們下了班。
溫冉磨磨蹭蹭收著東西,期待著能聽到寧盛驍在後門外叫她,邀她一起回家。只是等啊等,熟悉的呼喚聲都沒有響起,溫冉走出更衣室,四處找了找,卻不見寧盛驍的身影。
“老凌呢?”溫冉問幫廚。
“早走了,你們倆吵架了?你們倆平時不都一起上下班呢嘛。”幫廚幸災樂禍地答道。
溫冉懶得和她計較,有些悶悶不樂地自己出了門。
臨發動車子時,溫冉忽然發現離後門不遠的那根電線桿旁邊有一團毛乎乎的東西。溫冉奇怪地騎著車接近電線桿,熄了火下車查看。
那團毛乎乎的東西一動不動,溫冉腳邊剛好有一支沒被收拾走的用過的衛生筷,她撿起那支筷子,戳了戳那團東西。
等把那團東西翻了個面兒,溫冉纔看清它,驚得一下子站起了身,跨上車子——“哎喲,臥槽!”溫冉下意識地罵了一句,不舒服地看著地上那“東西”。
這團毛乎乎、髒兮兮的物體,竟然是曾經和溫冉結過“樑子”的那隻流浪狗。它的雙眼微睜,原本總會露出“兇光”的這雙眼睛變得混沌而污濁;它的嘴凝固在痛苦地咧開的形態,嘴角滿是粘稠的、沾滿污穢的涎液;它的四肢呈蜷縮狀,僵硬得像鐵板。
它死了,死得很悽慘,很猙獰。
起先的嫌惡即刻淡去,難以名狀的悲哀慢慢爬上溫冉心頭。
看它嘴角的液體和痛苦的神情,這隻狗大概是被好事的人給毒死的。死了,倒在路邊,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因爲它只是一隻沒人愛著的,骯髒的流浪狗。
和自己莫名的相似。溫冉發動摩托車,不再去看那具屍體,飛快地離開了。
溫冉今天的心情就這麼灰暗了。
回到家,隨便弄了一碗蛋炒飯就把晚飯解決了,溫冉無精打采地躺倒在自己牀上。
昏沉沉地不知是回憶還是做夢,溫冉聽到了凌舞鳶的聲音。
“我真想一直留在你身邊,冉冉,就我們倆。”
“如果你先死了,我給你辦後事,如果我先死了,你就給我收屍。然後剩下的人,就在先死的那人的墳墓旁一趟,就真的永生永世在一起了。”
清醒過來的時候溫冉一身冷汗,看窗外天色已經暗的不見五指了。
翻來覆去總也無法睡著,溫冉心煩意亂地起了身。
神經比象腿還粗的人敏感起來也真是敏感得不像話,竟然被一隻狗的屍體給刺激成這樣。
溫冉自嘲著,拿上外衣和摩托車鑰匙出了門。
不錯,溫冉心裡始終放不下那隻橫屍路邊的流浪狗,騎上車回到了料理店。
光線昏暗的巷子裡,溫冉戴著手套鼓起勇氣把死去的狗放進了自己在路邊的水果
店裡買的籃筐裡,然後把籃筐放進另一個大一些的紙箱子裡。
溫冉知道離料理店大概四十分鐘的路程的地方有一座荒山,要把狗埋葬了合適且離得稍微近的地方只有那裡。
大半夜的跑去一座荒山上埋一隻跟自己半點關係也沒有的狗大概是有毛病的人才會做的事——對此溫冉不否認,有毛病是她這個人人生的基調。
越是月黑風高就越是會讓人想起那些看過的各種刑偵、懸疑、鬼怪電影,溫冉特別怵這類的電影,看得少,但回想起來卻是每個恐怖的細節都清晰異常。
溫冉心裡發毛,感覺周圍的空氣似乎更冷了些——該不會這隻狗的鬼魂這會兒就在她身邊吧,看著她把自己的屍體搬進了箱子裡……
哆哆嗦嗦地,溫冉掏出了手機,厚著臉皮給寧盛驍打了電話。
電話接通了,溫冉噼裡啪啦把憋了一天的道歉的話倒豆子似的說了出來,那邊的寧盛驍明顯是被打動(?)了,沉默了半天。
“行了,我已經充分地感受到了您那懺悔的心,說吧,又咋了?”寧盛驍繳械投降,詢問道。
“你……跟我一起去給個朋友辦一下後事吧……”溫冉委婉地說道——沒準這位朋友正看著呢,注意修辭,必須注意!
“啊?”那邊的寧盛驍拋出一個長長的問句,這女人現在是在跟他開玩笑麼?
十多分鐘後,寧盛驍坐著出租車出現在了料理店後門處。
溫冉看到寧盛驍,感動得抹了一把鼻涕,在寧盛驍身上蹭了蹭,可憐巴巴的眼神像只迷路的小狗。
自己這是被吃定了的節奏啊——寧盛驍嘆息,跨上摩托車,“說吧,去哪兒?刀山還是火海?”
