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漆夜下的輓歌

鋼灰的大型飛行器越過明媚的天空，猛的衝向前方，那外殼和空氣摩擦帶起的細微火光有如在天空散開的橘紅氣霧，而隨著尖銳的嘯音一閃而逝，就消失在視野盡頭。

‘飛行器已抵達北四區上空，目前座標北緯28°25’東經52°18′，預計23分28秒後抵達目的地’

機艙內的機械播報聲滴滴迴響，而座位上的學生則開始檢查自己身上的防護服和裝備，每件防護服貼近胸口的地方則有著集成芯片的電子元件，其會不斷收集穿戴者的體徵信息，並加以反饋和提醒。

走道上，早已全副武裝的N則來回檢查，確認衆人都穿戴齊全，且準備完畢後，才停下腳步。

“這次遠赴北方的活動，或許是你們當中不少人第一次執行任務，我想作爲老師有必要告訴你們幾條準則。”

“首先，聯邦雖然強大，但並非每一個角落都處在它的庇護之下，你們這次前往的北二區，北九區，就是其中較爲明顯的例子。”

“北九區尚有簡陋的下級機構，能維護區域內重要節點的穩定，但北二區並不是，早在多年前，聯邦就宣佈要撤出其中的居民，但即便至今裡面任然有許多原居民不曾離開，他們身份尷尬，聯邦雖不排斥，但也不完全承認。”

“在這些沒有各種監控記錄，也沒有鎮暴單元佈置維穩的地區，治安並不像你們之前生活的地方穩定，各種衝突都有可能發生，尤其是荒蕪百里的野外道路上，即便發生兇案，也極難偵查。”

“在夜晚，更是需要小心謹慎，任何別人提供的居住點，都要嚴加審視，保持懷疑和警戒。”

“雖然環境惡劣，且對你們這些新手來說頗具挑戰，但好在這次的任務目標也不算困難，你們需要完成星球環境治理委員會下發的指示，其中包括在地圖上顯示的683個節點進行取樣，還有記錄沿途發現的植物，動物，以及各種特殊現象等等，這將爲未來治理整個星球的環境惡化提供幫助和指導。”

“好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一路上我會作爲司機輔助你們，但除非你們遭遇極度的危險，我是不會出手提供幫助的，一切問題都要你們自己解決。”

“接下來，時間也快到了，祝大家一路順風。”

說完不久，在機艙內學員們逐漸緊張起來時，飛行器開始下降高度，而腳下的機體也傳來震動，讓學員們進一步腎上腺素升高。

呼嘯的尖音劃過灰濛濛的天空，鋼灰的大型飛行器掠過大氣，俯衝向滿是戈壁碎石的地面，隨著噴氣口的反轉降速，飛機慢慢停了下來，在向下的尾流噴氣中慢慢降落地面，最後完全落地。

機艙尾部的大門拉開，一輛三人高的大型貨車駛出，隨後飛行器的艙門慢慢合上，然後再度垂直攀升，抵達合適高度後逐漸升向高空，消失在灰色天空的盡頭。

“這裡就是北二區嗎？真是荒涼啊。”亞連穿著白底橘紅方塊的防護服走出，擡頭看了看天空和四周，發出感嘆。

之後其他成員也從貨車側門走下，踩在這堅硬硌腳的地面，頗感新奇。

整個地面全都是由礫石、粗砂，硬土構成，整體灰濛一片，毫無綠色。

在毒雨的腐蝕下，整個北二區都是這樣的地形，原本的植被早已消失殆盡，而失去植物的固定，土地也逐漸沙化，戈壁化，變成如今的模樣。

“需要戴呼吸罩嗎，感覺空氣有些幹。”德洛麗絲扶著貨車側面的扶梯走下，另外一隻手則輕掩住口鼻。

雖然不能像以往那樣穿繁複得體的裙子，但那黑色盤起的秀髮依然凸顯出自身的美麗，其實作爲‘焚香工坊’的大小姐，她本不用參加這樣的活動，但因爲是緹蘭提議的，於是也跟了過來。

