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不像話了,若是小眉兒有這什麼王八之氣,那自己成什麼了?看看于吉居然在給揪下幾根鬍鬚之後,兩眼就一直看天,眼中白的多,黑的少,六隻手連笑了幾次,他都毫無反應。
這次立即顯出六隻手把握時機的能力來,兩隻手放在背後拼命搖,高順立即會意,將手一揮,衆人踮起腳尖,捂往身上一切可能發出異響之處,,躡手躡腳的出林去了。這時六隻手倒是顯出凜然大義,自家呆在最後一個,身材雖不高大,卻盡力在於吉面前搖來搖去,只爲遮他視線,高順鬼王左右護衛,六隻手皺眉回頭看看,伸手點點高順,再點點眉兒,高順稍一猶豫,拎起眉兒走開。
對這兒子,六隻手還真關心的很,鬼王臉上顯出慨然之色,衝六隻手一抱拳,那意思俺在這守著,你們先走罷……六隻手何等的壯烈脾格?兩隻小眼一瞪,大頭衝林外一擺,鬼王連連搖手,兩人就在這爭了個不休,終於六隻手怒道:“白癡啦你?去保著少爺去,這于吉傻乎乎的,你怕我搞不定?”
鬼王嚇得小臉白上加青,差點伸出手來去捂他臭嘴,這些個半仙人物,怎是六隻手所惹得起?六隻手一語出口,自然也恨不得以頭撞牆,主僕兩個正在一齊鬱悶之際,那于吉忽的將頭低下,左手狠狠在那桃樹上一拍,罵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看這樣子,雖然是極氣,但六隻手剛剛傻乎乎的那一句,他卻似沒聽到一般,要不爲啥不把這巴掌拍到六隻手頭上來?
雖是拍的樹,六隻手與鬼王也齊抖了一抖,瞪眼去看時,居然那桃樹給於吉一拍之下,原先蓬勃蔥鬱的一棵樹,就似突然失去了生機,枝葉果實,只在一瞬間,就完成了從成熟到枯萎的種種過程,兩人眼睜睜看著桃樹只剩下光禿禿一枝主幹,六隻手發毛道:“神仙怎麼也不愛惜生靈的?好好一棵樹,又沒惹著你礙著你,桃子還好吃,還替你遮著蔭,樹也有命啊彌陀佛……”
于吉奇道:“你和我說話?”掉過頭來看看六隻手,六隻手腿肚子雖然有些抽筋,但神色之間,卻是正義不可名狀。鬼王早嚇得魂飛魄散,湊到他身後拼命扯他衣角,六隻手只當不知,瞪起眼來和于吉對視,重重點頭,于吉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果然是妙人,我能使之死,亦能使之生,且看!”反手在那樹上一撫,死得不能再死的那棵桃村,立即發牙抽枝,開花結果,生機重現,這由死返生,也只在一瞬間,卻把兩人看得呆了。鬼王通的一聲跪倒在地,猛叩了個頭道:“道長請恕主公無禮之處,主公性情中人,與道長本應很合脾性的……”
六隻手反手抓出,一把將他揪起,另一隻手卻去抹自家嘴角的口水,兩隻手各司一職,居然絲毫不亂,兩件事情,都做得圓圓滿滿,左手拉好鬼王,不叫他再跪下,右手則在頭上猛抓,稍彎下些腰去叫道:“真是的,明明知道人家是神仙,神仙最討厭拜來拜去的了,你作個揖不就行了,於老前輩,於老神仙,咱們有擾有擾,就此別過別過……”順勢一拉鬼王,掉頭就想走,于吉這一套什麼生生死死的,看著還著實心中發毛。
才轉過頭去走了一步,前面突然一黑,砰的一聲,直撞在一物上,定睛一看,居然是剛纔那棵大樹,愕然道:“我明明轉了的?”怎麼回頭走居然會撞上這棵樹?自然是于吉搗亂。回頭想找于吉算帳時,前面這頭大樹給他一撞之下,不知怎的竟然脆得如一根米棒棒,咯的一聲,自中而折,上半段轟的一聲倒了下去,砸在地上,桃葉桃實濺得滿地都是。六隻手傻眼道:“怎麼,我變得這樣厲害了?”