於是乎兩人騎著車突突直冒黑煙的老綿羊前往荒山。
荒山果然是恐怖片裡的那樣子,黑得讓溫冉懷疑自己是不是瞎了纔會失去光明失去得這麼徹底。
幸好來時寧盛驍帶了手電筒,靠著手電筒的光亮,兩人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半山。
溫冉緊緊地挽著寧盛驍的胳膊,害怕地縮著脖子。寧盛驍看她的樣子不禁起了捉弄的心思,把手機拿了出來,將手機的光從下巴往上照,而另一隻手同時關掉了手電筒,如此一張鬼魅的臉便出現了。
他一轉頭,溫冉立時尖叫起來,拳頭條件反射似的向寧盛驍的臉頰揮去,身手敏捷的人準確地抓住了她的拳頭,把她拉到身邊,緊貼上了自己。
“嗚嗚,你這個死傢伙,老子差點被你嚇死了……”溫冉語帶哭腔地罵道。
寧盛驍對惡作劇的效果滿意極了,趁機摟住了溫冉,昨天的怒氣煙消雲散。
終於在一棵歪脖子樹下找到了適宜的地點,準備挖坑了溫冉纔想起自己忘了帶挖坑的工具。寧盛驍看她一副想撞樹的神情,從隨身的口袋裡拿出了一把小鍬。
“你想得太TM周全了!我都想親你幾下了我!”溫冉笑開了。
“親吧,別光想想,一會兒憋壞了。”寧盛驍壞笑道,無賴地把臉伸到了溫冉面前。
“憋壞了不要你負責!趕緊挖坑吧!”溫冉狠狠地揪了揪寧盛驍的臉頰。
寧盛驍捂著臉小媳婦兒似的拿著小楸蹲下身開始挖坑。
作爲男人,體力是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因爲和女人在一起幹什麼都要體力。
寧盛驍只花了幾分鐘就挖了個大坑出來,溫冉見狀拿出透明膠布來將紙箱子封上,封死之前還不忘從揹包裡
拿出幾根火腿腸放進箱子裡——活著的時候享受不著,但願死後真能嘗一嘗就好了。
寧盛驍和溫冉兩人合力將箱子安放進了坑裡,然後開始埋土。
手電筒的光直直地從溫冉臉頰旁照射過,映得她的臉白皙無暇,她機械地撒著土,神情黯然。
“老凌,你說它下輩子投胎是不是還得做狗啊?”溫冉忽然問道。
“有沒有下輩子都不一定呢。”寧盛驍隨口答道。
“這輩子它挺慘的,下輩子應該能轉運吧?”溫冉又問道。
“嗯,能吧。”寧盛驍說道,擡眼看溫冉,她只是柔柔的笑著,似乎很滿意他的回答。
“它還有人能給它收屍,真好。”溫冉輕笑著,不著邊際地說了句。
紙箱子漸漸地被泥土蓋住,溫冉用手掌把地面的泥土拍實,像是在造什麼高樓大廈一樣認真而謹慎。
“要給它立個碑不?”寧盛驍看她投入的樣子,建議道。
溫冉拍著泥土,無所謂地笑笑,“立碑幹啥,誰還能記住它呢。它只是一隻無足輕重的畜生罷了。”
寧盛驍聞言便放棄了念頭,只是看溫冉的模樣心裡難受得厲害。
“老凌,你答應我一件事行嗎?”溫冉停下拍土的動作,直直盯著寧盛驍的眼睛說道。
“嗯,行。”她的神情凝重,寧盛驍莫名地忐忑起來。
“如果我哪天不知怎麼就死了,你給我收屍吧。”溫冉說道,微笑的表情說不出的落寞,“萬一是跟這位朋友一樣一命嗚呼倒在路邊,那得多嚇人啊……”
“你可是答應了啊,答應了就不許反悔。”溫冉追加道——那個許諾過同樣事情的人在她死之前就離開了,拋棄了諾言,拋棄了她。
寧盛驍凝視著她,然後輕輕地湊近了些,溫柔地吻住了溫冉。
沒有掙扎,也沒有纏綿,這個吻短暫而純淨。
不捨地離開了溫冉的脣,寧盛驍摸摸溫冉的臉頰。溫冉木楞而不解地看著他,他抓抓腦袋,尷尬地站起來,“走吧。”
兩個人相對無言地走下了山,踏上了回家的路。
“走,我帶你吃好吃的喝好喝的去。”寧盛驍跨上摩托後忽然對溫冉說道,而後把油門轟的震天響,一路飛奔帶著溫冉來到了此前他帶溫冉去過的那家中餐館。
到了中餐館,那裡很神奇地還在營業。
走進中餐館,溫冉依然情緒低落。十分鐘前接到了通知的店長快步過來迎他們上樓到了幽靜的包間裡。
餐點酒水火速地便上滿了一桌子,溫冉拿出餐巾紙抹了一把臉,對著滿桌子的菜震驚了。
“你買彩票又中獎了?”溫冉眨巴著眼睛望著寧盛驍。
“別廢話,趕緊吃吧!”寧盛驍拍拍她的腦袋,仗義地說道。
溫冉二話不說,將魔掌伸向了一隻燒雞,摁住它的脊背,兇猛地把一隻腿直接撕了下來,像一隻野獸一樣,大口大口撕咬起來。
寧盛驍在一旁鼓動著,忙著給她夾菜,“嚐嚐那個,最近的新菜,嚐嚐這個魚,熟的剛剛好……”
吃飽了又整了幾盅小酒,溫冉終於又開朗起來,寧盛驍也跟著鬆了口氣。
回去的路上溫冉酒意上來了,坐在後座上怎麼也坐不穩,寧盛驍只好把她放到自己面前,握住車子龍頭的同時也把溫冉圈在了懷裡。
她歪倒在他懷裡,就像躺在有銅牆鐵壁包圍的大牀上,安心又安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