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裡冒出的黃髮小兒!”裴亓明大怒,指著那將他打出去的女子憤憤道。卻聽不遠處搖來一張輪椅:“思思,還不像裴少爺?shù)狼浮!?
還能是何人,自然是另一東家的大公子,唐祁斐。
“長公子。”裴亓京福了一福,道:“不必,本來就是我這莽撞弟弟的錯,若不是思思,只怕要讓青墨閣主受驚了。”
思思低著頭,足尖一點,如飛燕一般騰空而起,再見時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落在唐祁斐身後,臉上雖有怨氣,卻也不敢多言。
雲(yún)宿趕忙去看方纔差點被逼至圍欄邊的青墨:“屬下護駕來遲,閣主恕罪。”
青墨不動聲色地收回半扣在圍欄上的右手,衝裴亓明道:“裴公子,方纔突然襲擊在下,所爲何事?青某自問同裴家並無過節(jié),與裴公子你,還是第一次見面,如此隆重的‘見面禮’,在下真是受寵若驚。”
裴亓明罵道:“你方纔不是問我姐小卿哥哥的弱點嗎!你想害我小卿哥哥,我裴亓明第一個不依!”
說罷身子又想向前橫一橫,卻被雲(yún)宿欲要拔劍的架勢給唬住了。
“誒,裴公子,你這話欠妥。”唐祁斐不知何時已經(jīng)挪到了這焦灼的氣氛之中,他冷面冷心的樣子似乎意在將此時的氛圍調(diào)得更爲焦灼。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思思又有些焦躁,他右手輕輕覆思思的手:“乖,他們不是壞人。”
原來是心智不全的女子。裴亓京深深地看了思思一眼,的確,她的言行舉止都和她所表現(xiàn)出的年齡不符,似乎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完全憑著自己的喜怒做事。
“裴家主放心,方纔我所聽到的,還不如裴公子聽得多。”唐祁斐先壓一壓她的疑慮,又道:“裴公子,我非有意冒犯,只是這想擊敗六道那位領主大人的人,大概整個來參加武林大會的人都是,不僅僅是青墨閣主,我也是,那四個演武廳八大涼棚之下的高手,角逐而出的最後的敵人,大概都會是那位修了‘鳴鳳來朝’神功的燭領主。”
“可是想要打敗小卿哥哥,得先過我這一關。”裴亓明冷笑一聲,似乎已經(jīng)修成了絕學一般,睥睨著所有人。
突然聽到背後一聲輕笑:“我看未必吧,你連這個女娃娃都打不過,且說其他高手?”衆(zhòng)人也都驚異是誰有這麼大的口氣,這裴家公子雖說武學不算一等一的高手,卻也是個二等二的主,若是配上這把飛鴻,勉勉強強也能號稱一等一的高手。
無論怎麼說,一般人要嘲諷於他,總還是要顛顛自己幾斤幾兩的,江湖上人但凡聽說裴家,都是先要又懼又敬地去掉小半功力。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從未謀面的灰衣書生,手上一把連扇面都沒來得及畫的竹骨折扇,容顏俊俏,身量頎長,看起來是個地道讀書人,不知爲何會出現(xiàn)在此地。
“喲,這許多人,晚生冒昧了,我姓烏,單名一個夙字。”烏夙搖了搖扇子,“裴公子,你說我方纔說的,是也不是?”
裴亓明不服道:“雲(yún)宿乃第一天位的高手,我打不過很正常,你算個什麼玩意兒,叫花子也有臉在我們面前嚷嚷,你若是覺得我不行,那你先贏了我在說。“
其實他也懷疑此人是否武學造詣匪淺纔敢如此口出狂言,但是他感受不到一絲絲烏夙身上散出的內(nèi)息,全然一副不會武功的樣子。
“我說的是唐少主身後的這個娃娃。”烏夙瞥了一眼思思,隱隱鼻腔中發(fā)出一聲冷笑,這冷笑,似乎是對著唐祁斐的。
“比武要開始了,母后派我來尋裴姐姐。”楊瓊遙遙地衝著裴亓京招手,少女眉目未開,眼神明亮,笑聲如銀鈴一般,身後還站了個把爵弁綁得端端正正的男子。
楊瓊朝這邊走了些,卻見那日雨中離去的烏夙,有些詫異:“神醫(yī)?”
“神醫(yī)?”幾乎是所有人將這話都重複了遍,驚異之情溢於言表。
“對啊。”楊瓊認真道,“那日便是神醫(yī)救了大嫂嫂,母后四處尋您想致謝了,請您同我一同前去溯天臺可好?”
