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3月27日，本是大鵬和東盛兩家公司合併10週年紀念日。王東盛說：“一定要好好慶祝，沒想到本是同類競爭企業(yè)，從對抗性競爭到包容合作，最後走到一起成爲一家人，一定要好好回憶和總結(jié)。”

他的倡議，得到了董事會的批準。董事會還專門成立了合併10週年慶典領(lǐng)導小組。我任組長，王東盛、潘小婉、李凰芹任副組長。

2月初，開門紅。公司上下張燈結(jié)綵，喜氣洋洋。公司高層決定利用10週年慶典，把省市區(qū)縣各級領(lǐng)導和各大新聞媒體請來，好好宣傳，總結(jié)合並後的大鵬東盛這十年來取得的驕人成績。

會議策劃，本來就是大鵬東盛的拿手戲，總經(jīng)理潘小婉要求，策劃組一定要用盡心力，把這個慶典辦出水平辦出特色來。

鄺志軒擬定策劃方案，方案邀請省領(lǐng)導W首長、李茂才、猴山裡爲公司合併10週年題詞，還邀請李茂才爲公司合併10週年講話。W領(lǐng)導口頭答應3月27日上午一定參加慶典儀式。這個規(guī)格是一般企業(yè)無法比及的待遇，省長、市委書記、市長屆時都來公司祝賀，不得不說將是一場空前的盛會。

這麼高的規(guī)格，公司高層相當重視。董事會決定撥出一千萬來籌備慶典。

邀請函發(fā)出後，W領(lǐng)導第二天就發(fā)來了一篇長達近400字的賀詞，全文如下——

潮平岸闊風正勁 揚帆起航正逢時

欣聞大鵬東盛集團合併10年慶典，作爲一個企業(yè)崛起的見證者和支持者，感到非常欣慰。

10年來，合併後的大鵬東盛集團公司抓住機遇，爲南粵城市的發(fā)展、鄉(xiāng)村的振興、脫貧攻堅，在每一個時段，都做出了重大貢獻。

10年來，大鵬東盛以只爭朝夕的精神，先後在A、B兩市拓展企業(yè)營運模式，然後又向J市、Z城複製，走一方富一方，受到了政界、企業(yè)界、商界和人民羣衆(zhòng)的交口稱讚。

清風不問趕路人，櫛風沐雨勇?lián)敗?0年來，集團公司黨委一般人站在改革的潮頭，帶領(lǐng)公司員工，勇於攀登、知難而上，用一個又一個標桿工程和矚目成就，爲南粵民營企業(yè)樹立了榜樣。

登山不以艱險而止，則必臻乎峻嶺矣。我相信，大鵬東盛集團公司在未來的發(fā)展之路上，一定會像公司的名字一樣“大鵬展翅九萬里，東盛光耀千秋長”，在發(fā)展之路上創(chuàng)造新的奇蹟。

潮平岸闊風正勁，揚帆起航正逢時。最後，祝願集團公司美好的願景一定實現(xiàn)。

W X X

2012年2月16日

我們得到省長的墨寶之後，潘小婉指使策劃公司搞一個公司歷史陳列館。把這篇充滿激情的省長賀詞放大成一幅巨大的圖片，放在陳列館的的正前方。

那段時間，公司上下爲了忙慶典，天天加班加點，搞得昏頭暈腦的。3月24日上午，潘小婉告訴我李茂才聯(lián)繫不上了。我說聯(lián)繫不上就給猴山裡打電話。

我把電話打到猴山裡辦公室裡。接電話的正是猴山裡，我問：“李書記到哪兒去了，怎麼聯(lián)繫不上啊？”猴山裡說：“我們也聯(lián)繫不上，22日下午一直到現(xiàn)在都聯(lián)繫不上。”

我對潘小婉說：“趕快找董小婉，應該是和董小婉躲到啥地方清淨去了。”潘小婉說：“董小婉也失蹤了，電話關(guān)機。”