于吉在面前現出身來,歪頭看看他,翻翻白眼道:“怎麼,太傅公,你撞斷這樹,不知怎樣去扶它起來啊?神仙要愛惜生靈,當官的就可以恣意妄爲了?你若不給我個交代,少不得我要替天行道無量佛!”兩眼一瞪,六隻手差點沒暈過去,怒道:“神仙也耍人啊?奶奶的,我纔不鳥你,愛咋的咋的!”兩腳一盤,通的直坐在地上,居然就耍起無賴來。
鬼王流汗道:“道長……爺……這個……”于吉衝他一擺手,這輕輕的一擺,那股氣勢就如山嶽將傾,頓時讓人透不過氣來。鬼王咬一咬牙堅持道:“道長,我雖然敬你是上仙,但你若要傷我主人,駒跋定是力抗到底!”反手擎起長叉,斜跨一步,在六隻手身前一橫,兩隻鬼眼眨也不眨,神色之間極是堅決。
于吉哈哈大笑,撫須道:“雖爲人治,傲骨不減,嗯,嘯于山林的氣勢,分毫也未變麼,來來,且受我一掌!”擡起手來,往他頂上撫至,依著鬼王的性子,本該是厲嘯一聲,此時居然卻只是咬一咬牙,丹丘碧血在陰火閃到最強勢之時,忽的往地上一戳,頓時面前起了一道濃烈的火牆,于吉皺眉道:“難怪沒有進步,卻受了這旁門左道!”
高熾的陰火,炙得幾乎要發白,卻也沒給他帶來任何影響,那隻手施施然自陰火中探出,仍是照定鬼王頭頂抓落。鬼王悶哼一聲,竟是不退反進,張嘴處一蓬鮮血吐出,就著鮮血去勢,夜叉喋血之技就待發出,于吉再度皺眉道:“使來使去是這招,你這主人怎麼不管你!”
他那隻手看似也不大,可一抓之下,就似將鬼王包括所施的那奇技在內,一起抓到手中,但若是定睛看去,分明卻是隻拍在他頭頂,可鬼王就是動彈不得。鬼王盡力掙了一下,于吉嘆道:“不要動!我替你洗澡!”手上似有流光異彩耀出,鬼王臉上現出痛苦表情,只在一動念間,于吉忽的叱了一聲:“去!”反手一甩,一蓬黑至頂點的闇火,被他自鬼王頭頂引出,遠遠往空中飛去,在至高處閃了一閃,化作無形。
鬼王兩腳一軟,拜倒於地,輕聲道:“多謝道長替我去除異障,還請賜我神力!”若是他擡起頭來,當可見到眼中雖然少了一些凜厲顏色,卻多了一些堂堂神光。于吉哈哈大笑,搖頭道:“你這主人,不知怎麼弄來這陰火之精,害你難有寸進,也罷,念往日之緣,我賜你火力。”鬼王叩頭不已,于吉伸手在他頭上一拍,輕喝道:“起來!”
鬼王愕然道:“那……火力呢?”于吉替他撥去的那縷陰火,自然是當初六隻手給他重造內丹之時,弄來的那顆來自張讓的陰火之精,這陰火厲害雖是極厲害,卻失了循序漸進之道,弄得鬼王雖是已到了85級之高,比之往日雖有進境,卻還遠不是他應到的高度!
于吉哈哈大笑,不再出聲,另一邊六隻手卻突然來了精神,一骨嚕自地上爬起,伸手往鬼王肩頭拍去,邊拍邊罵道:“笨死了你,人家都幫你弄好啦……”嗤的一聲響,鬼王肩頭閃出一縷火花,六隻手哎呀一聲,再看手指上,卻多了五個大血泡,傻眼道:“怎麼回事這?”
