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蔡瑁居然進不去門,卻是有這麼個牛哥在。六隻手站在門外,嘆氣歸嘆氣,偵察術無所不在的觸角,已漫天遍地的網(wǎng)了出去,鼻中隱隱淨是酒味,耳中除了身後亂七八糟的嘰嘰歪歪聲,兩個聲音,聽來特別清晰。
張飛那隻亂蓬蓬的大頭,正歪向門外,大嘴一張一合,正自呼得起勁,一道長長口水,自嘴角邊直淌而下,叫人看得驚心動魄,雖似是睡得極爲香甜,但那兩隻環(huán)眼,卻是睜得溜圓,自然這也是這傢伙的獨家標誌。
另一聲音,自然是小孩子眉兒手中那柄點鋼矛,給他舞在頭頂,轉來轉去,發(fā)出的虎虎風生。妖魅冷笑道:“你兒子力氣挺大,這點倒不像你呢。”擡起腿來,在六隻手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六隻手哪裡敢閃,硬扛了下來,妖魅卻立即又附在他耳邊,吐氣如絲道:“我也要給你生一個!”頓時六大厚皮這張臉,終於也承受不住,一直紅到了耳根。
門裡眉兒眼光掃處,立即嚇了一跳,順手將長矛將地上一插,居然是鏘的一聲大響,直插進土裡有一尺多深,就地一蹦,直接就蹦到張飛身邊,伸手在他肚皮上一拍,叫道:“老黑,不好啦,那壞蛋把俺爹弄來了……”這一伸手一跺腳間顯出來的實力,竟要令一般點的玩家也要爲之失色,誰敢相信這位小太歲在不久之前,還給抱在懷中?
張飛那肚皮上給拍得砰的一聲響,竟是隱隱有一道霹靂電光耀起,老張虎吼一聲,縱身躍起,伸手虛虛一抓,插在丈多遠外的點鋼矛如繫了根繩子般,應手脫空飛至,老張長矛在手,立即哈哈一笑,呼的一轉身,嚷了聲:“滾!”
劈手就將長矛往門外空處刺來,霹靂嘸火之威,立即滿天都是,外面衆(zhòng)人如同面對一片火海,驚叫聲響成一片,後面箭手條件反射般射來數(shù)百枝長箭,沒入火海之中,響聲也沒多聽得一下,盡數(shù)化作灰燼消散。
六隻手急叫了一聲:“退!”身邊妖魅卻嫣然道:“遠著呢,不怕!”體外一層朦朦朧朧的水光騰起,攜著清涼到極點的寒氣,立即將六隻手與她二人籠在其內(nèi),六隻手長吸一口氣,剛剛還覺得熱不可當,這一下卻寒冰徹骨,情不自禁的就呻吟了一聲。
門裡眉兒急道:“老黑你傻啦!俺爹在哪兒,弄傷了他我和你沒完!”張飛瞪眼道:“不早說!不知俺是醉的?收!”長矛往回一收,滿天火氣,立即消無無形,老張似是對這招極爲滿意,定眼看看妖魅,打個哈欠道:“女娃兒,你那點水氣,不頂用的,這就是俺收的快,要不然,嘿嘿……眉小子,這個也不是你娘吧?”
最後一句,卻是衝的眉兒發(fā)問,眉兒小臉一板,恨恨道:“不是!我這爹就是沒出息,不知又從哪搭來一個!”全場頓時譁然,六隻手聽得大頭直晃,身邊妖魅自然絕不放過他,一張俏臉也漲得通紅,狠狠在他肩上擰了一把,雖是痛入骨髓,還得硬裝作沒事。總算眉兒眼裡還有他這一號,知道愛惜,心裡也就平衡,叫道:“老張!你堵這幹嘛?兒子還我,你該忙啥忙啥去!眉兒,到爹這來。”每次說到這個“爹”字,心中感覺,總是怪怪。
老張這一動手,門後邊馬蹄之聲輕響,張飛那十八燕騎,人人全副武裝,現(xiàn)在門後院內(nèi),只需張飛稍一示意,這十八騎定會以雷霆萬鈞之勢,從門中直衝出來,外面人馬再多,怕是一時也吃不消這十八個百級好手,怪不得蔡瑁放著這麼多兵,這麼多弓在此,卻硬就拿他沒法!想想鬱悶,回頭就罵道:“你腦子進水了,前面放著這麼個瘟神,你當初不好做點手腳,選個後門!”
