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條衚衕的上房燈火通明，大姜氏好不容易等到唐倫回來，把他叫到自己房裡，道：“你也不小了，該說親了，可有什麼心儀的姑娘？若是有，娘給你娶回來?！?

唐倫沒料到父母這麼開明，不由睜大了眼。

大姜氏抿了嘴笑，道：“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訴娘。”

瞧著晃動的湘妃竹簾，唐倫發(fā)了半天呆，腦子裡晃來晃去的，都是崔可茵的一笑一顰。

直到三更鼓響，把他驚醒，跳起來大步往外走。

小廝在後面追，道：“大爺，這麼晚了，您這是要去哪裡？”

唐倫哪裡理他，徑直去了上房。

大姜氏和唐天正早就歇下了。兩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外面雜亂的腳步聲給驚醒了，都坐了起來，不約而同道：“發(fā)生什麼事？”

“娘，我要話要說?！?

“老爺、夫人，大爺來了?！?

唐倫和輪值的剪秋齊聲道。

大姜氏披衣起牀，道：“怎麼回事？這麼晚怎還麼不歇下？”

剪秋掌了燈。唐倫一雙眼睛比燭光更亮，極認真極認真地道：“求娘爲兒子求娶可茵表妹。”

門邊的大姜氏，內(nèi)室牀上的唐天正，都笑了。

………

坤寧宮中，皇后、妃嬪向太后請安後紛紛散去。

太后對在一旁侍候的馬涼道：“依你看，崔侍郎爲人如何？哀家原想找一戶沒落的勳貴，既無權又無勢，不僅不能幫晉王，還時不時地拖一拖他的後腿；不僅不能做爲他的助力，還時不時得讓他幫襯著些兒。本來定興侯府的姑娘挺合適，偏偏定興侯又養(yǎng)出一個聰明機敏賢名在外的女兒?！?

馬涼佝僂著腰，諂媚地道：“娘娘聖明。李五小姐不合適，不還有別的勳貴嗎？祖上英雄，子孫不肖的可著實不少。”

像李明風這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勳貴，京中不下十家呢，總能找到一個嫡女嫁進晉王府。

太后似是拿不定主意，道：“挑家破落戶，大臣們又要說我苛待晉王了?！?

想起當年的事就讓她恨得牙癢癢，幾次下毒都殺不死衛(wèi)氏那個賤人，逼得她只有用勒死這一招?？墒?，貴妃在深宮中被勒死，雖說動手的是宮人，到底還是朝野震動。又因爲她與衛(wèi)氏一向不對付，大家都說是她指使宮人乾的。

是她指使的沒錯，可是所有人都一副看白癡的眼神看她，讓她怎麼忍？偏偏文宗爲保住周恆一條小命，馬上把他打發(fā)去封地，留下了後患。

要不是顧慮衆(zhòng)口一詞，早在周恆入京她就殺死他了，還用得著這麼費心爲他娶妻？她吃飽了撐的不成。

馬涼一向深懂她心，知道她好面子，是又要立牌坊又要做的性格，道：“崔侍郎尊崇儒術，推崇正統(tǒng)，爲人古板又端方。若是把侄女嫁給晉王，依然會對皇上忠心耿耿?！?

誰是正統(tǒng)？身爲正宮娘娘所出的至安帝是文宗嫡長子，佔嫡佔長，再沒有比他繼位更具合法性了。他就是正統(tǒng)！晉王若有不臣之心，那是篡位，是亂臣賊子。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他的，就是崔振翊。

太后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不由展顏笑道：“你說，這樣是不是在晉王頭上套一個緊箍咒？”

馬涼送上高帽：：“娘娘聖明，這樣一來，晉王就是齊天大聖也翻不出娘娘的手掌心。”

“議旨吧?！碧笮呛堑?。

再沒有比崔氏更合適的人選了，說出去大家都會誇她慈愛，爲晉王挑了門好親事，偏偏娶的姑娘又呆又傻，再有崔振翊對皇帝一片忠心，所謂的面面俱到也不過如此。

至安帝得知，興致勃勃把周恆宣進宮來，道：“母后爲你挑了一門好親事，是崔侍郎的侄女?！?

他也擔心母后對衛(wèi)貴妃心存怨懟，胡亂給周恆指一門親事。

周恆聽他語氣頗爲寬慰，心中一暖，道：“臣弟想去坤寧宮謝恩，不如皇兄一起去？”

“好?！敝涟驳蹟y了周恆的手，道：“擺駕坤寧宮?！?

………

杏林衚衕，大姜氏正和姜氏說著話：“可茵是你看著長大的，又得你婆婆親自教導，定然錯不了。我和你姐夫商量著，不如兩家親上加親?！?

姜氏爲難地道：“姐姐是知道的，可茵的親事，我做不了主。”

大姜氏拍拍姜氏的手，道：“我知道，你跟妹夫說說，寫信回清遠問一問張老夫人的意思。我們再請媒人上門提親。”

在她想來，唐倫是少年解元，前途不可限量，崔家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姜氏卻知崔振翊看不慣唐倫飛揚跳脫，不務正業(yè)，明確表態(tài)不願與唐家結親?？墒墙憬氵@麼說，她再拒絕下去就著跡了，只好答應下來。

兩姐妹說起京中流行的時新花樣，小丫鬟跑來道：“夫人，宮中的公公宣旨。”

姜氏和大姜氏對望一眼。大姜氏先笑了起來，道：“你們家反而聖眷深隆，接旨接得比我們家還勤呢。”

唐天正可是閣老，又是兵部尚書。

姜氏道：“平時並不是這樣，也不知有什麼事。姐姐請坐，我去更衣。”

“快去快去?！贝蠼闲σ饕鞯馈?

真沒看出來，崔振翊平時不言不語的，竟是簡在帝心，回去得跟自家老爺說說，沒事多走動走動纔是。

待姜氏裝扮好了，擺了香案，兩姐妹一起去接了旨。

宣旨太監(jiān)依然是張賀，笑得眼睛沒了縫，一進門便拱手道：“夫人大喜，咱家來討杯喜酒喝。”

姜氏忙問喜從何來。

張賀揚一揚手裡的明黃絹，道：“夫人接了旨自然明白?！?

待得張賀抑揚頓挫地念了這篇把崔可茵誇成一朵花的聖旨，最後再來畫龍點睛的一句：“堪配晉王周恆”時，姜氏當場暈了過去。

大姜氏也呆若木雞。她剛上門求親，皇帝就爲崔可茵賜婚，怎麼有這麼巧的事兒？

這是喜事，張賀原想著能討一個天大的人情，沒想到姜氏反應這麼激烈。他一下子就火了，翻了臉，冷冰冰道：“怎麼，夫人想抗旨嗎？”

以爲裝暈就能矇混過去？

大姜氏看著面前倒地不起的妹妹，暗道不妙，忙上前去扶她。見她臉色蒼白如紙，雙眼緊閉，氣若游絲，顧不得張賀在場，連聲喊：“快拿了我家老爺?shù)拿N去請?zhí)t(yī)?！?

張賀看姜氏那個樣子，不像是裝的，不由覺得十分晦氣。

大姜氏到底是經(jīng)過事的，百忙之中，不忘把早就備好的封紅遞了過去：“有勞公公了?！?

張賀接過封紅，拂袖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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