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一亮，謝錦就已經起了牀，收拾齊整後去隔壁叫醒了謝弈，兩人在樓下吃了早點，又吩咐二過一陣給樓上的晏江送吃的，便一同出了門。

這兩天她一直在外面晃悠找房，把這城東幾條主要的街都逛了個遍，永昌街是她租下房的地方，不遠處的金華街算是條商業街，酒樓、客棧、當鋪、賭坊、衣飾、醫館一應俱全，什麼都有，因此街道里頭的人也是最多的，站在街口不用進去，就能聽到裡面熙熙攘攘的聲音，熱鬧非凡。

因爲昨天就在金華街的茶樓裡吃了兩頓茶，謝錦對這裡還算熟悉，帶著謝弈剛走進去，就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謝弈除了來建安的第一日看過京城的模樣，此後就一直待在客棧裡，現在出來，見到那些有別於江南的物什，心中覺得驚奇，忍不住東看看西瞧瞧，活脫脫一個土包。

謝錦由著他看，腳步不停，朝著街上的一家木材行走去，今天要買的東西多著呢，根本沒有時間耗，待到安定下來再帶他出來好好玩玩。

穿過兩家酒樓一家賭坊，謝錦二人到了豐林木材行，兩人進去挑挑揀揀，相互商議，最後定下了一套成品傢俱，三張木牀，書櫃書桌、衣櫃箱、桌椅板凳林林總總一堆，弄了個完全，謝錦交付了錢，叫掌櫃的差人給送到永昌街，便帶著謝弈去買生活用品。

只有當家才知油米貴，京城物價樣樣都比金陵高，刨去三個月的房租，她手上原還剩一百多兩銀，如今買了傢俱，就去掉了三分之一，這還是次一點的木料。每日吃穿用度也樣樣少不了錢，還有日後的房租，她都要劃算好。

原本是想在客棧多住兩天的，但每天都要二兩銀，她實在是耗不起了，只好早早收拾好新家，提前搬出來。

兩人在一家鋪裡定了三牀薄被，又買了褥牀單牀帳，扯了三尺布做備用，東西買的多，掌櫃的見兩人年紀不大沒多少力氣，便好心的在街角僱了個做閒活的漢幫忙扛著。

隨後兩人又去了坊市買了柴米油鹽，銀像流水一樣花出去，等東西買了個大概，謝錦手上的錢就還剩一半不到了。

深感財政危機，怕以後連房租都交不起，她也不敢再花了，手裡提著，肩上扛著，身後還跟著個大漢，大包包的回了永昌街。

到新家時，謝錦和謝弈已經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後頭那個抗被褥的漢也沒好到哪去，放下東西就坐在院中一塊大青石上抹汗。

昨天簽完楔之後，謝錦有央婦女來給她打掃房，婦女本來是不大情願的，但她那閨女“沉迷”於晏江的美色，就自告奮勇的答應了。此時看看院，一塵不染，院中有近十棵樹，地上卻一片落葉都沒有，足見那姑娘打掃的有多認真。

推開三間屋門，裡頭也是乾乾淨淨的，角落裡都見不到一粒塵。謝錦滿意的點點頭，心裡絲毫沒有使喚人的愧疚感，在屋中院裡轉了幾圈，沒覺得熱，反而涼快下來。

這房外面的衚衕裡種了一排楊槐，這個季節正開過了花，空氣裡都是槐花的清甜味，院中種有幾棵桃樹，枝丫間結著青桃，另一旁水井邊長著一梨樹一香樟，後頭的圍牆上搭著滿滿的迎春，幾朵未敗的黃花點綴在上頭。

房雖有些古舊了，但院的環境是無可挑剔，站在樹底下渾身的暑氣都消了大半，而院中央還灑著滿滿的陽光。坐了一會兒，謝錦就覺得她這六兩銀花得不是太冤了，好好佈置佈置，能在這兒過很久。

謝弈是頭一次來這裡，左顧右盼的看了好一陣，神色間也是難掩喜歡。房面積不大，甚至可以是很，跟謝家祖宅比起來簡直不能一提，但這是他們的新家，是屬於他們的地方。

“阿姐，你和江哥哥昨天就是打掃房了嗎？”

他也發現了這房乾淨的很，顯然是昨天才收拾的。

謝錦笑呵呵的擺擺手：“哪能啊，昨天跑了一天都累死了，哪還有力氣幹活。”她回頭又看了看三間開著門的房，道：“不過這都是你江哥哥的功勞，幸虧他長了張好臉。”

謝弈不明白昨天的事，自然聽不懂，謝錦也沒打算跟他解釋，歇夠了，便站起身去整理那些買來的東西。

“來，咱們今天把這些東西收拾好，明天過來燒火拜拜竈神，就能搬過來了。”

