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是王東盛的大本營和根據(jù)地，熟人多，人脈也廣，尤其有半個兒子之稱的猴山裡的關(guān)照，辦事應該是順風順水。但事不湊巧，幾個局機關(guān)一起牴觸，這裡頭的蠅頭小利還十分複雜，讓王東盛頗感意外。
猴山裡屬於年輕實力派官員，有發(fā)展?jié)摿Γk事從不拖泥帶水、雷厲風行，在官場上的口碑也很好。無論官方還是民間傳言，憑藉他的能力和人緣，將是下一屆市長的不二人選。前途無量，宦景正旺。
自從猴山裡當上常務副市長之後，辦事有些直接、高調(diào)。爲了兌現(xiàn)王東盛交辦的事情，他直接把Ｂ市公安局局長劉仁保、工商局局長趙曉動、教育局局長李國柱、人力資源局局長錢自來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議事。四個人一到他常務副市長的辦公室，見到王東盛，就明白了是啥子事情，心裡涼了半截。因爲上次培訓時，王東盛在場。目前的Ｂ市局級機關(guān)的後勤保障，都是他們的家屬或親戚在經(jīng)營，拿掉這一塊交給王東盛的大鵬物業(yè)，實際就是在他們身上割肉啊。
他們表面上不反對，暗地裡是有很大牴觸情緒的。要動他們的奶酪，他們會同意嗎？他們給B市市長和書記寫聯(lián)名信，告猴山裡的刁狀。猴山裡天天圍著市長書記二人轉(zhuǎn)，沒什麼事情可隱瞞的。就把實際情況作爲一個機關(guān)難題放到了常委會上討論。最後決定由猴山裡負責，成立一個工作組，紀檢配合，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碰見擋道的就剷除。B市領導觀點一致，就好辦了。猴山裡對他們每一個人的底細也抹得清清楚楚，就吩咐紀檢部門輪番找這幾個一把手談話、攤牌，在心理上給他們敲打敲打，造成一種心裡壓力，如此一來，要他們把吞進嘴裡的肉吐出來，好像替他們卸包袱一樣，不動聲色地讓其放手，可謂手段高明。
這四個人也是人精，自知一個猴山裡還好對付，怕的就是紀檢部門那一幫人。這一幫人平時都不好接近，專給別人挑刺找毛病。所以，平時見了頂多也就是點個頭打個招呼而已，根本談不上有何交情。一旦把柄被他們抓住，那就是柳條穿王八——一串兒收。猴山裡所點的這四個人，已經(jīng)被紀檢部門找去談話多次，可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自認爲在B市爲官多年，根基厚、步子穩(wěn)、關(guān)係廣，上面又有人，所以沒當一回事，還是老經(jīng)驗，頂一頂就過去了，拿他們沒辦法。對付官場上的老油條，比對付地痞流氓更難搞。
猴山裡辦公室左邊有一個小型會客室，他讓秘書把這四個人放在會客室，四個人同道爲官，又在一市之內(nèi)，擡頭不見低頭見。見面後，少不了相互招呼和寒暄。劉仁保說：“爲這個機關(guān)後勤的事，猴市長好像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似的，要在哥兒幾個的脖子上宰一刀。你們有什麼好主意沒有??？”
“什麼主意，我扛著頂著，就是不放手。他又能把我怎麼樣？紀檢剛找我談話呢，這就是個燙手的山芋，本來是安排了一些家屬和親戚，我也承認。但大家都是這樣做的呀，又不是我一個人?！壁w曉東說。
“要拿就拿去，老讓紀檢說事?！崩顕f。
“紀檢怎麼啦，紀檢找我也就是這麼回事。天天喊爲人民服務，我們幹部家屬和子弟不也是人民嘛。”錢自來說。
幾個人正發(fā)著牢騷。猴山裡和紀檢幹部黃秋生進來了。錢自來的話他們聽得一清二楚。
猴山裡進來了，說：“我具體分管紀檢和機關(guān)，這件事由不得你們張狂，具體方案政策研究室已經(jīng)弄出來了，你們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罷，一刀切，按統(tǒng)一部署來。從下個月起，由第三方接管，誰反對誰牴觸誰擋道就撤誰的職。我不給你們時間了，上次開會已經(jīng)打招呼了，到現(xiàn)在還沒任何動靜。今天找你們是通知你們，具體協(xié)商事宜你們可找政研室的王主任。”
紀檢幹部黃秋生是快要退休的老人了，他對錢自來說：“你膽子很大呀，很牛逼是不是？要辦你分分鐘的事?！?
錢自來說：“我沒做虧心事，就不怕鬼敲門。不就是安排了幾個家屬和親戚在我單位的後勤做事嗎，至於辦我嗎？來，有種的就朝這兒來，我如果眼睛眨一下把脖子縮回去就是龜孫子?！卞X自來伸長脖子梗著頭，像烏龜發(fā)情一樣。
“你嘴硬，何必呢?！焙锷窖e一努嘴，從外面進來幾個紀檢幹部，黃秋生拿出文件宣佈決定：“鑑於錢自來同志在擔任東街鎮(zhèn)鎮(zhèn)長、和平區(qū)副區(qū)長、人力資源局局長期間，有受賄、霸佔私人財產(chǎn)、權(quán)錢交易、權(quán)色交易等問題，決定送到規(guī)定的具體地點反思交待問題。一個刑警提著錚亮的手銬抖了抖，錢自來一臉灰色，被拷著出去了。在場的劉仁保、趙曉東、李國柱嚇得雙腿發(fā)軟，癱坐在沙發(fā)上發(fā)愣。
猴山裡說：“不要認爲市裡拿你們這些四樑八柱、封疆大吏沒有辦法，機關(guān)後勤這一塊你們是繼續(xù)護在胸前捏在手裡還是心甘情願地交出來？我只問你們，你們可以選擇沉默?！?