鬼王也嚇了一跳,看看六隻手,再看看于吉,一時做聲不得,于吉冷笑道:“一族之主,受你驅使也就罷了,如何卻由得你亂來?自此之後,你若拍他,就是這樣下場。”六隻手與鬼王面面相覷,這于吉還真是牛人,居然只一拍手,就讓鬼王火力重塑,想想當年給鬼王練那內丹時,吃了多少苦的!鬼王抓頭道:“道長,我……我與爺名爲主僕,實爲兄弟,爺拍我之時,不是作踐,而是親密,請道長明鑑……”
六隻手聽得笑臉開花,差點又將手伸了出去,于吉愕然道:“你……先前我似欲對你不利,怎麼沒見你這情同兄弟的主人來幫你?”恨恨不已,六隻手瞪眼道:“哈哈,原來你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那類神仙啊……你剛剛伸一伸手,想我老六雖然不知道那一下子有多重,但有沒敵意,那還是看得出來的……你幹嘛?我四力俱全,不煩你幫我了……”
于吉那隻手又伸在空中,六隻手心底直發毛,于吉冷笑道:“我這一掌中有無敵意,你看不看的出?伶牙俐齒!”鬼王頓時又急出一頭大汗,六隻手呵呵傻笑兩聲,顧左右而言他道:“老蔥哪,你運運氣看,老神仙給你弄的新丹,勁兒大不大的?”鬼王傻眼道:“爺……我……”人家的巴掌在頭上懸著呢,居然就敢不理?
六隻手瞪眼道:“我都沒慌,你慌什麼……老神仙真想惹咱們的,還能躲得掉啊?不怕不怕,說不定一會我請他喝一壺,滿天雲彩就都散啦!”鬼王瞠然以對,伸手將丹丘碧血抓住,無可奈何一提力,叉上風火二力盡起,這一回風勢火勢齊出,風也迅捷火也燦爛,比之原先只見陰火高漲,雖凌厲處不如,堂堂正正之勢卻令人耳目一新,六隻手歡喜道:“果然是神仙的貨色好,奶奶的!錯了錯了,我這還有個火呢,早知用這個了!”
伸手在腰間一摸,將那枚離火之精的大蛋取去,嬉皮笑臉衝于吉一伸,涎笑道:“老神仙,拜託幫看看,這是個什麼東西?”人家還和他賭著氣呢,居然就能說出這句話來,臉皮之厚,真是一時無兩。于吉那隻手在空中舉了半天,一時愕住 ,兩眼只一看,那蛋上流彩紛呈,熱力四射,竟教他再也轉不開頭去,沉沉吸了一口氣,緩緩道:“離火之精?朱雀將現世?”
這話卻是聽天下說過的,六隻手樂道:“這個我知道,老神仙,朱雀是誰啊,既然這東西這我手上,那朱雀怎麼辦?”他倒是挺顧人,于吉不去理他,顧自將空中那隻手放下,撫須不語,六隻手頓時就想起眉兒撥他鬍子那一幕來,咧嘴就笑,于吉橫他一眼,再將雙眼一閉,緩緩道:“太傅公,你那小兒呢?”
六隻手嚇了一跳,難道這傢伙居然能看透旁人的心思,自己纔想到眉兒,他就感應得到?陪笑道:“道爺,他不就揪了你兩根鬍子,犯得著念念不忘?”于吉捻鬚道:“我偏要不忘,怎麼樣?”