這話卻是衝的蔡瑁,蔡瑁白眼一翻,沒好氣道:“我不知道要動手腳?你知道後門那裡是誰在?”
六隻手恨恨道:“能有誰?總不成比這黑炭團還厲害……你這樣看我?guī)致铮课铱耍阋馑坚崦媸顷P老二?五百校刀手?你奶奶的,這襄陽是你地盤哎,讓人家這麼多人進城來,你腦子進水了?”蔡瑁恨得咬牙咯咯作響,只是沒詞兒來反擊,六隻手卻不再理他,叫道:“臭小子,你還不過來!”
眉兒也不知嘟喃了句什麼,看了張飛一眼,心不甘情不願的慢慢往六隻手這開挪,張飛環(huán)眼一瞪,嚷道:“你管俺怎的!俺就愛在這睡覺,關你鳥事!眉小子,別理他,陪老張伯伯喝酒,你老子要不聽話,我老大巴掌揍他屁股!”後面十八燕騎突然就齊聲吼道:“揍他屁股!”卻又把六隻手嚇了一跳,暗暗詛咒不已。
眉兒沒精打采道:“那不成,他到底是我爹,你要打他屁股,我定要幫他打回來的……不陪你玩了,我走了。”似乎回六隻手身邊有多委屈他似的,嘟著個嘴悶悶不樂,張飛一步邁上前,彎腰在他面前蹲下,陪笑道:“你想打回來那簡單,俺老張的屁股,還不是任你打!你答應教我的那些個招兒,我還沒學會呢……”
六隻手身後伊籍讚道:“所謂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太傅大人這位公子,到底是有名門之風,小小年紀,深知大義,虎父無犬子!虎父無犬子!”扼腕拍了兩記,擡頭喃喃道:“如此英雄才俊,天下之可與相比者,大約也只得我家那小兒了……”
六隻手恨不得回手扇他一巴掌,玩世界玩到他這樣需騙小孩的,大概普天之下,也只得他一個罷了,強忍住鬱悶,柔聲道:“眉兒乖,聽話,過來爹給你錢買酒喝……”那邊居然眉兒頓時眼睛一亮,歡呼一聲,雀躍而來。在場凡聽得到看得到的,莫不愕然而笑,身邊妖魅沒好氣道:“你什麼人這!給錢不好買糖吃,買什麼酒!”
張飛伸手一抓,勁氣發(fā)處,立將眉兒抓入懷中,指指那幾上道:“眉兒乖,你那混帳老子有什麼好酒!那桌上的酒再好不過,諸葛那小白臉就說過,何必舍其近而求其遠乎?”這傢伙居然也不全是木頭腦殼,至少這一句就用得極爲妥當,後面衆(zhòng)人又是齊聲大笑。看看眉兒臉色又在猶豫,天下幸災樂禍道:“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六啊,我敢打賭,你酒量一定不如你這兒子!”
六隻手哪還有空理他,撓頭道:“臭小子,你過來!再不過來,今後一滴酒也不讓你喝!”這下威脅立即生效,眉兒苦起臉想了一想,忽的拍手道:“老爹啊,哈哈,你是不是想帶人進門去?”
六隻手愕然道:“怎麼了?關你小孩子什麼事?”
眉兒咯咯笑道:“本來不關我的事,不過關老爹你的事啊!老黑可是最聽我的話的,嘿嘿,老爹,要是……那麼你……”除了聲音稍有稚嫩,話中那種小人得志,沾沾自喜之意,外加敲詐勒索見機之準,運用之熟,實是與六隻手毫無二致。六隻手目瞪口呆,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一定也就是如此了,脫口道:“你想怎麼樣?”
眉兒一臉的天真,轉過頭去,在張飛耳邊低低說了兩句,張飛猶豫道:“這個……慢點,我還沒聽明白……”眉兒不耐道:“知道!我過會慢慢和你說,笨死了,真要比我爹還笨……先放下我!”