這時候，三個人一副奴才相，表示一定按要求在下個月統(tǒng)一交出來，希望市裡通知第三方接洽就是了。
猴山裡一笑，說：“你們也可以繼續(xù)選擇不交，這個權(quán)力在你們手中嘛?！?
劉仁保說：“我們局攤子大，我這就回去組織專人專班來落實此事?！壁w曉東和李國柱也效仿劉仁保，馬上表態(tài)好腳底板抹油——開溜。
這三個人走後，猴山裡對他們還是不放心，成立了一個臨時工作組專門監(jiān)督發(fā)包過程。
擺平這四個人後，猴山裡就給李草兒打電話，要李草兒來B市“割麥子?！崩畈輧簬е钚⊙?、趙媛媛來後，猴山裡安排先去公安局找劉仁保。
李草兒到了劉仁保的辦公室，劉仁保答應把後勤包括保安公司，一點兒不留統(tǒng)統(tǒng)交出來。在辦交接手續(xù)時，劉仁保說：“李總，能不能通融通融，我們局人多家屬多，我的七大姑八大姨也都靠著我吃飯，這個後勤和保安公司等於是我們家屬的自留地，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做的。這樣一弄，好多人都沒飯吃了。能不能把我的人留下一些在你們公司繼續(xù)效勞？”
“當然沒有問題呀。只是要經(jīng)過統(tǒng)一培訓再上崗，我們要統(tǒng)一標準，這樣吧，你弄一個名單給我，我會考慮的?！崩畈輧赫f。
劉仁保把名單一拿出來，好傢伙，一百多號人。李草兒說：“這名單上的人，不可能全部都用，過了五十歲的老人，我們肯定不能用了，五十歲以下的我們可以培訓後繼續(xù)留用，但必須服從管理。到時候不要干涉我公司的內(nèi)部管理呀?！?
“不會不會，那太感謝了?！眲⑷时ＰΣ怀鰜硪驳眯Τ鰜?，好在，一大部分人不會丟掉飯碗，至於個人利益，怎麼還能計較呢。
其它三個局級機關(guān)單位均在半個月內(nèi)順利交接了。每個機關(guān)都不同程度地留下大部分關(guān)係戶，李草兒最擔心的是，這些人混日子混習慣了，能否適應新的理念、新的模式，將是改造過程中的一大難題。
王東盛說：“按大鵬公司的要求培訓，不接受管理和約束的立馬走人?！?
“這些人都是有後臺的人，得罪不起呀。”李草兒說。
猴山裡給李草兒支招，說：“擬定一份聘用勞務協(xié)議，協(xié)議裡面把不守規(guī)矩的條款寫進去，按協(xié)議辦事，對事不對人，我看也是行得通的。這幫人要適應公司化管理，得有一個改造和提高的過程?！?
“還是市長大人有主意，這個我看行。”李草兒說。
“我這二十年來，就是在學習和探索怎樣治人，搞行政工作實際就是一個管人的學問?！焙锷窖e在李草兒面前神采飛揚地談論治人之道，又說：“這些年，我碰到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難纏的刁民和地痞流氓，我都應付過來了，以後在管理上我們可以多交流嘛?！?
“以後少不了討教和麻煩?！崩畈輧赫f。
“哪兒的話？我們是有緣無份的好朋友，爲朋友兩肋插刀，這不是應該做的事嗎？”猴山裡說。李草兒無限感激地望著猴山裡，從對視的眼神中，李草兒似乎看出了猴山裡的心猿意馬和狡黠的目光。
B市人力資源局局長錢自來被雙規(guī)一段時間後，牽扯到許多人，從他當鄉(xiāng)鎮(zhèn)幹部開始，一直查到現(xiàn)在，竟然弄出了涉案資金過億的驚天大案。辦案人員在他父親的地窖裡發(fā)現(xiàn)了一捆捆現(xiàn)金，滿滿裝了一貨車，當貨車冒著濃煙，發(fā)出沉悶的吼聲離開時，被許多鄉(xiāng)親們圍觀了，他們紛紛感嘆：“這麼多錢，怪不得取名錢自來呢?！?
錢自來被判了無期徒刑，終身監(jiān)禁，不得假釋和保釋。錢自來爲官以來的關(guān)係網(wǎng)、兄弟幫二三十人也進了監(jiān)獄。從此，B市的官場風氣似乎好多了。這正是——
在街頭表演的猴子，
早看穿了耍猴的伎倆。
殺雞儆猴的鬧劇，
不是表演給猴子看的，
而是爲了把觀衆(zhòng)吸引在場。
只是可惜了那隻貪吃的雞，
不懂得適可而止的規(guī)矩，
被主人吃了一身肥肉，
又被猴子喝了湯吃了骨頭，
還美滋滋地品味骨頭和湯的鮮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