“那到他家裡找啊。”我有些急了。

“找了，鐵將軍把門，門上貼著省紀委的封條。”潘小婉說。

“看來是出事了。”我自言自語。心有不甘地打電話給猴山裡，猴山裡說：“該找的地方都找了，八成是出事了。”看來，老李真是出事了，千真萬確，心裡咚咚亂跳，好像刀子刺了一下，隱隱有疼痛的感覺。但提醒自己沉住氣，一定不能外露。

到了下午六點鐘，該下班的時候，潘小婉過來找我，說：“據(jù)老W反應，李茂才和董小婉被秘密限制自由了。”

我說：“如果真是這樣，你我都有牢獄之災呀，要早作打算，不能把公司的前途葬送了。”

“是啊，我也有預感。”潘小婉說。忽然把話鋒一轉(zhuǎn)，問我：“那公司慶典還搞嗎？”

“照搞不誤。不過就不要請老W了，規(guī)模壓縮，規(guī)格也要降低。只請企業(yè)朋友和企業(yè)合作單位，官場上的人，一概不請了。”我說。

晚上，我們聚集在三妹的家裡，一是相互通氣，二是爲可能即將發(fā)生的事情提前預判，進行調(diào)整和安排。我說：“越是到這個時候，大家一定要冷靜，不能貿(mào)然行事。不過一些事關(guān)公司的安排還是要有預案的。我和草兒沒有商量，準備和草兒離婚，從法律上與草兒斷開關(guān)係。也爲公司留後路，萬一我們都進去了，公司要有一個穩(wěn)得住陣腳的人坐鎮(zhèn)，這是第一步。公司合併後，公司層面上的事情，主要是我和潘小婉在做主，李凰芹參與了一些大的事情，草兒基本不知情。這樣的話，我和潘小婉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身上，也爲公司保存種子實力。這是第二步。”

“你們不要太悲觀，萬一老李啥都不說，也就沒事了。”李凰芹說。

“你這種假設(shè)根本不可能，我們該做的事一定要做到位，不然搞個措手不及。”我說。

3月27日這天，慶典如期舉行。受邀單位來了百分之百，讓人感到意外的是，猴山裡不請自到。他一來，氣氛活躍，我們感覺規(guī)格又不一樣了。他一下車，就被我們簇擁著走上了慶典**臺。我們先安排他和一些知名企業(yè)的老總見面。我提議由猴市長爲慶典講話，他謝絕了。他在我耳邊耳語說：“我也許在臺上蹦達不了幾天了，就被抓走了。今天來一是祝賀，二是來向你們道別，三是來提醒你們，也要做好後事安排。”

猴山裡這樣一說，我心裡似翻江倒海，明白了他的苦心。於是告訴潘小婉：“猴市長不講話、不接受媒體採訪，一定要想辦法攔住媒體記者。”

慶典開始後，我只讓猴山里站在我的旁邊，潘小婉主持慶典，我做了五分鐘的慶典發(fā)言，隨後就進入歌舞表演。在表演的時候，我們護送猴山裡離場。

我和潘小婉、李凰芹和王東盛一左一右，把猴山裡夾在中間，徑直走向猴山裡的專車。大約離猴山裡的專車30米左右，發(fā)現(xiàn)五六個年輕人圍在他的車旁，不知發(fā)生了什麼事情。我們只好繼續(xù)往前走，那幾個年輕人也快步朝我們走來，走到我們跟前時，領(lǐng)頭的一個平頭年輕人亮出證件，說：“我們是省紀委的，請猴市長跟我們上車。”

猴山裡聽說後，表情木然，朝我們揮揮手，示意我們止步。在幾個人的“前護後擁”之下，朝一輛黑色轎車走去。黑色轎車剛一啓動，兩輛停在旁邊的警車也隨之啓動了，一輛警車走在前面，黑色轎車走在中間，另一輛警車尾隨其後。

我心裡說：完了，完了，一切都玩完了。

是夜，李凰芹和王東盛都在我們家裡。我說：“明天一上班，我就到民政局和草兒離婚。”

草兒說：“非要離婚不可嗎？”