謝弈起來幫忙，兩人將方纔買的東西都歸整放好，來來回回又忙碌了半天，眼見又出了一身的汗。

剛收拾差不多，外頭木材行將他們定的傢俱送了過來，東西一次性買的多，整整裝了三大車，全都擠在了巷裡，有在外頭乘涼納閒的婦女見了，都好奇的朝這邊瞅，尋思著這是新搬來的哪家人。

動靜整的有點大，附近幾家的木門都聞聲開了，謝錦因在院裡頭忙著就沒來得及出來跟鄰居打招呼，直到門口走進來一個人影，才讓她從一堆傢俱中擡起了頭。

“咦，怎麼就你們兩個人？他呢？”

聽得這不算熟悉也絕不陌生的聲音，謝錦擡起了頭，一眼就瞧著了門口穿著一身嬌嫩芙蓉粉的少女，烏黑的頭髮側紮成了一根長長的麻花辮，頭上戴著一朵同粉絹花，臉頰淡掃，峨眉輕描，是做了好一番精心打扮，跟昨日的模樣差的極大。

謝錦只看一眼就知道這丫頭打什麼主意，昨天還覺得不快，現在心裡就只剩下了好笑，不過是個懷春少女，就讓她自個兒玩好了。

謝錦沒理她，謝弈擡起頭看了一眼，見阿姐沒理人，也就收回視線又忙著搬東西了。

見兩人各自忙各自的，彷彿沒看見自己一樣，少女撅了撅嘴，幾步走到謝錦跟前，大聲道：“我問你呢，怎麼就你們兩個人？”

謝錦擡手摸了摸耳朵，看她一眼，道：“你有什麼事嗎？”

少女見她終於理人了，便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兩隻眼睛看了看滿院的傢俱，沒找到念想著的那個人，心下失望，道：“也沒什麼，就是來看看。”

“那你看完了就回去吧，心弄髒你的衣裳。”謝錦讓擡傢俱的將架牀放進屋裡，兩眼看著屋裡的格局，想著櫃桌該放在哪裡好。

少女見謝錦毫不將她放在眼裡，心頭氣惱，跺了兩下腳又追進了屋裡：“謝錦，昨天跟你一起來的人呢？”

她見過她娘和謝錦籤房租的楔，是以知道對方名字，不過晏江的沒寫在裡頭，她就不知道了。

謝錦頭也不回：“不就在院裡嗎？”

“你騙我。”少女惱道：“昨天跟你來的明明不是他。”

“那你是誰啊？”謝錦漫不經心的反問。

“就是，就是那個……”少女不知道晏江姓名，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想著昨日驚鴻一瞥的場景，臉有點紅，自個兒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就是比你高一頭的那個。”

謝錦回過頭來，瞧見少女臉上的紅暈，那含羞帶怯的模樣，讓她一顆“老人心”都忍不住想捉弄人了。只是她現在忙的很，沒功夫跟她鬧，瞅了一眼便又走了出去。

“你看錯了，昨兒統共就我們倆來的，沒別人。”

“不可能，昨天來的就不是他。”少女指著謝弈道。

“怎麼不可能了，你自個兒瞎想還不許我實話了。”

少女見謝錦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就是不承認，忍不住跺著腳：“就不是他，是個穿白衣的，長得很……”長得很什麼她也形容不上了，姑娘家在背後對男人評頭論足終究是不行的，她便沒下去。

謝錦瞅她一眼，見她氣呼呼的樣好玩，就存了個心，想嚇嚇她：“白衣裳？個頭很高？你別是看見鬼了吧。”

少女明顯一愣，往後退一步：“你，你別嚇我，哪來的鬼。”

謝錦放下手裡的東西，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就拍手道：“我知道了，你是看見有個男人一直跟在我後頭對吧，穿著白衣裳，長得很好看，不看人也不話，是吧？”

少女見她一臉正經，神色凝著，不像是在假話，心也就跟著提了起來，不自然的點了下頭：“是，是啊。”

“這就對了，那是我大兄弟，平時都不出來，只有遇見美貌的姑娘姐纔出來冒個頭，不過你也別害怕，他就只出來晃晃，很快就走了，你要是想見他，過兩天再來，不定就能看見他了。”

“啊！”少女忍不住叫了一聲，聽她完話臉色立即變得慘白，細想昨日場景，每一個都跟謝錦的符合，不覺渾身發冷，再看這平時不常來的院，只覺陰寒無比，脖後彷彿有人在吹冷風一樣，涼颼颼的。

謝錦笑著道：“你要是想現在看就在這多坐一會吧，不定他很快就來找你了。”

“不，不不，我走，走了。”少女話也不利索，轉身就跑出了院。

謝弈看著她一驚一乍的跑遠，莫名其妙：“她怎麼了？”

謝錦笑笑：“誰知道呢，別管她。”

嚇唬孩這事，她是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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