“失禮了,原來是那天救了元妃的神醫(yī)。”裴亓京早就聽聞那日唯獨行宮內(nèi)驚雷暴雨,元妃垂危,門外有一頭戴逍遙冠的書生來救,但半盞茶的功夫,令元妃將死而生。
烏夙一合扇子:“不了不了,在下一屆庶民,上不能文下不能武的,沒有資格面見天顏,公主只當沒有遇到在下罷。”他又朝後一探,“可汗果然癡情種子,寸步不離。”
楊瓊臉上微微閃過一絲紅暈,道:“我只是在來的路上遇到了泥利,他說要去拜見二聖,我又是來替母后尋裴姐姐的,便一同來了。”
烏夙又非常合禮數(shù)道:“裴家主和公主快去吧,第一場是號稱江南第一武技的沈光對敵北川張駝子,這二人均是高手,拿來開場卻不計入第一回合,只點到爲止,唐盟主如此安排,定是不想讓遠道而來的二聖一開眼瞧了些平平貨色煞了好興致。”
裴亓京點點頭,走出幾步又用眼風狠狠剎住裴亓明。他自得沒趣,往偏廳去尋宇文化及,聽聞他此次帶了些西域的奇珍過來買賣,其中便有裴家尋遍天下而不得的琉璃觀音像。
衆(zhòng)人就此散了,紛紛往高臺處觀看比武,這比武場分兩處,起初均是定在陸上的演舞臺上,兵器皆由四周選取,但每一對陣所選必須一致。
但是到了終場,也就是最後角逐下來的十大高手的比試,均可自帶武器,場地也換到了瘦西湖二十四橋所成天然屏障的‘乘雲(yún)臺’之上。”而這南北兩大高手的表演性質(zhì)的對決,自然也應該在這乘雲(yún)臺。
這臺子是北朝所建,主臺於中,八個分臺各距主臺三尺半,主臺高出水面九尺半,分臺高出水面十二尺,反梅花樁之理而成,位於水面最霧氣蒸騰之處,臺上之人如乘雲(yún)駕霧,也便因此得名。
沈光和張駝的比試恰於午時二刻開始,日頭渾透地射入水面,巨大的光影被四周的分臺撐起,強烈的光焰如仙人羽化之時的獵獵之明,直入雲(yún)霄。
不要說此時站在乘雲(yún)臺上的二人,連距離他們?nèi)唛_外的高臺上的看客們都覺得晃眼不可直視,沈光從袖中掏出三尺白綃,自如地蒙上雙眼。
這白綃由蠶絲結(jié)成,遮光卻不遮目,看來是有備而來。
他略有些自得地瞧著張駝,弓著腰背,被強光刺得這不開眼。棚下有人嘆道:“看來勝負已分,這張駝連眼睛都睜不開,怕是連擊中對手都費力。”
卻又聽人道:“這張駝有‘北川’之撐,想必洞悉非凡,若兩人同時看不見,那勝負也未可知。”
那嘆氣之人道:“你可知沈光那蠶絲綃,遮光卻不遮目,是他沈家獨傳的寶貝,張駝子這是輸定了,若是上午比試,倒還有些看頭。”
楊廣氣定神閒地捏著杯子,他今日著了一身半麻半葛的青灰色的袍衫,獨腰間繫了一條金帶以示身份,他瞧了一眼三尺外正在同皇帝解說這比武規(guī)則的楊勇,穿的是一身紫縠玄衣,頭帶九棋皮弁(注:隋弁上綴玉棋,太子及一品官爲九棋),腰佩一條金玉帶,儼然一副祭天歸來的樣子。
手裡的杯子便忍不住一歪,已經(jīng)冷掉的茶湯微微撒了一點在刻著玲瓏寶象的地磚上。蕭潁隨手剝了的一勺子核桃肉遞過來,順便又續(xù)上一杯熱氣蒸騰的寒煙翠。
“王妃對晉王很是好。”裴亓京看在眼裡,笑道。
“那是,我嫂嫂對哥哥可好了。”楊瓊對比武提不起絲毫的興趣,她探過頭來,瞅了一眼卻見泥利還在同皇后說話,臉色一沉,百無聊賴地看向瓔珞處:“元妃的身子好像是好些了。”
瓔珞遙遙報以一個微笑:“依然很乏,今日怕是隻能看著一場。”
“快看,開始了!”棚下有峨眉的年輕女弟子第一次見這麼實打?qū)嵉膱雒妫H爲激動,尖叫了一聲,整個觀武處都聽得到才知羞地閉了嘴。
卻見那比武臺上,沈光運氣如風,他使得是一把剔透淋漓的長劍,光焰本就強烈之下,這剔透的劍身輕輕一轉(zhuǎn),便又把更爲刺目的光折向了張駝那面。
他招招精準,步法和身法相配合,速度快得驚人卻沒有一招使錯,修爲尚淺的小弟子們只看得到乘雲(yún)臺上沈光兇狠的出招,而演武廳內(nèi)隔窗而望的大宗們則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每一招每一式的劍風。
而由於直面陽光的張駝卻只能步步後退,躲閃,絲毫沒有出招的餘地,他手上那根虯蛇棍點得臺上咚咚作響,他躲得也是飛快,但沈光出到第十招的時候,已經(jīng)被逼到了主臺邊緣,再退,便是分臺之外,只能告負。
慕容不予和燭小卿兩人單坐在偏廳之中,這廳外有陽臺,二人便立於這臺上觀看。其實也只有慕容一人在自習研究乘雲(yún)臺上的路數(shù),燭小卿正在仔細地削著一個梨,其專注度可謂是目不轉(zhuǎn)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