張飛滿臉茫然,將眉兒放下,眉兒一溜煙跑到六隻手身邊,先自規(guī)規(guī)矩矩施了一禮,脆生生道:“孩兒參見爹爹,爹爹萬安!”這一下大有面子,六隻手心情稍稍好點,纔要伸手去拍拍他肩膀,眉兒居然又衝妖魅也是一禮,仍是脆生生道:“孩兒參見小娘,小娘萬安!”
妖魅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手腳一時都沒地方放去,索性就全送到六隻手身上去,打得劈里啪拉直響。六隻手氣急敗壞道:“亂嚼什麼舌頭,小心我叫你罰跪,重新叫,叫……叫……”腦中大費躊躇,實在不知是更叫姨好,還是直接就叫媽?
後面伊籍喃喃道:“果然識禮!果然識禮!太傅大人,令郎他日必爲國家棟梁,匡扶社稷,有所指也!”妖魅回頭呸道:“你住嘴,給你煩死了!死老六,我看你腦子才進水了,說你的正事!”
一句話分罵兩人,六隻手回頭衝伊籍翻個大大白眼,余光中瞥見傲天四騎與天下等人,均已笑成了一團,惱怒道:“你們等著,回頭叫你們好看……臭小子,說正事!”
眉兒嘻嘻一笑,衝六隻手勾指道:“來來,彎下腰來,我偷偷和你說。”六隻手早滿頭大汗,也不知道擦一擦,真彎下腰來,大滴大滴汗珠落下,眉兒居然從懷中摸出一方汗巾來,伸手替他抹了兩記,心痛道:“爹啊,你是不是最近身子虛,老是出汗哪?”
六隻手差點要昏過去,卻又不好發(fā)作,臉上忽青忽白忽紅,幾乎就到了崩潰邊緣。眉兒居然還知道見好就收,在他耳邊嘰裡咕嚕嘀咕一陣,六隻手臉上頓改作哭笑不得之色,猶豫一陣,眉兒看看他臉色,加上一句道:“老爹,你別怕,你兒子我這樣精明,誰打得到我的主意?”
這話倒是不假,就連六隻手這人精,張飛這巨牛,不也全服服帖帖,吱也多吱不了一聲?六隻手狠狠心點頭答應,眉兒一聲歡呼,轉身就跑,剛剛起步,卻又回過頭來,衝妖魅一擠眼睛道:“小娘,你長得真好看,怪不得老爹喜歡,嘻嘻,比上一個好多了……”咯咯笑個不斷,跑到張飛身邊去了。後面傲天達居然還解釋了一句:“他是說的小貓?”給傲天風狠狠在他頭上一敲,終於反應過來,不敢再亂嚼舌頭,縮後面去了。
六隻手偷偷看妖魅一眼,居然這次姑奶奶竟似是沒生氣,心中稍感放心,他哪知眉兒這句話,在妖魅聽來,惱怒卻只佔得兩分,八分盡是歡喜,明擺著贊她漂亮還比過小貓,有什麼比這更叫她開心?
再看眉兒,居然衝張飛捏個響指道:“老黑,走了!”張飛正皺著眉想心事,十隻指頭,放在眼前搬來搬去,也不知算的什麼帳,聽眉兒這一叫,愕然道:“走哪去啊?”
眉兒沒好氣道:“去教你啊!傻蛋,我現(xiàn)在心情不錯,過了現(xiàn)在,你不要後悔!”張飛痛苦道:“俺軍師讓俺守這的……奶奶的,那小白臉現(xiàn)在牛的很,俺大哥就聽他的,會不會有事?”
眉兒瞪起小眼,眉目中居然挺有三分六隻手的威勢,叉腰喝道:“大哥是你的,又不是小白臉的,你怕個鳥!”聽得妖魅一皺眉,六隻手陪笑道:“這個不關我事,他跟張飛學的……咳咳,先前那些也不關我事,不知他跟誰學的……”肚中早將那個不知是誰罵了幾千幾萬句。
果然張飛眉頭見舒,咧嘴道:“奶奶的,俺咋把這茬兒給忘了?大哥是俺大哥哎,俺還怕他個鳥!他們一個做魚,一個做水,卻叫俺黑爺爺去做羊祜,不管了,走!反正他也說過見機行事這鳥話的……”眉兒大加讚賞道:“你又聰明些了,好走了吧?”