“呼吸罩可有可無，只要是不是雨季呆在戶外，空氣中微弱的毒素不足以致命，況且我們也不會呆很久。”菲利斯拿著空氣檢測器記錄周邊的情況，隨後評價。

“你們精靈看起來也不是那麼嬌生慣養嘛。”另一位酒紅短髮的社團成員走了出來，他靠在一旁的貨車輪胎旁，往口中灌著汽水飲料。

“大家都出來了嗎？”最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貨車上響起，然後跳下。

穿著白底橘邊的長褲和外套，緹蘭顯得很是幹練，身形輕盈，那雙眼眸和聲音依然是如此動人。

“應該都出來了吧。”在場人相互清點了下。

這次來的一共有12人，也是黃昏樂團的全部成員，其中女生有緹蘭，德洛麗絲，露比，艾芙妮，伊耶佩爾，男生有瓦爾克，亞連，金森克，菲利斯，古羅，席穆，謝利安。

其中亞連，菲利斯，伊耶佩爾，都是精靈，之前也相互認識，其中兩人還是經亞連介紹加入社團的。

古羅，席穆，謝利安則是緹蘭在參加槍械訓練時認識的，後來因爲在劍術比試中，被這位黑髮少女折服，於是也在亞連鼓動下加入了社團。

“清點完畢，都到齊了。”席穆向中間的黑髮少女彙報。

“那就開始第一次取樣吧，這裡是任務地圖中第一個取樣點，我們需要採集周圍的土壤，少量空氣，檢測各種環境指數。”

“沒問題。”雖然聽著複雜，但因爲設備和輔助AI早已調整好，他們只需要簡單佈置下，之後再收攏即可。

“沒想到我這樣人物，居然也有親身幹活的時候。”金森克帶著圓框墨鏡，身上的防護服解開，露出內裡的T恤，他一手提著銀色箱子，走向不遠處的空地，聲音懶洋洋的。

“要我幫忙嗎？”瓦爾克提著更沉的黑色鋼箱子從身後走來。

“嘿，大個子，你來的正好，我確實需要有個幫手。”金森克見瓦爾克過來，立馬感覺輕鬆了幾分。

之後在瓦爾克的協助下，兩人將箱子內的儀器取出搭建好，然後就是坐在不遠處聊天等待了。

三角架上的球形儀器周圍有著一圈圈圓軌，不斷轉動，散發出一道道波紋，向四周擴散，然後將收集的信息自動儲存。

整個取樣過程花費不過15分鐘，很快在場的成員就完成了收集。

“那麼，該前往下一個目標了。”N招呼著剛下地沒多久的學員。

“我還以爲能多呆一會呢。”露比遮著墨鏡，看著遠處的天空，試圖尋找什麼不同。

“哈哈，放心，這趟旅途絕不會平淡，我以曾經資深幹員的身份評價。”坐在大貨車的駕駛座上，N哈哈大笑。

回到上後，12位成員有的靠在窗邊看荒野裡那一成不變的景色，有的閉目聽歌，有的準備睡個覺，有的則抱著個人終端玩起消遣的遊戲。

第一天白天裡還算正常，N駕駛著大貨車前往第2個取樣點採樣完畢，之後抵達第3個取樣點時已是晚上，衆人準備在這裡露營。

從車上搬下帳篷組裝起來，之後又佈置了6個小型的警哨自律單元，然後兩名成員提前休息準備守夜，剩下的成員則圍在篝火前準備晚餐。

之前雖然都是社團成員，但一起吃飯和準備食物時慢慢的就體現出往日看不到的差別來，有的人偏懶散一些，有的人很喜歡鼓搗東西，有的喜歡口味重，有的人則偏好輕淡食物。

篝火旁，露比正拿著個人終端找各種角度自拍，她手中的個人終端可展開四片浮動貼片，使其可以進行緩慢飛行航拍。 漆黑的大地上，一團橘紅的篝火點燃，幾人圍在旁邊，在這漫天星空的天穹下別有意境。

亞連和菲利斯兩人正慢慢翻動鐵絲網上的烤蘋果，兩人談論北二區的環境和近況，伊耶佩爾則指揮著古羅，席穆幫自己處理食材，金森克坐在高高的石頭上打遊戲，不時能聽到各種聲響，瓦爾克正跟著N搬運和佈置器材，聽他傳授露營時的技巧，謝利安在車上還沒下來，這會正在提前休息，艾芙妮戴著耳機坐在火堆旁翻看手中的記錄板，偶爾發呆，緹蘭則和德洛麗絲在營地邊緣散步，說著一些往事。

“夜裡有些冷呢。”德洛麗絲跺跺腳，感覺自己呼出的氣都是白的。

“現在才二月末，北方的春天還沒到。”一旁的黑髮少女站定，看著漫天的星斗。

“南一區的夜晚，燈光很亮，幾乎看不見星星，好像我還是兩年前去南五區的森林旅遊，在夜晚裡見過這樣的星河。”德洛麗絲也停下腳步。

“緹蘭怎麼想到要來北二區呢，我當時和父親說要參加社團過來時，他似乎不太情願，然後讓我準備了不少東西才勉強同意。”

