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舒似乎忘記了自己有可能深重劇毒命不久矣這件事,只覺得這整件事似乎越來越複雜,那個謎團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而且這最後的陰謀似乎還牽扯到加西爾。
照露西瑪麗的話來看,加西爾知道米舒所經歷和即將經歷的事,應該還不知道他自己在這場陰謀裡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
或許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可是她實在找不到什麼理由去解釋爲什麼魔尊會對加西爾如此特別,而作爲一個一夜之間成爲孤兒吃不飽穿不暖隨時可能餓死或被野獸吃掉的只有五歲的孩子,可想而知會對這個突然出現如同再生父母一般不僅給了自己安身之所再也不用擔心吃不飽穿暖的錦衣玉食之外,還悉心的教他一身魔法一身本事坐享西宮伯爵的尊貴身份讓他成爲如今這樣一個高高在上耀眼非常的男子,表面冷漠其實至情至性的他,會怎樣對魔尊感恩戴德言聽計從。
而他作爲當局者,當然看不清那個人真正的心思和目的,只會盲目的感激爲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米舒似乎有點明白了,一個最陰險的王者,最擅長的便是籠絡民心,來爲自己達到某些目的。
她不敢再想,也不願再想。她寧願都是自己天馬行空的亂想,也不願這是事實。
潛意識裡,她不希望這是事實,跟他不告訴她某些猙獰的真相害怕她接受不了,是一個心情。
她訝異於自己的變化,什麼時候起,他們這兩個勢同水火的仇人會爲彼此著想了?是因爲那個深情而憂傷的夢,還是因爲得知他並不是她所仇恨的羅剎國人。
米舒思考的時候,露西瑪麗一直盯著她看,似乎想從她的表情裡探究出點什麼,發現她只是最初短暫的驚訝之後,並沒有預料之中的表情,不過也算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很多流言都說加西爾哥哥是魔尊阿爸的私生子,你似乎沒這麼認爲?”
“很多事情,往往越容易看破的答案越是假象,流言止於智者,只用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了?!泵资娴牡?。
露西瑪麗眼裡流露出讚美的目光,“你果然很聰明,不僅在魔法的領域裡悟性甚高,處事也鎮定從容思維清晰?!?
米舒從她的話裡聽出了別的意思,她用的是“果然”,似乎她是在對自己暗示什麼,難道剛剛她對自己說這麼多,甚至告訴她了一些完全不用告訴她的事情,是因爲她知道自己的小聰明會領悟到一些什麼麼?
她的確是順藤摸抓推測出來某個可能,所以她在暗示自己,她的阿爸處心積慮的把加西爾培養出來,就是爲了利用他?
且不說這件事是不是真的,那個人是她的親生父親,而自己不過是一個棋子,一個傀儡,她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
米舒詫異的看著那個她認識又不認識的美豔女子,發現她越來越看不懂她了。
露西瑪麗只是笑了笑,“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我,可是我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你很聰明,可是在這件事上,我所知道的也僅限於你猜到的,我也明白你心裡的疑問,我只能說,是非對錯善惡黑白並沒有完全的標準,落月國人個個都說羅剎國人生性兇殘喪盡天良,他們作爲正義的存在,於是便站在道德和正義的標準上去衡量別人的善惡,可是這只是文化的詫異與生活方式的不同而已,就像以乖巧溫順著稱的兔子也會有咬人的時候,說白了,就是利益驅使,爲了自己或者國家的利益,在作出有違善良人標準的事情之前先打上了正義的標籤。我承認羅剎國的黑魔法的確很兇殘,可是這只是方式和過程而已,這跟白魔法最後在戰場上置人於死地的結果沒有什麼不同,我說這些並不是爲羅剎國說好話讓你接受羅剎國,相反,這正是我想要告訴你的目的,我不想要我的國家包括我的阿爸,作出什麼讓我失望的事情?!?