張飛哈哈大笑道:“走!走!”回頭咻的吹了聲口哨,他那匹比他人白不了多少的大黑馬自門內(nèi)旋風般衝去,到了張飛面前居然也不減速,直管往前衝。張飛竟還有空擡頭嗬嗬笑了兩聲,笑聲止時,人已坐到馬上,探手一抓,將眉兒放在身前,後面十八燕騎翻翻滾滾,一九騎衝過人羣,揚長而去,蔡瑁過千兵將,硬是沒一個人敢稍稍出聲相阻,眼睜睜看著他轉過街角,消失不見。
六隻手長嘆了口氣,轉頭沒好氣道:“好了,你進去罷,我也要走了。”伸手過去,在妖魅腰上一攬,居然妖魅就不躲不閃,大大方方讓他攬了,旁觀人羣中嘖嘖讚歎豔羨之聲,頓時響成一片。
蔡瑁冷笑道:“我不攔你,不過,你走之後,伊籍韓嵩等的性命,我卻不給你擔保!”身後蔡勳這下來勁,嗆的一聲自腰間拉出單刀,有模有樣喝道:“刀斧手!”後面數(shù)十親兵轟聲應了,張飛即去,這幫人立即就牛了起來。
六隻手怒道:“你們就只怕個張飛?我六隻手發(fā)起怒來,怕也不是好看的!動手!”說實話也忍到差不多極限了,他這一吼,傲天四騎立即將四樣兵器揚起,傲天達叫道:“老六,到時你先走,咱死了不可惜!”
還記著六隻手那官呢,傲天這四個傢伙,倒也有幾分良心,六隻手點了點頭,沉沉道:“殺我有那麼容易?要死我早死了,還會等到今天?”右手緩緩自懷中伸出,心眼匕一寸一寸的現(xiàn)出,淚眼一眨,蔡瑁頓覺渾身發(fā)軟,只想回家埋頭大睡,心驚道:“你!這!”
六隻手恨恨道:“蒯祺也受不了,你算老幾?還打不打?”蔡瑁頭頂冷汗直冒,心中真就泛起倦意來,忽覺費了無數(shù)心機,流了無數(shù)血汗,聯(lián)合蒯越起事,到頭來終究還是一空,喃喃道:“不打了,我好睏……”眼中現(xiàn)出空洞之色來,擡頭看頭,嗆的一聲,一直拎在手中的長槍,掉在腳邊,滾了一滾,靜止不動。
蔡瑁語音尤在,劉表府正門內(nèi)忽有人嘆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今日尚可爲都督,獻城之後,還可尚爲都督否?”語音清朗,蒼然有力,六隻手轉頭看去,卻有一人緩緩自門內(nèi)踱出,這人身材高偉,氣度儒雅,峨冠博帶,錦繡朝服,腰下佩劍,掌中握書,身邊跟著一將,寧靜致遠與悍勇無畏之氣並存,正是甘寧甘興霸!
兩人身後,魚貫而出兩排人來,這兩排人形容各異,俱作文裝,但各人眉宇間的沉著大度之氣,卻叫人一看而定知必是飽學之輩。六隻手腦中昏了一昏,喃喃道:“劉表?”再看伊籍與韓嵩,早已雙雙跪??倒,齊聲道:“見過主公!”
劉表淡笑道:“兩位何必如此大禮?如在我廳院中一般,拱手即可,看座。”門後親兵不斷走出,坐椅一張張送上,劉表自己坐定,那兩排各七人也坐好,給伊籍韓嵩也送上,忙了個不停。
劉青轉頭掃了六隻手一眼,定然道:“此形此狀,定是太傅大人無疑,看座。”自有親兵送上坐位來,六隻手抓抓頭道:“我要七張椅子。甘寧將軍,你身負護主之責任,自然是不坐的?”自已坐下自然是不知足的,對朋友兄弟,一向都是一視同仁。
甘寧微笑點頭。那邊天下嘴中默數(shù),數(shù)了一遍,尤未相信,揉揉眼睛,歡呼道:“我也有一張坐?”倒不是說坐張椅子有多特別,但這種受人尊重之感,卻是最舒服不過。
劉表拍手道:“太傅果是奇人,劉某歎服。蔡瑁,你還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