“沒有比離婚更好的切割辦法。我得爲公司的未來留下活路。”我說。

潘小婉說：“我和大哥萬一進去了，三姐當集團董事長，草兒姐當總經(jīng)理，王大哥當副總。這樣，對公司的影響在人事上還不是很大。”

“你們記住，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公司撐下去，不管什麼人趁火打劫，都要穩(wěn)住，不能自亂陣腳，通過法律的途徑解決問題。”我說。

第二天上午，我和草兒跟往常一樣，送水生上學。路過一個賣甜酒煮湯圓的攤點，把車靠在一邊，去吃湯圓。

水生問草兒說：“媽媽，從來不在這裡買早餐，平時都是在學校吃的，今天爲啥要在這裡吃湯圓啊？”

草兒說：“你爸爸想吃湯圓，我們陪你爸爸吃，不好嗎？”水生說：“哦，好吧，陪爸爸吃湯圓吧。”

買了三碗湯圓，我看著水生吃著，一點胃口都沒有，心裡很不是滋味。和草兒相識19年，在一起生活18年，從來沒有紅過臉。在我和草兒的生活世界裡，有潘小婉的插入、李凰芹的糾纏，草兒都跟沒事一樣，後來，潘小婉以妹妹的身份和我們住在一起，二人世界被徹底打破，草兒也默默忍受。細想起來，我真的有些對不住她。

水生見我坐在那裡發(fā)呆，用湯勺敲著我的碗催促說：“爸爸快吃呀，不然我要遲到了。”

我對水生說：“假如有一天，爸爸不在了，一定要和哥哥照顧好媽媽，聽媽媽的話，不要讓媽媽生氣。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是你媽媽。”說完，我的眼淚就唰唰的漫出來了。

草兒趕忙給我擦眼淚，提醒我說：“一個大男人，怎麼在孩子面前流眼淚呀，爲了孩子也爲了我，收起你脆弱的一面。”

把水生送到學校後，我們就到白雲(yún)區(qū)民政局。到民政局婚姻登記窗口諮詢離婚程序，工作人員問我：“你們爲啥離婚？”

“感情一直不和睦。”我信口胡說。

“是的，我們感情一直不和。”草兒補充說。

“那行，你們帶了離婚協(xié)議書嗎？”工作人員問。

我說：“沒帶，問清楚了，可以馬上就寫。”

“協(xié)議書中必須寫明雙方自願離婚的意思表示以及對子女撫養(yǎng)、財產(chǎn)及債務處理等事項協(xié)商一致的意見。還有就是，離婚登記提交的證件材料 ，需要男女雙方常住戶口簿、居民身份證、 雙方的結(jié)婚證、雙方當事人的離婚協(xié)議書、雙方當事人各提交2張大1寸單人近期半身免冠彩色照片等。”工作人員告訴我們。

工作人員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一清二楚。草兒說了聲“謝謝！”就拉著我走。

諮詢之後，我們驅(qū)車回家擬定離婚協(xié)議書，在協(xié)議書裡，我淨身出戶，三套房產(chǎn)一套是草兒的，另外兩套是兩個兒子的。除此之外，我每月要付給兩個兒子的撫養(yǎng)費和書學費10000塊。家中的積蓄存款、股票、債券都與我無關(guān)。

下午，我和草兒就拿到了離婚證書。辦理證書之後，我感覺輕鬆了許多。回家後，我對潘小婉說：“這個家不再是我的了，你也要搬家，馬上就搬，越快越好。”

潘小婉問我：“搬到哪裡去啊？”

“公司這麼多房子，一個總經(jīng)理想住哪裡就住哪裡。”我說。

“那你呢？”潘小婉問。

“這還用問嗎？你住哪裡我就住哪裡。這樣合情合理，就不會殃及草兒和孩子們了。你要知道，這個家庭，也有你的孩子，我們一定拼死護著。”我說。

潘小婉一個電話，就召來搬家公司，從草兒家出來，再搬到公司的公寓樓裡，我們在當天完成。晚上八點鐘，我和潘小婉依偎在一起，成了一對借宿在公寓裡的露水夫妻。這正是——

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個飄零在外頭。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權(quán)把往事當遊戲，露水夫妻也是妻。