居然神仙也耍無賴,六隻手叫道:“不至於吧,神仙怎麼沒點肚量的?人家小孩子一個,你好意思和他過不去?算了算了,老蔥 ,咱走人了,不聊了不聊了。”轉身就走,于吉嘿嘿一笑,六隻手哎喲一聲,腳下一絆,給地上那棵桃樹絆個正著,居然滿身絕技全用不出來,結結實實跌了個嘴啃泥。
鬼王喃喃道:“爺……道長還不想讓我們走呢……”六隻手氣呼呼的爬起,叫道:“我怎麼不知道?還要你說?老於,你想怎麼樣嘛,一氣說完不行啊,我還有要事呢?”林邊現出胡光身形來,探頭探腦道:“六爺,高爺讓我來看看,大軍該開撥了……”
高順的這些個手下,服裝各異,挺是招人注目,六隻手大刺刺一揮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這就來……老於,再見不再見?”擡腳就跨,跨到一半忽然停下,果然那棵大樹就倒在面前,哈哈一笑,得意道:“我機靈吧?”胡光眼現驚恐之意,呀的一聲叫,伸手往他頭上猛點。六隻手愕然道:“你叫什麼叫?見鬼了?”腦後嗡的一聲響,居然是那棵樹忽然掉下一碩大無比的桃子來,正砸在他頭上,汗水齊出,濺了他滿頭滿臉,于吉在旁冷笑道:“機靈是機靈,只是不精明,要想走的話,做一筆交易好了。”
六隻手一隻手伸進腰間,將那大蛋放了進去,再出來時已摸出一堆黃紙,另一隻手抽出一張來,伸在臉上抹了兩下,同時已將那堆黃紙再塞進了腰裡去,居然嘴裡還有空道:“做交易我拿手,怎麼,神仙也想著賺錢?是倒賣緊缺物資呢,還是去做點別的?”
這桃子自然是于吉的古怪,但六隻手什麼涵養?就只當不知了,于吉看他雙手忙個不停,嘆了口氣,喃喃道了聲:“天下少有!”略一沉吟,正色道:“你那離火之精,我正好有用,給了我罷。”
六隻手立即瞪眼道:“這交易不做……等等,我有什麼好處,交易麼……”轉念一想,這于吉既然是個半仙,離火之精這東西說起來怕人,又是朱雀又是什麼的,放自己身上,豈不等於個廢品。回頭看看鬼王,大嘆剛剛沒有想到,若是給鬼王用了這東西,居然從此鬼王就成了朱雀,倒也是一樂。
于吉點頭道:“你倒是不小氣,駒跋,難怪你對他死心塌地。”再伸手往六隻手點道:“你那小兒極是有趣,你若將這離火之精交我,我就收他爲徒,你看如何?”
收徒弟,六隻手腦中一轉,想起兄弟蘇棟遇到的那個於接來,想當初蘇小三可是蒙他所賜,吃了無數苦頭,歪頭道:“你雖然是個神仙,不過,我那兒子也是個奇種……對了對了,你不是說還有什麼王八之氣的麼,收他做徒弟該你求我纔是,怎好反拿來做條件的?不行不行,再說一個。還有啊,給出的條件不優惠,我立即回頭就走!”一旦開始討價還價,六隻手立即興奮起來,嘴中也滔滔不絕,如長江瀑布,流個不停。
于吉愣道:“世人求我爲師,欲學一技而不能,你還談條件?”拂袖道:“若是如此,不收也罷,你去罷!”
六隻手咧嘴一笑,揖了一揖,得意道:“去就去了,老蔥,我們走!”饒是神仙這樣的人,一旦和咱六爺鬥嘴,豈不是自尋無趣,只一句話,就已將於吉扣住,轉身就走,于吉喝道:“哪裡去?”六隻手卻沒真的走,立即轉身攤手道:“怎麼,神仙說話不算數的麼?老天啊!有沒有天理啊!”耍無賴這招,又是拿手之技了。
于吉愕然無語,略一思襯,自己還真是叫人家走的,居然也有些額頭出汗,恨恨道:“你!天大的福緣給你,你卻不要……”六隻手瞪眼道:“你這人真沒意思,算了算了,看在大家談得愉快,這隻蛋給了你了!”
伸手自腰間摸出離火之精來,往于吉手中一塞,轉身就走,鬼王奇道:“爺,那個東西?”何時見過六隻手如此大方?六隻手伸手要去拍他腦袋,還好長了記性,手上血泡一痛,吐吐舌頭道:“好險!你主人我仗義疏財,你又不是不知道……還不走?”大踏步往林外走去,鬼王大搖其頭,衝于吉揖了一揖,掉頭跟上,于吉手捧離火之精,一時竟似是愣在當場,望著六隻手去向,張嘴結舌,無言以對。
縱然是神仙,既遇著六大奇人,怎又會不遭點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