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背影實在模糊,勉強(qiáng)從身上穿著的壽衣可以分辨出是個女鬼,我知道那絕對不是簡媽媽,可小艾並不知道,她撲通一聲已經(jīng)跪下:“媽媽!”她痛哭了起來。
“小艾?!蔽抑荒苄÷曁嵝阎?,“別讓你媽媽走得不安心,不要哭,時間不多,幾句話趕緊說完吧。”
我和森夜避開到門外,可我的心始終安定不下來。“你確定她不會穿幫?不會爲(wèi)難小艾?”我低聲問著森夜。
“當(dāng)然不會?!鄙箖芍钢g夾著一根細(xì)長的黑線,“她沒這個膽子。不過是個孤魂野鬼,許了她一些好處,還想做什麼?”他抿脣道,“沈眉,其實並不是所有鬼都有勇氣敢跟人作對的。人有陽氣,弱的陰魂一樣怕人的。瀟瀟是厲鬼,眼下我找到的這個,並不是?!?
我點了點頭。想也知道,森夜只是隨便找了個路過的孤魂來冒充小艾的母親,了了她的心願罷了。確實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幸福上太多了。
我只看著森夜盯緊手裡的黑線,那黑線的盡頭想必是綁在那陰魂身上的,只是我看見的,卻是那根黑線在一寸一寸地燃燒著,越燃越接近森夜的兩指,在就要燃到他手上的時候,他猛地把手中黑線一拉,我聽見了一聲淒厲的叫喊,旋即,一襲白衣已經(jīng)飄到我的面前來。
森夜把一張紙錢貼在了陰魂的頭上:“謝謝你了。往生去吧?!?
那陰魂呼嘯了一聲,消散在我們面前,森夜的表情卻若有所思的。
我擔(dān)心著小艾,回到房間的時候,只見她擦拭著眼淚,地上十二根蠟燭的燭火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
我這才鬆了口氣。
天邊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蛟S整件事情,都該告一段落了吧!
一連幾天,這城市都是好天氣。我暫時把其他事情拋在了一邊,一下班就匆匆往超市裡趕。
今天的晚餐是牛扒,不過只有三成熟。一盞燭臺,兩個瓷盤,兩副刀叉,把小巧的餐桌裝點得很是溫馨。
森夜就坐在我的對面。我吃牛扒,他聞燭火。刀切入牛扒中,血水滲了出來,一隻小手從我肚子裡探了出來,捏起一塊,咻地一聲就不見了。
一個小小的聲音含含糊糊的,顯然還帶著牛扒的味道:“我是不想打擾你們兩個燭光晚餐,可是我特麼餓。我再吃兩塊就睡覺,然後你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森夜默默地雙手交叉在桌面上,只看了我的肚皮一眼,那聲音立馬哀鳴著:“好好好,不吃不吃,馬上閉嘴,馬上睡覺,這樣可以了吧?我好命苦……”
我完全能想象得到小丫頭在我肚裡賭氣咬著手指的情景。我忍不住一笑。有時候森夜對她的要求也太嚴(yán)格了一點。我勸道:“就讓她吃吧,童童還只是個孩子……”
森夜淡淡地道:“她趕緊長大,早點從你肚裡出來,這纔是正事。她會不懂?”
童童立馬癟了嘴,在我肚裡縮成了一團(tuán),再也不敢睜開眼睛。森夜話鋒一轉(zhuǎn):“你沒想過從策劃公司裡離職?”
“沒想過。”我吃了一口牛扒,實在無法想象,以前吃全熟牛扒都覺得噁心的我,現(xiàn)在吃起還帶冷的牛肉居然如此津津有味,“我升職了,從策劃總監(jiān)變成了董事助理,你可能不懂,按照這樣的升遷,沒有意外的話,下一步我就能變成執(zhí)行副總了?!?
森夜的眼裡卻是不贊同:“升遷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如果不是我現(xiàn)在金身還沒恢復(fù),我就要把你帶到地府裡去。在那裡,你會是我薛森夜的夫人!十殿之內(nèi),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別說何子蔚對你別有用心,就算不是這樣,清閒一些,養(yǎng)好你和童童的身子,不比升遷更加重要嗎?”
我瞪著他:“那我明天需要去買捆繃帶,把自己的腳給纏一纏嗎?”
“什麼?”他顯然沒太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千年的出土文物,千年之前的女人不是應(yīng)該纏著小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相夫教子嗎?可惜,我並不是這樣的女人,就算現(xiàn)在纏腳,我也還是36標(biāo)準(zhǔn)尺碼,當(dāng)不來三寸金蓮!”我咬緊了牙關(guān),滿心都不是滋味。
千年前的鬼帝和今天的新新女性,這種思想的碰撞可不是一般地大。或許拋去了那些生死的因素之後,這個問題就如此突兀地出現(xiàn)在我們兩個之間。
一想到以後跟他到地府去,只能做一個縮在鬼帝背後的所謂夫人,生一堆鬼公主鬼太子,天天扮嬌弱,我的頭皮就陣陣發(fā)麻。明知道他並沒有否定我的惡意,我的內(nèi)心還是涌起了深深的抗拒。
“你!”他怒極地站了起來,“我是文物?對,可你跟一個文物在一起了!我雖然是文物,可我有千年的閱歷!你身邊的人都是些什麼人!何家上上下下都是謎團(tuán),什麼隱居的高人,什麼銅錢,什麼陰蠱,哪一樣能出現(xiàn)在一個普通人家身上?你居然還要到他公司裡繼續(xù)工作,你不是羊入虎口是什麼?”
我瞪著他,還沒等出口反駁呢,他又繼續(xù)道:“那韓月又是什麼人?他雖是道,可這麼多次以來,他救過你嗎?因爲(wèi)他,我的力量消耗到了什麼程度?我甚至失去了金身!現(xiàn)在那枚該死的銅錢壓制著我,我也不知道要在人間耗上多久!”
“還有,簡小艾!”他又點名。
行了行了。我氣得不行,就連小艾這個失去了母親的可憐女孩在他眼裡都是別有心計,他說得就對,我身邊就都是壞人,他就這個意思,我就活該躲在他的懷裡發(fā)抖,說著“官人,救救窩……”,想到這畫面我都犯惡心了!
“簡小艾不是一個普通人!”他斬釘截鐵地道,“爲(wèi)什麼四方館的獻(xiàn)祭選中的是她母親而不是別人?在引來一個陰魂時,我用陰線繫住了陰魂的魂魄,它和簡小艾接觸不過半柱香的時間,魂魄卻已燃了大半,它的陰氣去了哪裡?這個簡小艾真的是普通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