“正因爲有所瞭解，纔想帶大家過來看看。”兩人找到一塊石頭坐下，夜風不時從荒野上吹來，颳起衣襬和髮絲，讓褲管緊貼腿部，感到稍許寒涼。

“也許是因爲小時候，還有過去的一些經歷吧，總是難以忘記，雖然如今生活在繁華的南一區學園裡，但還是想著改變一些。”將手墊在雙腿下，她輕輕晃動雙腳，說著一些往事。

“居住在地下深處的城市，常年見不到真正的星空，也因爲性格，那時很膽小和自卑……”說著少女慢慢擡起頭，看著遙遠夜空中的浩瀚星雲。

“人真的很渺小呢，比一粒塵埃還渺小，只是我們沉浸於周圍的狹小世界，往往忽視了這點，生命也是很脆弱易逝的東西……當逐漸明白這些後，以往存在心中的那些狹隘情緒，就慢慢消失了。”

“我不知道怎麼向大家傳授這種感悟，但也是希望告訴大家，世界並非僅僅是南一區裡那種繁華都市的模樣。”說完，她忽然有種淡淡的衝動，那就是將心中這股想法和情緒宣泄出來的衝動。

於是，輕柔而帶著淡淡傷感的歌聲在這漆黑的夜裡響起。

『在那抹溫柔中窺見』

『我們並不強大的事實』

……

『溫柔一直慢慢地』

『在玻璃杯中溶化』

『翻來覆去卻無從掌控』

那位少女輕閉眼簾，聲音溫柔，卻又是如此脆弱，漆黑的夜幕下點點熒光浮現，它們在寒風中搖曳，彷彿隨時會熄滅的燭火，而後這些螢火盤旋著，在黑夜裡顯出風的輪廓和模樣，緩緩飄散。

……

『這世界並非如此美麗』

『一直遵循著扭曲的制度』

『卻無法欺瞞心中傳來之聲』

『正因心中還留有溫柔』

『軟弱得以繼續生存』

歌聲如漣漪般擴散，在黑夜的風裡傳向遠方，世界彷彿在此安靜下來，不知不覺，遠處篝火旁的衆人也停下說話，聆聽耳邊那傳來的悠遠歌聲，整個人也逐漸沉浸在這冉冉升起的浩瀚星河中，只有那孤獨的歌聲依舊傳唱。

……

『事到如今還在厭惡什麼呢』

『還能前行的話就沿著所盼的軌道出發吧』

『夜空中的寒星啊』

『請照亮這些痛苦抱入懷中吧』

『縱使這滿溢而出的悲傷永無止境』

『也會改模換樣迎來閃耀之時吧』

雖然是第一次唱，但這清冷的歌聲中似乎有著無盡的傷感和溫柔，那彷彿是站在死亡和毀滅的行星前，追憶歷史上那一幕幕定格的悲傷瞬間，讓人不禁潸然淚下。

許久之後，歌聲慢慢停止，那漫天飛舞的冰冷螢火也消散於夜空，整個世界重歸於一片漆黑，安靜無比，慢慢的，那坐在石頭上的少女睜開眼眸，再次仰望頭頂那億年不變的浩瀚星河，站起身來。

雖然那纖柔的身姿依然是如此渺小，但黑夜裡那個背影卻是如此令人難忘，孤獨，傷感，脆弱而又堅韌，不可撼動，明明只是和自己同齡的少女，卻有種需要仰望的衝動。

真是可怕呢，N看著遠處那位少女的背影，用手摸了摸臉頰上殘留的些許水跡，心中感到一種難名的震撼，他可不是在場這些涉世不深的孩子，當年也是在地下世界殺出重圍的資深幹員，心智早就冷酷堅韌，如今居然僅僅因爲一首歌，就情緒翻涌落淚，這簡直衝擊他的理智和認知。

自己可不是什麼多愁善感的人啊，可是，如果不是自己的原因，那前方遠處的那個女孩可就不是普通人了，而如果她居然有這樣的天賦，那是不是意味著……想到這裡N突然意識到什麼，彷彿一切突然打通般。

爲什麼這個女孩在董事會這麼受重視，難道僅僅是戰鬥天賦高嗎，爲什麼僅僅一年級，就被指定爲下任學生會長的接替者，爲什麼她的提議的想法，這麼輕鬆就得到學園上層通過，一切突然有了答案。

靠在營地邊緣的貨車旁，N從口袋裡抽出一根菸點燃，放入口中，緩緩呼吸，平復心中翻涌的想法和認知，而果然不久，他口袋裡的個人終端響起，一份董事會發來的保密協議讓他簽署。

“這是真是帶出不得了的學生了啊。”說著，他將拇指按上去，同時輸入自己身份芯片中的密鑰，確認這份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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