說完,她嫣然一笑,如花開一般美麗,米舒怔了怔,短時間內還沒辦法消化這麼多話。
其實她就算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沒錯,甚至很有道理,就像鯊魚吃掉其他大魚一樣,都會本能的覺得鯊魚兇殘,被吃掉的大魚是弱者,可是大家都會忘了大魚也會吃掉比它們體積小很多的小魚,小魚呢?吃蝦米,這是簡單的食物鏈關係,肉弱強食,根本沒有誰對誰錯。
從露西瑪麗的話裡來分析,她也明白加西爾是他精心培養出來的工具,從這一點上來看,她的聰明程度絕對不亞於自己,她當年離開魔宮去落月國做臥底的時候才十歲左右,就能猜到這些,實在很不容易,只是就連作爲魔尊女兒的她也不明白自己的阿爸到底要做什麼。
所以正因爲不知道,她才愈發擔心阿爸瞞著自己的原因,從這一點上來看,她的確是個深明大義的女子,撇開她間接導致自己流落至此這件事不談,一個僅僅十歲的小女孩願意揹負重任在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敵國臥底十幾年將自己隱藏得如此之好,又聰明冷靜富有原則的女子,米舒很是欣賞。
露西瑪麗深吸一口氣,似乎輕鬆很多,“好了,我要說的就這麼多,你好好保重?!?
瑞拉見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解毒的事情,這會兒五阿迪拉又要走了,頓時急了,連忙喊住她,
“五阿迪拉,您還沒有說夫人的毒該怎麼解呢,求求您救救夫人!”
說著眼眶又溼潤了,露西瑪麗神情一黯,有些無奈,“解毒的方法,至今還未找到,不過我會盡力找,你放心吧,一定有辦法可以解?!?
話音一落,便轉身離去。
“等一下?!泵资娼凶∷D身去打開一個大箱子,翻了翻,將那個精美的琉璃盒裡拿出來,遞給她。
露西瑪麗微微錯愕,伸手接過來打開,光光芒乍泄,耀眼奪目。
她先是詫異不已,轉而平靜下來,低著眼瞼,拿著錦盒的纖纖玉手輕微的顫了顫,擡起眼來,眼裡有故意遮掩卻未能成功的感動與釋然,什麼話都沒說,拿著那個意義已經遠遠超出它本身的東西,離開西伯府。
米舒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覺得心情舒暢許多,盒子裡正是昨晚夜宴之上她向魔尊要的賞賜——夜明珠,因爲心裡對她有怨恨所以當著所有人的面拒絕了,如今也算是一個默默的原諒。
米舒微微一笑,原諒的確比憎恨來的困難,但是放下之後,會覺得快樂得許多,這個道理大家都懂,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至少,她不再恨她了。
瑞拉就無法像米舒這麼淡定了,紅著眼眶哽咽道,
“夫人您怎麼一點都不急啊,還笑得出來,難道您一點都不怕死麼……”
“怕?。 泵资孢€是笑,“可是怕有什麼用,該來的總會來,快樂的過也是過,不快樂的過也是過,爲什麼不選擇快樂一點呢?!泵资纥c了點瑞拉的額頭,
“傻丫頭,以後不要動不動就哭鼻子。”
瑞拉氣得吹鬍子瞪眼,顯然沒辦法淡定。
米舒突然很想很想老爸,剛準備去窗外看看星星,便又有人來了——
明明俊美無比卻黑著一張臉的西伯大人加西爾。
現在再面對他,米舒的情緒複雜了許多,下午經過達爾文事件時本能的想到他,再加上得知了他的一些過去,情緒矛盾而複雜,正想著怎麼循循善誘的提醒他時,他卻定定的看著她,說,
“你走吧……”
米舒沒反應過來,他要回自己的住處所以趕她走麼?
加西爾臉色又陰沉一些,藍色的眸子裡卻閃著掙扎的光芒,米舒聽見他低沉的嗓子咬出幾個字,
“走,離開這裡,離開魔宮,離開羅剎國,回去你本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